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中丞

作品:《坏新娘

    那边秦鹤邻去了官署,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引他去见,看着面容明显困顿的刘远征,秦鹤邻目光平静地拱了拱手。


    “扰大人休息了。”


    “诶,别说这样的话。”刘远征是个个头不高,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闻言抚了抚稀疏的胡须,“不是说明早再来,秦大人这般着急想要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啊?”


    秦鹤邻才坐下,闻言又起身:“自然是为了赈灾一事,朝廷的文书想必大人已经看过,我想问问大人,卖粮的商人可安排好了?”


    此次赈灾,比起直接派粮车来,朝廷选择直接花钱,从富商手中购买盈余的粮食。


    当然,秦鹤邻此次来并未带多少钱,而是以朝廷的名义向富商们打欠条,这便算是贷商财的一种,凭着借条,往后五年十年内,当地官府会将钱财一点一点还回去。


    刘远征闻言笑道:“自然是好了,秦大人可是要现在见见他们?”


    “不必,天色已晚,让他们过来也不方便,您将名单给我,明日我亲自前去拜见。”


    秦鹤邻说话时嘴角一直噙着笑,语气平和像一块温润的白玉,刘远征听得却抖了抖胡子。


    天色已晚,你去找他们不方便,来打扰我就方便了?


    若这人是个寻常翰林,哪怕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刘远征今晚不见又如何,可秦鹤邻可是国公世子,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立下大功的,大皇子还和他沾亲带故,刘远征就算心中憋气,面上却还是带着笑。


    他遣人将贷商财的名单拿来给秦鹤邻。


    旱情波及好几个州县,但最严重的还数陕南华俊,有八成百姓遭了灾。


    而前去华俊贷商财的,正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富商刘老板。


    秦鹤邻的目光在刘老板的名字上多停留了几分,而后将看了看余下的名单,都是熟悉的名字。


    他将名单收起,看向刘远征:“不知中丞大人可与他们商议过没有,一斤粮要卖多少,利率几何,什么时候还?”


    朝廷打欠条卖粮,本是在朝廷暂时无力出资时,凭信誉来帮扶百姓,对于愿意卖粮的商人,同样会按照一定利率来偿还,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也只是按理而已。


    秦鹤邻看了眼刘远征,就像陈云驰会扶持刘老板一样,大兴的官与商之间,也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


    对于商人们,或者陕西境内的官员来说,必然是一斤粮越贵越好,而对于朝廷,自然是希望秦鹤邻花的钱越少越好。


    刘远征早料到这个小崽子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喝了口茶,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语重心长道:


    “秦大人,你也知道,贷商财,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那些商户在这次旱情里也不是毫发无伤,我们官府能管的,也不过就是最低处。”


    也就是最少一斤粮要花多少钱。


    “最低处?”秦鹤邻在嘴里绕了一圈,“不知刘中丞可知,百姓的最低处在哪?”


    这话语气没什么不对,刘远征听着却莫名觉得秦鹤邻意有所指,他苦笑一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一双精明的眼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秦鹤邻:


    “秦大人这是怪我?我同你说实话吧,这件事虽是朝廷下了旨的,但令下得匆忙,但灾情严重,好多商户自己也有损失,要来赈灾,本身就很为难。”


    “再说这全然是自愿的事,我自收到旨意以来,是日日找人,好不容易给每个受灾的县安排了商户,难道还能再插手他们要怎么卖吗?”


    “自古以来,粮价都有定数,我们为官的也不好管太多,否则那些商户一撒手,那百姓可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一番话前诉苦后威胁,秦鹤邻却见惯了这般手段,微微颔了颔首,语气不咸不淡:“刘中丞思虑周全,晚辈望尘莫及,既如此,明日我去见见这几个富商,没什么问题,咱们还是尽早签了议案,帮扶百姓要紧。”


    这人可是大皇子那边的,竟这么容易就退让了?


    刘远征心中疑窦未消,面上笑道:“不愧是秦国公家出来的世子,实在忠良巍巍,原本我还忧心粮仓中用于救济的粮食只够百姓吃两日,现在有你这番心,我们陕西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


    官府的余粮只够两日,救济粮一断,百姓就一定会反,怪不得让他明日再来,届时就算他真不满意陕南出的价,没有退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秦鹤邻眼底泛起冷意,又很快消散不见。


    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他垂眸拱了拱手,面上微微牵起一抹笑,消弭了些眉眼间的疏离:“刘中丞为官多年,行事自然稳妥老道,晚辈才出仕,行事上有不妥当之处,还请您多多指点。”


    “哪里哪里。”刘远征笑开,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两人又是客套一番秦鹤邻才离开,临走前带上了那份有所有商户名字的名单。


    秦鹤邻离去后,一直躲在后屋随堂参政才小心出来,换掉了刘远征桌上微凉的茶汤。


    “你在后头都听见了吧?依你看,那个秦鹤邻说的可不可信?”刘远征眯了眯眼,并不为秦鹤邻方才的话所惑。


    参政摇了摇扇子,余光打量了一番刘远征的表情,才道:“他到底是端王的人,这次来,就是和我们对着干的。”


    刘远征哼了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过赈灾粮就够吃两日了,时间紧迫,到时候他还不愿意,出了事就是他担责。”


    说罢,却见参政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刘远征“啧”了一声:“有事你就说,支支吾吾的像什么话。”


    “是。”那参政躬身道,“赈灾不止赈粮,这件事我们让他妥协了,那后面还有别的事,他要是一直阻挠该怎么办?”


