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再生

作品:《清冷仙君追妻火葬场了

    因芙照这一句话,清染端着的身体明显一颤,双肩止不住地抖动。


    神女的矜持与威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两人就是久别重逢的故友,静立相对,虽无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固封许久的心被突然凿了个洞来,埋藏在深处的情绪乍然涌出,冲破束缚,淋漓尽致地曝晒在天光之下。


    “我没有不愿意认你,我只是……只是……对不起阿照。”


    清染声音哽咽。


    那些血淋淋的回忆,每在脑海中出现一次,便是将那些曾受过的痛与苦再经历一遍。


    她本能地想逃。


    也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历劫归来当真失了记忆,那该多好。


    芙照上前一步抱住她,喃喃重复着:“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个拥抱,迟了百年。


    那年诛仙台上,她就该如此护着她,可她却没能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九天玄雷之下化为灰烬。


    “阿染,你受苦了。”


    芙照拍了拍她的背,陪着她将这埋了百年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待怀中之人情绪逐渐平息,才拉着她坐下,用灵力温热了桌案上的酒,斟了一盏,递到她面前。


    清染手中捧着温热的酒盏,抿上一小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


    烈酒灼心,没一会儿就将她那颗疼到麻木的心冲得晕晕乎乎的,似乎将那些积压的委屈与不快也冲淡了几分。


    流转的视线落到那枚雪松树心上,她这才想起方才芙照那番话来,问道:“阿照你实话告诉我,这雪松树心是不是他送来的?”


    这个“他”指文昀,两人都心知肚明。


    芙照下意识就想摇头。


    可当她的视线撞上那双眼尾泛红的桃花眸,看见她的双眼被酒气染上了层氤氲的水汽,水光潋滟,好似刚哭过一般,违心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哪里还能狠得下心再去骗她呢?


    芙照咬着唇,终是点了头。


    得到了早已猜到的答案,清染面上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感受着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每震一下,埋在心底的情丝便不受控制地涨一寸。


    不知为何,这条新生的情丝异常活跃,扰得她情愫不受控制地翻涌,爱恨交织,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来回跳跃,日日夜夜用鹿角顶撞,提醒她真真切切的过往。


    沉默许久,她忽然看向芙照,眨眼问道:“你可知情丝究竟为何物?”


    情丝?


    芙照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原以为清染知晓雪松树心的来历,定要将其还给文昀,怎么就忽然提到情丝了?


    前前后后捋了好几遍这两人重逢后的相处,唯独不知道他们在神力屏障中发生了何事。


    她看着坐在桌案对面的女子又仰头饮下一盏酒,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阿染,你是不是断了自己的情丝?”


    清染点了点头,并未打算瞒着:“没错,那日在他设下的神力屏障中,我亲手捏碎了自己的情丝,只是……”


    她放下酒盏,指尖上凝聚起一抹神力,靠近心口处。


    一条流光溢彩、如蚕丝般轻盈的丝带从身体内飘出,绕着指尖缓缓流转。


    她定定看着丝带光影中两人相处的点滴过往,不解道:“可为何毁去的情丝又重新长出来了?”


    芙照扬了扬眉梢,竟是悄悄松了口气:“情之所起,缘定三生,非一剑斩断情丝,便可轻易抹灭。”


    清染瞳孔微缩:“当真?”


    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芙照当真知晓情丝,更没想到,情丝是斩不断的。


    芙照本体为树灵,受世间山川草木灵力滋养,居于三界灵力充沛之所。


    巧就巧在,她化形前五百年,恰巧寄在月老祠后院的那颗凤凰木之上。


    月老最喜倚在树下织红线,每织一条便给小仙童讲一段凡间的爱恨情仇。


    那时,芙照虽未化形,却早已开了灵智,日日听月老念叨,耳朵差点没磨出茧子。


    也就是那时,她知道凡人以红线牵姻缘,仙族则以情丝定终生。


    红线难以剪断,情丝亦难摧毁。


    除非心死,或情转他处。


    否则断裂的红线会重新接上,斩断的情丝也会如春日里枯枝上的嫩叶,再次生长。


    芙照以为清染对文昀已然心死,万万没想到想到两人情深至此。


    她不免有些窃喜,用力点头道:“千真万确!我哪里能骗得过你。”


    清染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自降世以来,她肩负守护三界之责,于她而言,情爱之事宛如一张未曾着墨的白纸。


    却也正因如此,她与文昀的感情才如泼洒于素绢上的水墨,深刻、浓郁、难以磨灭。


    情丝虽断不了,却也不意味着两人还能重修于好。


    天下有情人无数,又岂能人人终成眷属?


    清染收起情丝,一杯接一杯饮酒,双颊因酒气而染上一片薄粉色,微醺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颗灵光流转的雪松树心上。


    直到饮完酒壶中最后一滴酒,她才如梦呓般喃喃道:“阿照,帮我把这颗雪松树心还给幻月谷吧,我不想欠他。”


    芙照正盘算着要如何制造机会让两人再续前缘,闻言,便急忙开口劝道:“阿染,这份请愿书上名字,一笔一画都是四海八荒各族对魔族的恨。百年来,冒牌天后独断专行,三界内常有灵兽失踪却无人追查,天宫本四权分立,如今都快成了她孔雀族的一言之堂。修复寻影灯,铲除假天后迫在眉睫,为还天宫一片清朗,还请你收下树心!”


