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散尽，秦心的面庞在高温空气后显得有些扭曲。


    她的琴像是被烧焦过，被她颇不在意地坐在身下，发出些许杂音也似是习以为常了。


    “可惜，我倒是很熟悉。”秦心得意的笑容几乎要藏不住，漫不经心地玩弄了几下手指，却忽然满目阴狠，“你们……”


    秦心颤抖的瞳孔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望进了云落星眼中。


    那双好似从来平静无波的眼中。


    “还，还在……聊天……玩乐。”秦心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空洞的眼没有聚焦，忽然猛地将那黢黑的手一抬，“要不是那个倒霉符师，我早就该借了七心的力量，让你们都直接去死……”


    秦心大概是疯了。


    龙妖的力量连他们自己都难以控制，更何况秦心这个外族人。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毕竟秦心的面孔已经看不清，龙焰如一颗流星划过天空，转瞬间遮天蔽日。


    覆着层淡蓝色的木心不惧不退，迎着龙焰的势头而上，直直地抽击在龙焰的火球中，不过多时便只剩些碎屑状的焰滴落下，被初旭剑挑回木心处，这次再无踪影。


    大量的高温水蒸气弥漫在众人之间，不过此处有冬沫的歌阵坐镇，并未受到多少损害，顶多是视线不清罢了。


    可夕澄镜却毫无预兆地拄着初旭剑缓缓单膝跪地，身上浮动着镜面一般的块状反光，脸色看着倒是好极了。


    “速战速决……”夕澄镜悄声说道，深吸了一口气，摒足了劲儿撑起自己，“叶染枫已经心无杂念，我暂且与她心念合一，但我在外面待不了多久。”


    “哎呀呀，大声密谋是吗？我又没死呢！”


    秦心癫狂的脸在迷蒙的蒸汽中愈来愈近，她明明是冰灵根，却未做一丝保护，可见之处皆是骇人的红痕。她手持一簇并不起眼的龙焰火苗，从天而降。


    “喂，夕澄镜。你后悔吗？你后悔当时不跟着我而是跟着她们吗？”秦心这一刻眼中甚至连云落星都放不下，皆倒映着夕澄镜勉强的脸，“没事，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回炉重造的机会。”


    那簇仿佛是龙焰火球上破碎渣滓的火苗，到了近处才显现其真实面目。


    化作龙形的火苗口吐十六道白焰，囚笼般朝着夕澄镜劈头盖脸地罩下。初旭剑在那流焰上划过，就有如劈刀断水一样无助，反而引得其势头更猛，一化为二、二分为四地直冲着夕澄镜面门去了。


    眼见着夕澄镜不知是无法支撑，还是那龙焰过于强势，她连初旭剑都把握不住，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云落星迅速抛出圆满的蚀月花，另一边即刻用木心扯着夕澄镜扔给了后方的人群。


    圆满的蚀月花在云落星的完美炼化下，本是反射攻击的好物。这会儿却仅仅是防住了那龙焰一小会儿，使得它们朝外侧散去，片刻之后那漂亮的反射层也自冲击点破碎开来。


    “你很急吗？”秦心的面上已经看不出是笑还是别的什么，她转向了云落星，“按理来说，我该说‘别急~一会儿就轮到你’。但是我是一个温柔可亲的人，我会尊重你的急切。”


    她从琴上站了起来，一脚蹬起了那伤痕累累的老战友，挡下了冬沫悄悄咪咪打来的一道术法。


    “而你这样的人没有获得我尊重的权利，你还不够格。”她似笑非笑地瞧了冬沫一眼，控制着琴朝着那边过去便再不管了，垂着眼看双手捧着的火苗舔上皮肤，“你一直是很幸运的人，我总是知道的，无论什么时候。你说这回你还会晋升吗？”


    “应该不会吧？”更为炽热的龙焰流淌过木心，根根刺眼的焰须与覆了水的木心互相缠绕着，居然逐渐散发出焦糊味，“还是忽然想到些什么奇怪的招式？”


    云落星并未回答，避开了秦心挑衅的眼神，专心致志的试探着这一簇龙焰的特别之处。


    龙焰的焰须似龙一般怒吼着，张牙舞爪地侵蚀着领地，宣告着自己的占有欲。秦心见云落星闭口不答，紧咬着牙扫视一圈，冷笑道：“他没来哦，所以今天的剧目又是英雄救美咯？”


    轰——


    原本势如破竹的龙焰消失殆尽，仅是略微烧伤的木心唰唰地抖了抖，火焰星子坠入地面化作虚无。


    “看起来不是，这让你很惊讶？”云落星挑了挑眉，迅速炼化几颗灵植纳入木心，这下子连其表面的伤痕都接近于无，“那么你呢，你今天又还有什么剧目要演？”


