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斜躺在纪樣车里，占据着他整个车厢。


    刚才出发前，他取下领带处理过她的伤口，擦净流血地方，随后就将领带系在她小腿上。


    那片白肌肤与沾着血的领带很是扎眼，没办法忽略。


    某种禁忌似的。


    顾璟为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某些画面感到好笑。


    另外，她身上还盖着纪樣西装外套。


    成熟男人身量高大，所以这衣服也很大，罩在她身上还总往下滑。


    顾璟伸手拽，闻到点衣服的淡香。


    沉静清雅，符合他如今身份地位，但与车里温冽的气味不同。


    顾璟看到他车里放置的熏香片，难得好奇，“什么味道，挺好闻的。”


    纪樣很久没开过快车，夜里视野差，他几乎全神贯注，突然听到顾璟偏甜磁的话音，过减速带时走了下神，险些颠到顾璟。


    “慢慢来嘛。”


    姑娘轻声说话，带些玩笑语气，拂得纪樣耳廓发烫，幸好红起来那只耳朵在她的角度看不见。


    “花茶和柑橘混合的气味。”


    纪樣稳着声线回得淡。


    “怪不得，既有花香又有果香味，但不浓，甜而不腻。”


    顾璟向驾驶位望去，并不能看清纪樣脸，只有被夜景渲染过的忽明忽暗俊逸轮廓。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东西的，女朋友喜欢？”


    闻起来就像女孩子会喜欢的。


    顾璟问得随意，并没有刻意打听的意思。


    当然，纪樣听得出来她的不走心。


    “我没谈过恋爱，顾璟。”


    这声线比刚才更淡两分，还刻意将咬字的重音停顿在她名字上。


    听着就有点咬牙切齿。


    “是吗。”


    “……”


    她没兴趣再问。


    纪樣则抿住唇沉默。


    车辆转入医院通道，直下停车场。


    顾璟行动不便，安静躺着没动。


    纪樣拉开车门，一条腿的膝盖跪在黑皮座椅，向前俯身，浓重阴影铺向顾璟。


    要抱她起来，两张脸就离得特近，呼吸自然能感受到，他身躯将车里空气挤压得稀薄。


    纪樣正思考如何下手，顾璟还有心思玩笑，“全都是你的气息，都闻不见车里的香了。”


    纪樣抬眼凝视她笑眼，手掌忽然握住她腰，慢慢滑到背，搂她起来些。


    顾璟贴到男人胸怀里，感受到烫意。


    “环住我肩。”他低哑地命令。


    顾璟笑了声，这会儿身不由己，还算配合。


    考虑到她是伤患，纪樣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动作轻又慢，好几分钟都没能把人抱出来。


    “你倒是快点。”


    他耳边突兀响起不耐烦催促。


    纪樣问得哑，“你不疼？”


    “好过你慢慢磨蹭。”


    “……”


    纪樣终于将她抱出来，顾璟顺手帮他关上车门，笑着一抬下巴，发觉两人已经离得这般近，鼻尖可抵，顿时沉默。


    纪樣抱她走向电梯，没来由说起刚才的话题，“那是你以前喜欢的香。”


    “什么？”顾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纪樣也没再多说。


    他将顾璟送去诊室，出来给樱桃打电话，请她帮忙找个有经验的医生过来看诊。


    樱桃敏锐听出他语气中的焦急与重视，促狭问：“你谈女朋友了？纪樣。”


    “……”纪樣沉默两秒，“是顾璟。”


    这次换电话另一边的樱桃沉默。


    “你们在哪个科？”


    “急诊。”


    “我这就过来。”


    顾璟从墙上宣传栏看到医院名字，记起这医院是纪樣姐姐喻樱桃上班的医院，也是自己老爸管理的医院。


    世界还真是小啊。


    感叹之余，纪樣领着两名医生进来，都是女医生，但顾璟的视线很容易就被其中一人吸引。


    素白长衫，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便就是一句诵美好的诗句，画卷也描不出那双眉眼的秀丽。


    樱桃还和记忆里一样清灵温婉，笑时和熙温柔，抚慰而有治愈力。


    她看到顾璟，也打量她，笑着过来摸摸顾璟头发，“好久不见，小璟。”


    顾璟落落大方，“樱桃姐，久违了。”


    并没有痛哭流涕与激动相拥。


    樱桃发现顾璟变了好多，不由看向纪樣，他蹙着眉催促医生给顾璟看腿。


    樱桃笑笑，“周医生，麻烦你了，这是我弟弟等了十年的姑娘。”


    纪樣：“……”


    “喻医生。”


    他忍耐地瞥去一眼，告诫她点到为止。


    樱桃坐到顾璟身旁，“小璟，纪樣害羞了。”


    顾璟笑而不语，表情由始至终没什么变化。


    周医生受人之托，诊得就更加仔细，反复查看后，她倒是盯着顾璟，“你就不觉得疼？”


