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的一生中，特别是在世纪新闻里开过很多无聊的会议，但那时候她起码还可以在后面偷偷打瞌睡，不像现在这个，大长桌一览无遗，她想睡都没办法。


    居民委员会里差不多有二十多个人，整个晚上，这二十多个成年人就围绕着花坛里该种月季还是玫瑰这件事情展开了讨论。


    甚至还不是激烈的讨论。说真的，如果两边人能就这件事打起来她都不会觉得这么无聊了，但他们只是在白板上列利弊表。


    林霜在她带来的小本子上画下第四个猪头后低头看了眼手机，居然还有十分钟就要到十点了。


    不过，林霜抬眼看着周围的人群，思绪突然就飘远了。


    如果问几年前的林霜，她压根不相信自己以后会结婚。但现在她却以已婚妇女的身份和一群组建了家庭的成年人坐在一起讨论小区里该种什么花卉。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成熟的事情吗！？


    好像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陈晓璇也就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吵着闹着要去游乐场玩，但杨淑芬说家里条件不好要省钱，虽然让她进了游乐场，但什么项目都没让她玩。


    其实关于童年的很多事情她都选择性的忘记了，但莫名就记得那天陈晓璇的幸福的笑脸，随着旋转木马一圈圈地在她眼前出现。


    好像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从此以后，她的余生都只会是她家庭的局外人，一个别人幸福的旁观者。


    不过世事难料，她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假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认为自己是第一次真正的参与到了一个家庭中。


    “好了，那么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这个话题我们下次再议。”


    莫雅茹在台上宣布会议结束的时候，林霜还坐在座位上有点恍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台上的莫雅茹已经走了，倒是其他太太们把她包围了。


    为首的吴太太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小林，别急着走哇，我们先来加个x信。”


    “啊？”林霜其实到今天才知道她居然不是一个擅长拒绝别人的人。


    看着列表上一排的“雨过天晴”、“悠然自得”和“云淡风轻”，她在心里默默流泪。


    太太们甚至还把她拉入了委员会的群里面。


    这时，黄悦灵也走了过来，“小霜，你住第几栋啊？”


    “小林住在十三栋，和五栋正好顺路，你俩年级相仿可以多聊聊。”还没等林霜自己开口，又有太太帮她答话了。


    这位说话的好像姓任，稍微有些丰腴，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吴太太也帮腔道：“悦灵可厉害了，这附近哪家店好吃，哪家做美甲的技术好，她可都是了如指掌。小林你初来乍到，和她多聊聊准没错。”


    “吴姐你可夸张了！不过也确实，这些问题问我准没错哈哈。”黄悦灵也捂嘴娇笑。


    几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林霜想逃却逃不掉，最后被黄悦灵挽着胳膊出了楼。


    “我是骑电瓶车来的，要不？”林霜委婉地释放着不如咱们就此分道扬镳的信号。


    不过黄悦灵显然没有接收到，“你要载我一程吗？那当然好啦！”


    林霜实在不想刚搬来就给人留下不好相处的印象，只好憋屈地答应下来了，


    她把放在后面车厢里备用的头盔拿出来递给她，“戴上吧。”


    黄悦灵戴上头盔坐上小电驴，一边抱着林霜的腰一边在她耳边说，“小霜，你有点帅，把电驴骑出了机车的感觉。”


    看着仪表盘上显示的14，林霜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嘲讽。


    “不过我们真的可以一起多出去玩玩，平时你喜欢干什么？唱歌？夜店？”黄悦灵开口邀请。


    “可以啊，不过我平时工作比较忙，可能只有周末才有空。”


    “啊，你在上班啊？”黄悦灵显得很惊讶的样子，“你是做什么的？”


    “记者。”


    “好厉害啊，”黄悦灵赞叹到，“做记者肯定很有趣吧，你会去采访明星吗？”


    “那是娱乐组的，我们组主要负责社会新闻。”


    “哇，那好像更厉害了！那你和你老公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吗？”突然转移的话题让林霜回答得有些磕磕绊绊，最后选择只说一半，“我们相亲认识的。”


    “啊，那真是太有缘分了，想不到相亲也可以遇到这么优秀的男性，我是不是也应该去相亲网站上注册一下账号？”


    “嗯，我老公可能是个小概率事件......”


    “哈哈，小霜你是在炫耀吗？”


    林霜：？她真不是。


    夜晚的风将黄悦灵身上的香水味吹的愈发浓郁，林霜觉得有点头晕。


    之后都是黄悦灵在问东问西，林霜就简短地答一句，就在她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终于五栋到了。


    “谢谢你小霜，送我回来。”下车后，黄悦灵摘下头盔，甩了甩她如海藻般的长发。


    林霜则是客套的回了句不客气。


    “那我们下次见？”


    “嗯，再见。”


    出于礼貌，林霜目送着她走入门内，在关门前黄悦灵回过头朝她招了招手，她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恐怖，可能是晚风太凉了，林霜搓了搓手臂，重新启动车子回家。


    ......


