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禾安定完了他，闪身躲避的时候，听见他轻声说道：“我叫宋叶。”


    他们同姓，也是有缘。


    宋今禾伪装成路过的妖鬼，与赶回来的巨人擦肩而过。


    它把铁笼提在手中，沿着来时路前行。


    不知为何，才过了没多久，宋今禾感觉他的身形看起来单薄许多，像是变得透明些了。


    这股奇怪的感觉让她的视线不住地在巨人与宋叶身上来回打量，片刻后她醒悟了过来。


    这看似震慑众妖鬼的巨人，也不过是这些万千妖鬼其中之一，虽然看起来有些威信，但也仅此而已，它和其他妖鬼一样，都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行了没多久，巨人便停下了脚步。


    它所站立之处，仿佛一个交界线，在它身后，还时不时有妖鬼匆匆掠过，但它身前，空荡荡的长街无人出现。


    宋今禾不得不停下脚步。


    巨人像是忌惮着什么，停在原地，将手中的铁笼用力一甩，丢在了空荡的长街上。


    笼中的宋叶不明就里，被甩得晕头转向，跌倒在地，强烈的眩晕感令他无法立即起身，但周遭环境过于安静，他也清楚这里不同寻常。


    他看不见的身后，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


    宋今禾清楚地看见，一个身高只堪堪到了铁笼一半的瘦小老头站在不远处，他看起来像一个风中残烛的老人，单薄的身形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巨人对着体型远小于它的人，竭尽全力地弯下粗壮的腰，恭敬道：“大人，这就是方才说的那个活人。”


    老人眯起眼，阴冷的视线贴在宋叶的后背，深吸了一口气，“活人的气息......”


    生存本能让宋叶感知到了身后的危险，他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吓得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被关在牢笼之中，不断后退想要逃离。


    然而逼仄的空间很快就令他的后背贴在了铁栅栏上，濡湿的后心接触到冰冷的铁栅栏，将他激得一颤。


    他的恐惧太强烈，生气有减弱的趋势，这一连串变故快要将他吓死了。


    老人眉头一皱，不满道：“急什么，等做了祭品，自然会送你下地府。”


    他拂袖散出一团黑雾，雾气缭绕到宋叶的鼻尖，他的瞳孔顿时变得涣散，身体软软倒下，失去了知觉。


    宋今禾躲在巨人身后，选着角度观察那边的情景，见状也没有冲动，宋叶现在精神不稳，昏迷过去反而对他是件好事。


    若是按他们的说法，想用宋叶做什么祭品，现在反而会想办法保护好他。


    放倒了宋叶，老人对着不远处的巨人念了一串清单，指使道：“去，尽快带来。”


    巨人俯身应了，起身离开，经过宋今禾身边时，脚步缓了一瞬，随即大步离开。


    老人等它离开，索性席地而坐，看起来是准备就地等着巨人回来。


    宋今禾心有犹豫，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过这个怪异的老头，但即便是将宋叶救出来了，她也还没能寻找到这里的出口。


    只要他们的献祭仪式尚未开始，宋叶就是安全的。为今之计，还是需要保存体力，先找到出口，才能离开这里。


    她只需要，赶在仪式开始之前。


    宋今禾缓步后退，想要如来往的妖鬼一样，向着热闹的长街走去。


    但她在这里逗留已久，早就吸引了老人的注意，因此在她刚刚萌生退意，踏出第一步时，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边的小鬼，你听了我们的计划，自然是想参与，我说的对吗？”


    宋今禾身体一僵，老人说话语气不紧不慢，她一时分不出这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对方兴许已经发现了她活人的身份，想要试探她。


    按巨人对待他的态度，想必他实力不凡，宋今禾熄了逃走的心思，顺着他的话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鉴于她的上道，老人笑了起来，摆手道：“去，找个树妖来，若你能一炷香的时间内回来，本座离开时可以带上你。”


    宋今禾应下之后，老人没再阻拦她离开。


    她初入此地，对这里的了解显然不及滞留在此的妖鬼，或许他们当真知道离开的法子。


    她心生一计，若是假意带着树妖回来，或许能够骗取他的信任，得到一些离开这里的途径。


    宋今禾想着事，脚下步子不停，很快就回到了长街中那段人流密集的地方。


    这里的妖鬼长相各异，都不是正常的人形，多少能够从他们的外貌上看出一些本体的模样。


    她放缓了脚步，仔细观察经过身边的每一只妖鬼，没从中发现树妖的痕迹。


    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宋今禾警惕地转过身，瞧见了身后有一人同她一样，没有随着人流前行，而是站在原地望向她。