    想到那个场面,刘远征有些发愁:“你的意思是……”


    参政身子更低了些,凑近刘远征气声道:“不错,老办法,捏着他的把柄,让他不敢造次。”


    刘远征面上仍有愁容:“可他的身份你我也是知道的,怎么给他扣把柄?”


    “据属下所知,秦鹤邻此次来陕西赈灾,带着他的妻子。”参政面上缓缓露出笑来,“秦鹤邻我们拿捏不住,难道还能拿不住一个女人?”


    -


    秦鹤邻才出门却发现六五在门房等着。


    “出事了?”秦鹤邻下意识以为白梅客让六五来是有要事。


    却见六五巴巴地捧上来件斗篷,献好般道:“没,少奶奶怕您出来冷着了,让我给您送衣裳呢。”


    秦鹤邻一愣,目光落到那件暗色的斗篷之上。


    内里皮毛簌簌轻晃,白绒绒的,看着就暖和。


    前世很多次夜里,也是六五等在他衙门外,或送衣,或送宵夜。


    衣物是她亲自监制的,他见过太多为了风度冬日里也只穿薄薄一件的同僚,可他的妻子在这方面好像有些独特的天分,为他选制的衣物总是会被旁人打问模仿,耳濡目染得连他也明白了许多穿衣的学问。


    宵夜会顾及着时令季节,她常说夏冬两季最要注重保养身子,会送补身的汤饮来,春秋两季要固元,就会送些温厚的糕点。


    哪怕不是亲手做的,那也是她一日日盯出来的。


    实话实说,那十余年,不念最后的背叛,作为妻子她真的无可指摘,掌中馈,孝父亲,温温柔柔替他安排好了一切,家中的事从不让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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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既然已经不用做所谓妻子该行之事,白梅客却依然选择这样做,是不是因为他的分量更重了些?


    “……走吧。”披上斗篷,秦鹤邻颤了颤睫,走进夜幕之中。


    白梅客还没睡,倒不是刻意等着秦鹤邻,只是想事情想得晚了些。


    静夜深深,她房中那朵暖黄的光是唯一的亮点,带着与色彩一般同样暖人的温度,仿佛靠近一点就能融掉满肩的寒凉。


    “你回去休息吧。”秦鹤邻低声对六五道。


    而后自己一步一步走近那朵暖黄,却在一门之隔的距离处停留了许久,直到内里影子吹熄了蜡烛,前方身后融成了一片漆黑将他包裹在内,秦鹤邻才缓缓抬手,推开了门。


    白梅客刚欲躺下,房门被推响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回身看到那道高大的影子才略略放下心来。


    心下暗叹一声,面上还是问道:“忙完了?”说着就要起身再点亮烛火。


    “不必,歇着吧。”


    白梅客却没听他的,柴火燃烧的青烟升起,暖光再度笼罩了室内,也笼罩了室内的两人。


    白梅客看秦鹤邻身上穿着那件六五送去的衣物,满意地笑笑。


    这件衣裳是她特意从秦鹤邻衣柜里翻出来的,听下人说是世子不爱穿,但白梅客看见第一眼就觉得这衣裳秦鹤邻穿着一定好看。


    果不其然。


    藏青色本就压人,这样一大片穿上光有高个子可不够,漂亮的肩颈,挺拔的身形,出尘的气质缺一不可,而秦鹤邻这几点已是得天独厚的优秀,加上他皮肤白皙颜色如玉,好看之外,便多了几分列松如翠的卓然。


    她笑道:“下人说你不喜欢这件衣裳,我还寻思这么大的国公府竟然没有一个眼神好的。”


    秦鹤邻闻言挑了挑眉,摇摇头道:“我并未不喜。”


    白梅客恍然,想来是院里的下人胡乱揣测,秦鹤邻也不在意这些,误会便越来越大了。


    饶过这个话题,秦鹤邻脱下斗篷自去盥室洗漱,待出来后却看见白梅客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见着他绽了个笑。


    她这样子像是有事要说,秦鹤邻便止住吹灯的打算,等着她开口。


    白梅客笑意不减:“今夜去见中丞大人,一行可还顺利?”


    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客气得有些古怪。


    不知她说这话有何打算,秦鹤邻思绪纷飞,特透了点底引她继续问下去:“尚可,刘中丞给我看了看贷商财的商人名单,我明日便去见见他们。”


    “那倒是好事。”白梅客笑道,“我听闻陕商多豪爽,您明日见了他们,可劝着他们多帮帮那些灾民。”


    “你又怎知他们现在出的力不多呢?”


    白梅客被问得一愣,而后不好意思道:“多多益善嘛。”


    她看着秦鹤邻认认真真道:“你食君之禄,我便也食君之禄,君之禄何来,从百姓处来,我既然同你来了,那能帮上忙的地方便尽管开口。”


    秦鹤邻听罢她一番话,面上疲累消了些,眸中透露出些许暖色,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只是一点,”秦鹤邻亮如星子的眼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得听我的。”


    白梅客自然同意,往里挪了挪让秦鹤邻上床。


    灯被熄灭,两人分了两床被子。


    一片黑暗中,秦鹤邻忽然开口,


    “除此之外,说这番话,还为旁的事吗?”


    彼时她已几乎睡了过去,闻言闭着眼囫囵道,


    “我怕你累坏了。”


    话落,室内归于平静。


    白梅客等了等也不见回应,实在困倦,寻了个舒服位置便歪头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