    下意识退开甚远的秦心面上半点挂不住，面色青黑地咆哮着：“那只是……开胃菜！七心的龙焰怎会止步于此……”


    此间不时有来自后方的攻击趁乱打在秦心身上，却都在近身处被无形的焰墙挡去。也许正如她所说，七心的龙焰力量不可小觑？


    是啊，七心的龙焰不可小觑。


    “不过你看起来不够格。”云落星不经意地瞥了眼秦心那难以直视的手指，“或许你真喜欢英雄救美这种剧目的话，也不会受这个罪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


    秦心不要命地透支体力召唤无数龙焰，一时间庞大的热量无处发散，火焰翻腾着卷向她自己，即便如此也没有制止她的脚步。


    她疯狂地压缩每一团焰火，直到它们聚无可聚，蓬勃地涌向云落星。


    然后尽数消散。


    “我……知道了。”秦心的声音带着深重的不甘，“但是凭什么。你一个再烂不过的火灵根，抵消七心的龙焰？”


    “凭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在努力？”云落星再次抖落了木心上的余烬，“我那’再烂不过的火灵根’，也是让钵莲烧化过、被木心抽碎过，一步步走过来的。你随手借了人家的力，临时抱个佛脚，还要抱怨为什么不能踏平天地？”


    秦心气笑了。


    她勉强抬了抬嘴角，皱着眉看云落星：“行，算你狠，你努力。那……她呢？”


    几声杂乱的音符响起，秦心低着头狠狠骂了句什么，再次按上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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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攻不破云落星，但相对的，云落星也暂且找不了秦心的麻烦。木心抽打在她的龙焰防护罩上只抹去寥寥几簇火苗，很快又被新的填补上。而秦心本人则是专注于琴音之中，响彻的音符化作狂乱的冰锥，裹着扎人的碎冰雾气直奔冬沫。


    冬沫原本支撑着歌阵，免除众人去受那龙焰之苦，这一下被打得措手不及。好在歌阵本就有些许防御的功能，只是仍然抵不住刺骨的低温附着在这小空间之中。


    见状，云落星不仅不着急，反而停下了帮忙的手。


    那时不时有些卡壳的琴声被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惑人的歌声。


    开玩笑，冬沫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实力就足以引得圣音长老偏心，指使天才琴师们为其伴奏。如今勤于修炼，又有雪聆音内丹加成，秦心能奈她何？


    更为强劲的凛冬之风反着入侵了秦心的每一个毛孔，只需一个愣神，她便连人带琴被卷了出去，灰头土脸地在地上滚上两圈，脚踝红肿不堪，显然已是崴了。


    秦心其实都明白。


    自从她屡屡失手，便丢了那琴心。


    依靠着可以跨越阶级、轻易获得的龙焰，毁了弹琴的手、焚了连心的琴，都能算得了什么？只需一点龙焰，就能让云落星狼狈地在地上无法抵挡不是吗？


    是她亲自为今日的场景打下了蓝图。


    但是再也没法回头了。


    秦心愣愣地瞧了一眼裹着些焦灰的琴，流露出些许不舍，只是些许。


    “这是你们逼我的。”秦心费力跪起，抱上那把曾陪伴她许久的琴，轻轻拂去上面的脏污，却因为自己指间的伤越抹越乱，最终也不再试图多做些什么。


    众所周知，不要在战斗时干看着你的敌人聊天。


    云落星熟背这个道理。


    她没等秦心说完，便已然暴起，迅速吞下炼好的无形花消失在众人眼前，随之便是无穷无尽、不可捉摸的攻击。


    秦心身上的龙焰灭了又续，偶然赶不上填补的瞬间被见缝插针，便或是被木心拖行，或是被荆棘划伤。她一概不顾，任由自己身上的伤越添越多，近乎要维持不住龙焰罩子的防护。


    “呵……有时候人真的需要一点运气？”被拖拽出人群的秦心忽的笑了，掩在琴后的面颊泛出些诡异的红润，看不清神色，“那我还是多谢吧，也省得我爬出来，怪丢人的。”


    云落星没出声。无形花掩盖不了声音的方位，且此时此刻她的木心已然突破了秦心踝骨处的防，那处不再有龙焰生成，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攻击的面前。


    “你真的很喜欢先打这里，这是第三次，上面已经有些增生了。”秦心一手一端地捧着那把不堪一击的琴，胡乱说着些没头没尾的话，“我知道，你特别喜欢看对手清醒着看到自己失去行动能力，又无能为力面对自己的死亡。”


    “就是不知道，你面对死亡，总是这么坦然吗？”


    有什么东西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