    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一身墨绿色的襦裙，除了发色带着绿，别的都和人无异，看起来比周围的妖鬼像人得多。


    宋今禾从人群中挤过去，凑到她近前，“方才是你叫我？”


    姑娘点点头，小声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随我来。”


    她带着宋今禾进了一条小巷，这和宋今禾刚从水母怪洞穴中出来时的小巷一样。


    “我叫槐黎，那日与你们诀别匆忙，没想到还能再见。”


    此处光线幽微，宋今禾这才发现槐黎发丝泛着微光，绿芒中夹杂着白色星点。


    她忽然无端想到了宋家庄那一株槐树，“你是槐树前辈？”


    槐黎微微一笑，点头认同了她的猜测。


    先前那棵槐树说话声音粗犷，她还以为会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没想到化形以后，居然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你为何会进入这里，按理说这里应该只会有妖鬼，人死后，也不该被困在这里。”


    槐黎凑到她身边，仔细嗅闻，“不对，你身上，有妖气，你现在是妖？”


    宋今禾身上有水母怪涂抹的黏液，她这会已经习惯这股腥味，都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层东西了，被她提及，才尴尬一笑。


    “我碰见了个好妖，替我做了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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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其实我还没死......”


    “你没死？”槐黎音调不自觉拔高，随后赶忙噤声，环顾左右没有引起旁人注意之后，才小声继续道：“你还活着，为何要来这里？”


    她神情严肃，“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来这里本非宋今禾本意，她自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愿闻其详。”


    槐黎叹了口气，“全天下的妖，如今恐怕都集中在这鬼市上了。”


    “那魔头太强，我们这些被他杀死的妖，化作鬼魂也不得轮回，只能被囚困在此地，成为他的养料。”


    宋今禾眉梢微动，“养料？”


    邪魔修炼，多是吸食活人精气，死者魂魄，像这样直接对妖下手的，不是没有，但从没有规模如此之大的。


    要猎杀这么多的妖，再困住他们，需要的可不是一般本事。


    槐黎悄声道：“我来得晚，只零散听了些，每回那魔头回来，都要吸食好多妖鬼的魂魄力量，而且他还挑食，专选力量强大的妖鬼。那些想要借着修炼增强力量离开的，就会成为首选，等魔头修炼完，那些妖鬼就算能活下来，也掀不起风浪了。”


    她的视线穿过小巷，看向街上的人流，“所以这里即便是什么也没有，大伙也想感觉消耗一些自己身上的灵魂力量，让自己弱小一点。”


    宋今禾了然，难怪长街上的人，仅仅受了巨人撩起的一道劲风，就能被吹上天去，为了不被吃掉，就算弱小一些，无法离开这里，至少也还算是“活着”。


    若是被吞噬，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有些咂舌，“这地方存在了多少年了？”


    这么多的妖鬼，总不会是短时间抓住的。


    槐黎也不太清楚，“或许有几百年了吧。”


    几百年......


    宋今禾有些想不明白，蛰伏这么久的魔头，怎么会被轻易打败，除非，那不是他的全盛姿态。


    “既然现在魔头不在这里，”她拉着槐黎，“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入轮回吗？”


    槐黎记得宋今禾，她就是那个在宋家庄，自出生以后，就饱受非议，随后被亲人抛入深山之中，险些冻死的那个孩子。


    当年她就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股特别的气息，才会让她刚刚开启灵智，就用着不甚熟练的法术，去翻过半面山谷，庇佑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


    那时候的槐黎想要离开树根需要耗费极大的法力，她守在小婴儿身边，眼看着自己法力快要耗尽，不得不回到本体之前，心中泛起遗憾。


    她不想这个孩子就这样冻死。


    恰逢黎明，第一抹晨光洒在小婴儿身上之时，一个年轻人踩着枯枝靠近过来，抱起了小婴儿，将她拢在了自己的棉袄中。


    槐黎身上的法力耗尽，魂体开始返回本体，离开前最后一眼，看到了小婴儿唇边的笑意。


    “如何？”


    宋今禾的追问声将她从回忆中唤醒，槐黎学着小婴儿单纯的笑，“我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轮回，但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