顾怀薇身体微微一僵，回过头，看见身穿白袍的鹤雪衣站在她身侧，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的语气轻柔。


    刻意的亲近感让顾怀薇不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稍微和鹤雪衣保持了一些距离，然后指着铁路站的最后一站说道：“我在想银光雪原是什么地方？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察觉到顾怀薇第一时间生出的警惕心，鹤雪衣有些意外。


    他这副精心雕刻的外表，明明应该很受人类喜欢。


    顾怀薇却没有被迷惑。


    只有一瞬间的迟疑，鹤雪衣又恢复成高洁出尘的模样。


    “银光雪原，听名字便能想象那里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鹤雪衣喜欢下雪天，他喜欢纯白色将这个污秽的世界覆盖住，让所有的一切都退回出生的状态。


    然后，再由他染红。


    “顾小姐喜欢这个世界吗？”


    “嗯？”顾怀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个世界荒芜又破败，满是风沙和尘埃，但又带着令人心驰神往的神秘魅力，就像是蒙着面纱跳舞的沙漠公主，让人忍不住幻想她面纱下的容颜。


    充满异域风情，顾怀薇喜欢，却不想过多的停留。


    鹤雪衣说：“不瞒你说，我之前也在其他经营者的店铺里工作过。有一些经营者会选择彻底留在某一个世界，再也不离开。”


    鹤雪衣用那双金琉璃色双眸望着顾怀薇，温情款款，顾怀薇可以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一刻，顾怀薇觉得他那双金琉璃的眼睛像是囚笼，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困在金色光芒所编织的虚假幻影中。


    他看上去很真诚，连“位面”这种敏感的话题也毫不避讳。


    顾怀薇略带疑惑地问：“还能这么做吗？”


    “可以呀，在一个世界待的时间越长，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就越深，当经营者选择彻底留下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们这些助手的工作结束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捂住嘴巴，眼神透出一丝歉意和担忧：“这很关键欸，林蛇作为你的助手，不会没跟你提过这种事情吧？”


    “没有。”顾怀薇摇了摇头，“我和他大多数交流都是工作内容，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这些事情。”


    林蛇是个技术宅，并不擅长人际交往。


    他大多数时候有些孤僻。


    绿洲宾馆的顾客对他也非常的忌惮。


    由于他过于阴森的气质，比较适合用来催债、讨要赔偿，而不是作为宾馆的门面担当和顾客处关系。


    “啊，没关系，他不说的事情，可以由我慢慢告诉你。”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触到顾怀薇的手臂，又迅速收回，声音柔和，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只是微微一触，顾怀薇感受到手臂的皮肤传来细微的电流刺痛感。


    她微微蹙眉。


    这个人也不是个善茬。


    顾怀薇瞬间意识到，鹤雪衣可能和林蛇是一类人，不对……鹤雪衣这种有着更完美伪装的，可能更加难缠。


    千夏是最喜欢鹤雪衣的。


    鹤雪衣对于小孩子比较照顾，他经常可以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翠绿色的小果子，送给千夏。


    那种果子酸酸甜甜的，鹤雪衣也给过顾怀薇，只不过顾怀薇没见过这种果子，不敢乱吃。


    在钢铁之环有一家废弃的教堂。


    鹤雪衣和林蛇一样，也会独自出门。


    他出门之前，会告诉顾怀薇他要前往的地方，以及什么时候会回来。


    鹤雪衣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那间教堂。


    每当去废弃教堂时，他会穿上宽大的白袍，胸口挂着金色的十字架，手里捧着经书。


    他偶尔会在那里做慈善，向将死之人发放一些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翠绿色小果子，然后告诉将死之人，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顾怀薇则在面包上印刷上绿洲宾馆的标志，让他一并带过去发放，额外做些慈善，提升宾馆的知名度。


    因为高铁线路的开通。


    来自中城区的顾客增加，主题房间的入住率上升。


    顾怀薇又在绿洲宾馆APP上推出了家庭房的住房优惠活动。


    活动内容为：两位成年人带着一位小孩，预定家庭房，住房超过7天，就可以获得一份绿洲宾馆的伴手礼。


    伴手礼包括：摩天轮陶瓷杯、小蛇或者白鹤玩偶、蔷薇干花、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淡水。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顾怀薇原本只想着让家庭房入住率提高。


    结果，因为她准备的伴手礼盒过于精致，导致家庭房在中城区意外走红。


    论坛上关于绿洲宾馆家庭房的讨论度激增。


    热度火爆。


    甚至都出现黄牛党在黑市炒伴手礼的价格。


    中城区的生态，和下城区大有不同。


    中城区有着地下城最大的血汗工厂，制度严苛，抵触外来的流浪者，对于区内的犯罪行为，适用重刑处罚。


    普通人生活在高压之下，需要放松。


    长时间的工作消耗了中城区普通人的时间和精力，出于经济压力和现实享乐主义的考虑，那里的普通人把生育当成负担。


    他们舍得乘坐地铁，来绿洲宾馆享乐。


    却不愿意生小孩儿。


    绿洲宾馆成为了他们放松的避风港。


    为了家庭房的伴手礼，他们衍生出一项额外的经营项目——租小孩儿。


    顾怀薇已经看见一个脸上画着不同胎记的小女孩儿，叫七八对不同的大人为爸爸妈妈。


    嘴巴甜，业务娴熟。


    最重要的是心态稳定。


    每次顾怀薇帮那小孩儿登记的时候，她脸上胎记位置总会变化。


    有的时候在眼角，有的时候在左脸，有的时候在脖子上……


    可以看得出来，她很努力，让顾怀薇认不出自己。


    然而顾怀薇虽然戴眼镜，但并不眼瞎。


    这个小女孩来得太勤快。


    她完全记住了。


    顾怀薇单手捧着脸，没有戳穿那些人的小游戏。


    她喜欢思维活跃，懂得变通，钻制度漏洞的人。


    这样的人很有灵性。


    有些人喜欢在自己权利的范围内最大程度的为难别人。


    顾怀薇完全相反。


    只要不损害宾馆的利益，顾怀薇并不会制止别人耍小聪明的行为。


    能让宾馆的业务增加，又不违反硬性的规则，有些事情，顾怀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他们过去了。


    安妮和凯恩的业务，比钢铁之环贸易节还好上许多。


    毕竟，有些顾客不仅没有小孩，还没有对象，如果要租，需要租全套。


    凯恩自从发现顾怀薇对自己没兴趣之后，便开始放飞自我，经常找顾怀薇代购一些润滑剂、医治屁屁的药和特殊小玩具。


    顾怀薇买得多了，现实世界都快成为情趣用品店的大客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