    “有什么问题吗？”纪樣的声音比顾璟更先出现。


    周医生看向他，“腿被重物砸折了，先拍个片看看，估计得打一段时间石膏。我奇的是，这姑娘都不疼吗？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纪樣拧眉看顾璟，她脸色苍白，还有本事笑，“疼啊，可是叫也没用。”


    医生：“……”


    这是狠人。


    “接下来的步骤是什么？”纪樣语气听着平缓，可熟悉他的樱桃却可以感受出焦躁。


    “先送她去拍片，然后用点止疼药正骨。”


    纪樣抱起顾璟，顾璟似乎也熟能生巧的勾住他脖子。


    樱桃被顾璟的坦然搞得有些愣神。


    她是真的变了许多，这态度就和当初的纪樣一样。


    不拒绝，但不接受。


    可真是……


    风水轮流转啊。


    纪樣问：“在哪里拍片？”


    周医生哪看不出他着急，“我带你去吧，正好我今晚值班，现在没病人。”


    “多谢。”


    纪樣陪顾璟拍完片打完石膏回来，樱桃还在病房，她买了些吃的过来送给他们。


    顾璟躺在纪樣怀里已经睡着，樱桃看着她那没血色的脸，说得怜爱，“小璟看起来经历过很多事，变坚强很多。”


    “小点声。”纪樣不想吵醒她，她刚才正骨的时候总算喊疼，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樱桃发觉他脖子那儿有咬痕，都见血了，被谁咬的不言而喻。


    纪樣抱顾璟进病房，樱桃站在门外，见他格外仔细小心地将怀里的人放床上，出来前还给顾璟擦掉汗，盖好被子。


    樱桃看得入神，纪樣走出来关上门，“还有事吗？”


    “从没见过你这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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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纪樣缄默不语，不太习惯被这种话调侃。


    但樱桃却已经习惯他这些年的淡漠，她点点头，“挺好的，小璟回来，你也要有自己的报应了。”


    “……”


    想起喻丽安也说过类似的话。


    纪樣颇觉得无奈，“你们还是我家人吗？”


    樱桃笑着拍拍他臂膀，“这段时间暂且把我这个姐姐忘掉吧，我站小璟那边。”


    “……”


    -


    纪樣不常做梦。


    夜到凌晨，他被顾璟痛的声音惊醒，才发觉这是梦。


    顾璟还睡在床上，安静温顺。


    纪樣抬手摸额头，摸出些润，湿了他额面头发，身上也汗涔涔。


    他不常做梦。


    可这十年偶然一梦，总能看到顾璟受欺负的场景。


    在这种折磨里，他好不容易维持冷静度日挨年。


    以至于再见到她，他爱她这件事，也学会克制。


    纪樣起身去病房里洗手间洗把脸，沾水手指抚过喉颈咬痕，镜里映出他眼底温缱。


    他卷起袖子，看到小臂留下的抓痕，沿着那痕迹游走，连疼痛都回味。


    外头忽然传来声响。


    纪樣倏地放下袖子，对镜调整神色，才平静的出去。


    顾璟醒了，在找水喝。


    “躺好，我来。”纪樣倒半杯牛奶，扶她坐起来想喂给她，顾璟伸手拿过来自己喝。


    “想吃点什么？”樱桃买了不少吃的，品种多样，纪樣看过，有许多是顾璟从前喜爱的。


    “不饿。”


    他就扶她躺下，刚洗脸时弄湿的头发聚着水滴，突然砸落到顾璟下巴，锁骨，延着更深的地方滚去。


    这凉意清澈，赶走困意。


    顾璟盯着他湿法与衬衣领口，男人眉毛与睫毛都是湿的，悬挂水珠，几分脆弱，眼神却冷静，好像可以欺负，却并不可随意攀折。


    当初的少年终是长成男人模样。


    顾璟收回打量。


    “你怎么没回去？”


    “助人为乐。”


    “……”


    天亮后，顾璟终于有食欲想吃点东西。


    纪樣考虑如何询问她现在的口味，才不会显得太刻意。


    可喻丽安突然到访，中断他对顾璟了解的机会。


    她带来许多自己准备的饭菜，足足装满两个食盒。


    顾璟手里被塞进筷子，喻丽安哄着她快吃。


    顾璟瞧着琳琅满目的饭菜，瞠目结舌，“这都是您早起准备的？”


    “是啊！”喻丽安把纪樣拉开，亲切挨着顾璟坐下。


    同样什么都没吃，但被完美忽视的纪樣：“……”


    “辛苦您了喻姨。”


    纪樣此人不予评价，但他母亲和姐姐却是很好很好的。


    这一点，顾璟多年前就知道。


    喻丽安回头对纪樣说，“你出去转转，我和小璟说会儿话。”


    “……”


    纪樣看向顾璟，她小口吃着排骨，完全屏蔽他。


    纪樣默然走出病房，一直走到医院外面，在附近公园抽完两支烟，估摸着她们已经讲完话，才慢慢散步回去。


    刚迈进病房，顾璟瞧见他，立刻弯起眼睛笑，“纪检，喻姨很操心你的终身大事呢，看来我得给你介绍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