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硬伤

作品:《葬剑

    陈萍看着林生淮那满脸的失望神情,一时语塞。


    林生淮从床榻上站起身,踩上一双针脚十分细密的长靴,从陈萍的身边离开。


    白衣少年看着这个失望的青衫客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陈萍的内心竟有些……


    难受。


    “等一下。”白衣少年高声喊道。


    林生淮的右脚刚要迈出门槛,闻言他停在了原地。


    青衫圣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那个抱着被子的白衣少年,神情慌张。


    他终归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就这样吧。”林生淮沉吟一声,走出门去。


    “……”


    陈萍哑然无声。


    院落中,亭台假山花花草草,基本都是人造的景观。


    林生淮在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前驻足,抬手触碰花的枝叶,神情中有些落寞。


    在余阳关这等苦寒之地,自然是不会有鲜花愿意把花期留在这儿的。


    故而,眼前这一株牡丹,是假花!


    用大红色的绢布缝制,虽然栩栩如生,却也少了许多花的生气。


    林生淮本意是想摘下这朵牡丹的,但见此情形也还是作罢。


    毕竟,佳期不可再,风雨舀如年!


    圣人继续移步,在这一方江南水乡之中,试图流连以忘忧。


    陈萍那小子还是那么的令人不爽!


    可是……


    算了,没可是了。


    出了余陶小院,林生淮步入整个别院的中央,庭院之中有唯有一物蕴含生机。


    只是现如今,满树枝叶早已掉光,只余下了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与满园锦簇格格不入。


    林生淮走到树前,南方圣人将纤细的手掌搭在了树枝上,他缓缓地叹了口气。


    眼前这棵树,是一棵生长于江北的槐树,金枝槐!


    并不是江南常见的樟木。


    不过想来也是,余阳关雨水稀少,终年气温严寒,自然是养不活江南树的。


    但又建造了这么一方别具风味的江南别院……


    怎么办呢?


    花是假的也就算了,树总不能也是。


    毕竟有的问题本就无法解决,但有的问题可以。


    于是当年的何照夜便寻了这么一颗种子种在院中,希冀着能够生出枝丫,给这座假模假样的假把式院落,添加些真的生机出来。


    然而,整整三十年过去了。


    树是长出来了,却长不高!


    这棵根茎扎实,本应该茁壮成长的金枝槐,用了整整三十年时光,也只有丈余。


    属实是算不得高大!


    可是……


    能够在这片苦寒之地,看到这一丝生气,已然是令人惊喜。


    林生淮于树下静坐,身旁四周早已落叶满地,南方圣人捡起了一片金灿灿的槐叶,放在鼻尖上轻轻嗅去。


    他闭上了眼睛,原本微皱的眉梢悄然舒展。


    这上面,没有属于江南水乡的缠绵,更没有余阳关一带,藏南雪山的凛冽。


    没有余阳关外,西山下沙场的血腥气味儿。


    这就是很普通的一片槐叶!


    明明与这一方花团锦簇的庭院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是这一方庭院配不上它。


    它,是一棵真正的树,是一片真正为自己活过的树叶。


    不因生淮南而为橘,生淮北而为枳!


    这棵树,这一粒种子,有块土地就扎根,给几滴露水就灿烂。


    还有什么,能比为自己活一次更重要呢?


    林生淮想到这儿,蓦地一下子站起了身,也来不及去整理衣冠。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快步朝小院走去。


    进入了余陶小院,日头正好!


    一道阳光,穿过了厚厚的翠绿藤蔓。


    架子上的爬山虎也是假的,却仿的极像,将整座院落都弥漫上了一层绿荫。


    陈萍坐在小屋门口的门框上,屁股底下什么也没垫,一袭白衫被污染得有些黯淡。


    他抬头望着门边,见那青衫客迈过门槛,没有说话。


    白衣少年只是点了点头。


    林生淮灿然一笑,满身青衣不知何时被吹起的微风轻轻撩拨,南方圣人迎风朝门边走来。


    陈萍仍旧是坐在门槛上,见来人身影越来越近,不觉间心里又有些退却了。


    身体往后挪了挪,白衣少年将一条腿撤回屋内,一条腿搁置在门外,整个人就这样骑在了门框上,露出半张惶恐不安的脸。


    “等等……”左眼斜视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正在大口喘息的陈萍突然说道。


    林生淮停下了脚步,南方圣人动作轻盈,行走起来仙气飘飘。


    而这一停,自然也别有一番味道。


    “你说,我听着。”林生淮和煦笑道,语气轻柔。


    陈萍哑然。


    有些话,不是他不想说,只是到了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


    明明是很想说,结果却说不出口……


    索性,便不说了。


    站起身,陈萍朝林生淮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


    这一幕,看得青衫客眼神一愣。


    片刻之后,南方圣人笑了起来,一时间竟有些乐得合不拢嘴。


    他看着陈萍这扭捏做作的样子。


    林生淮当即表示拒绝。


    爽!


    好爽!


    真尼玛,太爽了!


    南方圣人表情抱歉,他有些故作艰难地说道:“小萍,你我是兄弟,不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即将得到,却又抛弃了。


    林生淮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清冷的容颜上仿佛又多了几分温度。


    沉吟片刻,他朗声说道:“此事,不亏了。有些事,没必要,你不欠我些什么,我也没那么需要你的行为。只是……”


    林生淮顿了顿。


    目光一凛,他看着那个方才还战战兢兢的白衣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思索良久,青衫客的神色逐渐变得轻松,他低声呢喃道:“我其实,只是需要你一个态度罢了,毕竟……我也很孤独。”


    陈萍呆滞在当场。


    这一声呢喃,仿佛将他带过时光的隧道,瞬间回到了半月以前。


    白沙镇,那个喜好教书的青涩书生也曾言:自己很孤独。


    这……


    会是巧合吗?


    还是说,张诚难道也对自己有着非分之想?


    陈萍狠狠地摇了摇脑袋,头中思绪乱作一团。


    ……


    静默许久。


    白衣少年看着身旁的青衫客,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走不出那一步吗?


    也许吧。


    其实,他真的挺喜欢林生淮的。


    可是,林生淮不能给自己当媳妇儿……


    这,一定是个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