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场雨
作品:《天气愈报》 在她的注视下,程澍礼走到观景台坐下,看着她的脸,郑重而肃穆地道歉:“又又,对不起。”
只一句话棠又又就懂了,四目相对,瞳孔深处倒映着满山绮丽和彼此的脸,程澍礼的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我不该用那么恶劣的语气和你说话。”
“恶劣吗?”棠又又眨眨眼睛,她歪头回想了下,“其实你算很有礼貌的了。”
她盘腿坐在程澍礼身边,托腮望着连绵的群山,一副见怪不怪的平常语气:“每次棋山一下雨,就会有人骂我是鬼天气,害人精,或者灾星克星,什么难听的都有。”
程澍礼小声说:“你不是。”
这声音听着低低落落,棠又又脑子一灵转过来,脖子微微前倾,眉眼弯弯去看程澍礼的眼睛:“程澍礼,你不会哭过了吧?就因为我不来找你玩儿?”
程澍礼摇头:“没哭。”
棠又又学着他的语气:“你是想说‘没哭但是想你想得差不多快要哭出来了’吗?”
可能是棠又又的构成和正常活人不同,所以程澍礼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有那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叫人无法捉摸,也叫他无端的心头悸动。
无声的沉默里,只有山坳草丛里模糊的蝉鸣。
意识到程澍礼没有反驳,棠又又嘴角笑容更甚,她抬起手,恶趣味地拍拍程澍礼的头:“我这不是来找你玩儿了吗?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没有实质的魂体穿过程澍礼的头发,伴着几滴雨点,在他的额头落下一片冰凉。
“你不是研究对象。”程澍礼突然特别正经地说了句,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背脊随意地向后躬着,好像身处一个放松的环境里,他第一次不那么注意自己的坐姿。
“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可能以后也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让你生气的研究对象,我那样写只是科研习惯的标注,可是我的行为终究给你造成了伤害。”他目光缓缓转向棠又又,眼底深处仿佛一片幽邃的海洋,“所以这件事,我也要向你道歉。”
棠又又郁闷地嘀咕:“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程澍礼又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因为我思考了太多关于你的事情,所以做梦都是你。”
于自身而言,他尊重未知,也在遇到棠又又之后不断刷新认知,用更加广阔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坚守内心原则的基础上。
他不相信梦里的事情真的存在,依然觉得那是人在睡眠周期时,大脑对琐碎信息正常的整合、分类和存储。
“你梦到我了?”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棠又又活泛起来,她笑嘻嘻把脸凑到他面前,“梦到我什么了?”
程澍礼看她一眼:“你让我去死。”
笑容尴尬凝固,棠又又自上而下扫一眼程澍礼,又想了想刚才偷看的温度计,心里想着不是不烧了吗!
她坐回来挠挠脸颊:“我也没那么小心眼儿。”
“不是小心眼。”说完程澍礼看着棠又又,三言两语概括那些奇异的画面,“梦里我不愿意离开,最后是你过来,把我送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然后我就醒了。”
透过只言片语,棠又又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试图在他的平静中找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是不是你前世的事情?”
“不可能。”程澍礼毫不犹疑,盈盈暮色照出他的认真,“如果人真的有前世,按逻辑就应该有来生,凭什么你没有?”
棠又又嘴巴半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她不死心地问:“假如是呢?”
程澍礼说:“假如那是我的前世,我为什么会死那么早?”
这话把棠又又问住了:“鬼才知道呢。”
程澍礼问:“那你为什么不知道?”
“哈!”棠又又立马梗起脖子,“我要是知道,现在坐在地府里批流程的就是我了!”
“是啊。”程澍礼温柔地笑,“可是你现在坐在人间呢。”
程澍礼开玩笑跟他做研究一样严谨,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有一句是一句,就那么润物细无声的,把棠又又来之前,心底最后的一点酸涩也吹没了。
因为她觉得现在的程澍礼很可爱。
她的目光转向前面的风景,薄暮云沿着山坡缓缓上升,落雨掉进寂静的森林,不远处,白色大马正吭哧吭哧地啃草皮。
隔两秒,棠又又闷闷道:“我知道,朱正富的投资对棋山对气象站都很重要,但是那天在上山之前,朱正富他们去了尼莫阿奶的苹果园,他不仅不知道山上不能抽烟的事,还想踢六六。”
程澍礼看向那头树下,六只颜色不同的小狗一字排开,同时仰起脖子,目瞪狗呆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马。
“他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但不一定是最适合这里的投资商,如果他来的话,棋山的树和小动物可能会受到一些伤害。”棠又又慢吞吞地说,“即便有你认为的规则和框架作为束缚,但那只是明面上的能看见的,暗地里他会做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知道。”
“而且,我很讨厌那个叫平宫的人。”一提起这个人,棠又又就恨得咬牙切齿。
“你以前见过他?”程澍礼问。
“没有,可是我能听懂他说的话。”
“日语?”
棠又又嗯了声。
“这些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你没有问我。”棠又又转过脸,声音里有一点委屈,“你一直在跟我说我做错了。”
程澍礼检讨:“是我的错。但是如果下次还有同样的情况,你告诉我,我会听的。”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他会倾听她那些好奇的问题,然后像讲一朵云一样,耐心地跟她讲话。
山尖上,月亮露出莹白的虚影,棠又又望着程澍礼,弯眼笑了下:“好。”
静了会儿,程澍礼想起来:“那对夫妻的车是你拦的?”