    “所以你没说出口？”


    “对啊！”林霜一进门就脸朝下瘫倒在沙发上，但封闭的家里有些闷热，躺了一会她觉得不舒服，于是伸出手摸索着拿到遥控器打开空调。


    “你不热吗？我还以为回家就有空调吹呢。”


    “抱歉，下次我会打开空调等你回来的。”沈温言走到林霜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不是，”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他这样道歉反而弄得她有点愧疚是，“你不热就不用开。”


    “好。”沈温言微微一笑，转回上一个话题，“那你下次还去吗？”


    “我不知道。”林霜不想思考，只是享受着空调输送来的冷风，“今天散会的时候莫太太走得太快了，我什么都没来及说。”


    沈温言专注地看着眼前人被风不断吹起又落下碎发，好似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一样，“你为什么在纠结？不想去就不去。”


    他还以为她是不想去的，但是现在听她的语气似乎是有点犹豫的状态。


    “我也不知道。”林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她换了一个姿势躺着，头发被压在了下面不再摆动，沈温言也就收回了他的视线。


    “好吧，反正离下次开会还有一个星期，你慢慢想。”他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去洗澡了。


    林霜躺了一会后也会房间了。


    第二天，当林霜醒来转了一圈后发现沈温言不在，猜他应该是出去买菜了，于是她纠结了一会，还是拿起了手机。


    【可以麻烦你帮忙带早餐回来吗？】


    【当然可以，我本来是想回来给你做的，想吃些什么？】


    沈温言回消息的速度一向很快。


    【楼下的那家小笼包，我想要多点辣酱。】


    偶然在沈温言没做早餐的时候，她吃了楼下那家早餐店后，就对他家的自制辣酱念念不忘。


    【好的，豆浆要不要？】


    【好，麻烦你了。】


    解决完早饭问题，林霜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她一边想象着小笼包的味道一边进浴室洗漱。


    刚刚擦完脸她就听到了指纹锁开锁的声音，林霜快速放下毛巾奔向她的早饭。


    “辛苦了。”本来想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但沈温言却躲开了。


    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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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林霜误会，他连忙解释道：“太重了。”


    “待会要去那家网吧你没忘记吧？”林霜看他还去买菜，有些怀疑。


    “当然，”沈温言把菜拎进厨房解释道，“现在时间还早，楼下朱阿姨发消息给我说今天有很新鲜的蘑菇。”


    林霜打开袋子一看，“哇，这个蘑菇炖排骨汤超级好吃。”


    “就是看你上次很喜欢吃才去买的。”接着沈温言又把另一只手里的早餐递给她，“你要的小笼包和豆浆。”


    “谢谢！”林霜饿坏了，马上开吃，“你呢？”


    “我吃过了。”


    等林霜吃完早饭，两人就准备出发了。林霜的打扮和平时大差不差，沈温言则是换上了宽大的白T和牛仔裤，脖子上还挂了条银色的项链，加上他放下来的头发简直和男大没什么区别。


    “你这是要去走秀吗？”林霜没忍住说了一句。


    “啊？”沈温言显得有些惊讶，“这很隆重吗？”


    “加上你的脸显得有些隆重。”


    “噗嗤。”沈温言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你还是换件黑色的衣服，”林霜解释道，“如果要打架，白衣服容易弄脏。”


    这是林霜自己的宝贵经验。


    “......”虽然有些无语，但他还是乖乖地换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只不过黑色显得他更白更帅了。


    “沈温言。”


    ”怎么了？”


    林霜语气有点郑重，弄得他也有些紧张。


    “我觉得你千万不能去做卧底这种事情。”


    “为什么？”


    “因为太打眼了。”


    “......”


    两人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出发，因为上水区有点距离，所以两人开始聊天，主要是林霜比较好奇。


    “沈温言，为什么你没去当明星？”


    他回想了一下，“好像高中的时候确实有星探给我名片。”


    “那你为什么没去？明星赚的多多啊。”


    “我不太喜欢引人注目。”


    “那你可能从出生起失败了。”


    “哈哈。”沈温言觉得从林霜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很有趣，“那你为什么要当记者。”


    他知道林霜一直想赚钱买自己的房子，他也知道林霜是A大中文系毕业的，作为本市最好的大学，她应该也能找到比这薪资更高的工作。


    “上次你不是听到我和我妈打电话了吗？”


    “嗯。”


    “我和我妈关系一直不好，当初她其实不想我去A大的，想让我去师范院校当老师。她觉得老师这个职业能让我卖出更高的价钱。”


    林霜说得如此直白，沈温言微微皱了皱眉。


    “我当然不肯，所以我俩大吵一架。最后各退一步，我去读了A大的中文系。”


    其实她当时还是太天真，以为妥协会换来杨淑芬愧疚，谁知道开学后杨淑芬就以她不听话为由不给她生活费。


    “毕业后她就要我立马回家，说给我联系了学校。我知道她肯定没安好心，早就自己找好了工作，但只要她知道我在哪就会立马来我公司闹，公司不想惹麻烦，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换了多少工作。”


    “直到最后我到了世纪新闻，她又故技重施，但老方，老方就是我们公司老板根本不怕她，她一闹就拿手机拍她。”


    “他说，‘我们这可是传媒公司，您闹吧，最近正好小林他们这组没新闻写呢，您觉得五旬大妈公然在亲女公司闹事，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这个标题怎么样？’”


    最后杨淑芬直到自己找不到便宜，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林霜觉得虽然自己没什么亲缘，但这一路上确实也碰到了不少好人。比如老方，比如她师父，也许如今旁边的沈温言也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