    清染握着酒盏的手缓缓握紧,指节微微泛白。


    雪松树心中凝聚上古玉衡神君三分神力,她本想以自己三分神力为本,将其炼化,用以替代雪松树心之功效。


    可炼化时间却难以估算。


    如今她神元不稳,快则几日,慢则数月,若当真拖上这么些时日,天宫怕是真要成了鸟族的宫殿了!


    清染放下酒盏,指尖飞出一道灵力,将雪松树心从木盒中取来。


    袖摆微微扬起又缓缓垂落,随着她的动作,寻影灯、洗尘珠依次出现在桌案之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颗金珠。


    她一挥袖,金珠被推至桌案对面:“这是三分神力,阿照,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幻月谷,把它种在上古雪松内,这样至少能护住谷中生灵。这事,不用他知道。”


    芙照知晓这是清染底线,接过金珠点点头并未说话。


    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这、这两人,还真是固执得一模一样!


    *


    自神女回归,四海八荒恨不得把耳朵按在神宫里面。


    清染修复完寻影灯,便将她要亲临天宫的消息借此传了出去,将四海八荒搅得沸沸扬扬。


    是以,那日天刚亮,除了被派下凡间的司命仙君,其余三殿殿主,四殿掌事及大小宗族族长都候在南天门。


    “咚——”


    沉闷的金龙鼎声自丹青台传来,天际的云海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光辉从中倾泻而下。


    清染身披万丈金光,自天而降。


    隔着未散尽的晨雾,她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庞。


    礼兵殿殿主昊天,跟在他身后挂着掌事腰牌的金原和玄焰,司禄殿殿主玉清……及其一些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她的视线从人群中掠过,却并未看到冒牌天后岚衣。


    绿濯站在她身侧,长袖一挥,晨雾散去。


    聚在南天门的一众仙君仙子这才看清神女的面容,柳叶眉,桃花眼,琥珀般的眼眸正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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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姜冉是谁?!


    清染缓步踏上南天门外,脚下依旧是那一方洁白无瑕、雕琢着繁复花纹的大理石台。


    上次站在这里还是百年前。


    彼时,她是个凡人,好心来天宫帮着降魔捉鬼,寻找玄冰玉佩,却遭南天门的天兵言语羞辱、持戟驱逐。


    “恭迎神女。”


    人群中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清染循声望去,瞧见金原正俯身行礼。


    百年未见,他已非昔日那只倔强冲动的雏鸟,如今,他一身沉稳之姿,气质内敛,修为更达到了上仙之境。


    岁月的沉淀,让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容与淡定,昔日的锋芒已被时光打磨,只剩下如远山般的深沉与厚重。


    这一声高呼给一众几近呆楞的仙君提了醒。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此起彼伏的“恭迎神女”。


    流转的视线兜兜转转,终是落在快把脑袋埋入胸口的白发老仙君身上。


    清染缓步走到那人身前,言语间没有半分歉意:“玉清仙君,百年前本座不小心打碎了你殿中的金玉烛台,不如仙君去神宫挑一件,本座赔你可好?”


    站在这里的人大多都为难过姜冉,在瞧见这张脸的瞬间,几乎不约而同地默默祈祷,希望姜冉千万不要是神女历劫的凡胎。


    此话一出,众人幻想破灭,一时间纷纷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神女注意到。


    玉清更是恨不得钻入地缝中去。


    当初他对姜冉的所作所为,都难用“刁难”二字概述。


    神女哪里是要给他赔偿!分明就是要罚他!


    说得好听是去神宫挑宝贝,若他真脑子一热答应了,等着他的就是九道神雷!


    他这把老骨头哪里能熬得住?


    玉清讪讪一笑,扬起的脸上布了层薄汗,他却顾不上擦拭,只拱起手,惶恐道:“不敢不敢,小仙当时糊涂,对神女多有得罪,还望神女恕罪。”


    “仙君糊涂吗?本座倒是觉得玉清仙君可是难得的明白人啊!”


    清染这话让众仙都摸不着头脑。


    就连玉清本人也没搞明白神女究竟是何意,身体僵愣在原地,眨眨眼,不知该如何接话。


    清染勾了勾手唤来绿濯:“本座瞧着天宫多了不少新面孔,想来玉清仙君这百年来也没闲着。你去司禄殿查查,务必要将仙君的功劳都一一不落地记录下来。”


    “是。”绿濯应声而去。


    玉清脚一软,差点跪在了清染身前。


    这百年来,天宫大小事务皆由天后说了算。


    天后之命,虽有不妥,他又哪敢不从?


    清染没理会他的表情,扬声对昊天道:“玉清要赏要罚尚未有定论,你们礼兵殿派人看好他。”


    昊天一挥手,几名士兵应声站到玉清身后。


    神女亲临的喜悦早已被冲散,不少人想走,可身体就如灌了铅,沉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引起她的注意。


    清染确实没打算让他们走,问道:“天后怎么没来,这是要让本座前去拜访的意思吗?”


    “天后娘娘正在闭关,每半月一次,百年来已成惯例。”


    人群中传来这么一道声音。


    清染循声看去。


    是位美艳的女子,身着彩绣长裙,金丝编发,额前绘有红雀纹花钿,腰间挂着司天殿殿主的令牌。


    打量的视线骤然冷了下来。


    一只下仙阶的孔雀竟担了司天殿殿主之位,这岚衣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


    清染低沉的语气添了几分怒意:“本座要见的人,别说是闭关修行,就算是凤族涅槃重生,也得来见!”


    见那孔雀女子还想阻拦,清染挥袖带出灵力,直接将她击退到三丈之外,冷冷下令:“金原,替本座开路,去雀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