棠又又狠狠点头,对自己选中的人十分满意:“我跟了好久呢!他们不仅人长得好看,对养的那只黄色小猫也可好了,一看人就很善良。”
程澍礼低头,自嘲地叹了句:“除了我和朱正富,你看谁不善良?”
棠又又没听到这话,而是在自己身上左摸摸又看看,不知道在找什么,过了好半天,程澍礼听见她“诶”了声:“找到了!给你!”
“当啷!”
一枚金黄色的铜钱掉在程澍礼手边。
大概是因为和棠又又相处过几个月,人的接受度变高,所以程澍礼对她能凭空变出个铜钱已经不足为奇,只是问:“这是什么?”
“那个老毕摩给我的铜钱,她说这个能保佑我的平安,我想着能保佑鬼的话,应该也能保佑小孩子吧。”棠又又眼底天真,看着程澍礼说道,“你帮我送给老金的孙女。”
程澍礼捻起那枚黑色的铜钱,放在指尖上细细打量,铜钱是很常见的外圆内方样式,内方棱角分明,外圈光润圆滑,只有最边缘的地方因为年代久远而稍有磨损,在晚霞的照耀下,上面的刻字隐隐泛出细润的微光。
盯着那圈看不懂的文字,程澍礼下意识皱了皱眉,在他对这类文物已有的了解中,不记得有这种刻字的铜钱。
他决定找个时间问问李多聿。
程澍礼不说话观察铜钱的时候,表情极其严肃,看得棠又又心头一跳:“你不会是想把它做成切片然后放到什么光谱仪底下研究吧?”
“......没有。”程澍礼将铜钱攥进手心,动作小心翼翼,“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要给你一枚铜钱。”
棠又又也说不清楚:“谁知道呢,她在屋子里呆了几天几夜,出来就把这玩意儿给我了。”
程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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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送人了?”
棠又又四仰八叉往观景台上一躺,大大咧咧张开双臂:“当是我搅黄投资的赔偿吧。”
程澍礼又看了眼手中的铜钱,张口还想说什么,被棠又又语重心长地打断:“你就是因为每天脑子里要想的事情太多太杂,心思太重,所以才这么容易生病。”
“要命的是,你还非要把自己困起来,每天琢磨来琢磨去的,好像有人逼着你一定要做得很完美一样,这样身体能好才怪呢!不仅不能逼自己,更不能跟别人比!人就像一粒种子,要顺应时令好好浇水施肥才能长成水稻,如果硬要拿自己跟别人比,逼着自己比别人厉害,那就是揠苗助长,况且也不是每粒种子都能那么高产,只要我们要做一粒好种子,能长成健康的水稻,就好啦!”
她躺在那里碎碎叨叨,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散进林间的细雨,程澍礼的心仿佛被柔软的羽毛一掠而过,好像那雨下在了心里。
他继续坐着,嘴角带着微笑,一言不发地听她教诲。
棠又又说:“偶尔有时候,你可以试着换个角度,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程澍礼回过头:“比如呢?”
棠又又拍拍自己身边:“你躺下。”
程澍礼依言照做。
如果从吊脚楼下方看过去,程澍礼的双腿自然垂落,旁边棠又又光着的双脚一荡一荡,背景是辽阔的群山和橘红色的天幕,她的魂体时不时会碰一下程澍礼的裤子,但是他们都没有察觉,气氛宁静而美好。
“其实大树不止会往高处长,你抬头往上看。”棠又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吊脚楼上面的大树:“大树就会低下头来拥抱你。”
说完像是自己也觉得幼稚,棠又又咯咯笑了出来。
程澍礼知道她听见了自己和花瀛的对话,知道她早就来过,但他没有去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而是放空自己,和棠又又一起望着屋顶翠绿的树叶,它们闪烁着微弱的金光,轻轻扑在褐色的屋檐,随风轻盈的舞蹈。
从宇宙的尺度来讲,程澍礼自认为本身是个很渺小的存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原则的框架里,剥离出一部分的自己,去体会一个自己不会相信的存在。
事实上,他认真体会了。
也许体会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人鬼殊途,大多情况下,他无法理解棠又又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他愿意,为了理解她而去做出努力。
他说:“朱正富。”
棠又又茫然:“啊?”
程澍礼:“去他妈的。”
愣怔一秒,棠又又噗嗤笑出了声。
程澍礼:“棠又又。”
棠又又:“啊?”
“你不能再滥用魂力胡闹了,不然会被抓走做成切片放在光谱仪下研究的。”
“他们就这么对自己祖宗?!”
“真能从你身上研究出点什么,你也算称得上福荫后世了。”
“不要!”棠又又呼出一口气,“那些人太吵了,我就喜欢安安静静地呆着。”
程澍礼看着落雨的天空:“谁能有你吵啊祖宗。”
果然静了没到两分钟,棠又又又说话了。
“诶你给大马取名了吗?”
程澍礼闭上眼:“它叫大顺。”
“六六大顺的那个大顺吗?”
“是。”
“大顺大顺。”棠又又突然朝天伸出五根手指头,大喊一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程澍礼,我喜欢这个名字!”
程澍礼笑着嗯了一声。
......
晚上,阿尧收到程澍礼发的消息,程澍礼说想要恢复正常饮食。
他不禁两行热泪紧紧抱住阿芝:“呜呜呜程教授不会死了,我头发保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