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初见的那天，曾有一个沾着血腥气的吻。


    只是没有一点美妙之处，半分回味也不值得。


    能想起来的，只有咬破嘴唇时，流转在两人唇齿间的铁锈腥气。


    此刻却不同。


    舌尖抵开齿间，试探性地触到同样柔软的存在，又在下一瞬游离而去。


    唇色被染得鲜润，水泽沾在唇角，又很快被人像小猫似的舔去。


    似花似果的馥郁香气，从交织的每下呼吸间蔓延。


    尤里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来自血脉里的牵引力，呼吸很急，心跳极快，似是连灵魂都不由为之震颤。


    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尽情释放着愉悦感，她不禁阖上了双眼，任由黑暗侵蚀视线，沉浸在这异样的感觉之中。


    一开始是封瑶主动，再后来，便是她紧紧攥着对方的唇吸吮，不容一点后退。


    握着封瑶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直到听见女孩子娇气的一声：“……疼。”


    尤里轻喘着，长睫震颤，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


    幽绿瞳仁上的暗金纹路愈发明显，额间那点朱红图案更是几欲滴血。


    眸光幽邃，勾成无形的网，要将面前的人一同拖拽进深渊之中。


    这般模样的尤里，更符合人们对于“海妖”的定义。


    她抬手，抚着封瑶红艳了几分的唇瓣，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瑶也不在意她的想法。


    至少，从行动上来看，不论是因为天命之人的约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尤里都并非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就够了。


    “尤里，不要着急，”封瑶笑得意味深长，“我们来日方长。”


    ……


    ……


    那个吻之后，尤里发现，封瑶在她的居所的存在感变得越来越强。


    不论是她想在房间里修炼，还是外出处理族中事务，没多久，封瑶都会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不远处。


    见她看过去，就捧着脑袋，大大方方地露出个笑来。


    琥珀眼眸晶亮，像面水洗后只映出她一人身影的镜子。


    旁边的人鱼感叹地说：“殿下和封瑶小姐的感情看起来真好啊！”


    感情……吗？


    尤里心不在焉地盯着手里的书，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她和封瑶之间有感情吗？


    人鱼忠贞，一生只会有一个配偶。


    王族血脉的姻缘，从来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而是天神所定。


    有的人鱼和配偶一生相敬如宾，有的则刚好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老族长——尤里的父亲，就是后者。


    在当时，他们是人鱼族内人人为之称道的爱侣。


    只不过，配偶先一步去世后，老族长就像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一夜白首，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无数岁。


    他无心再担当族长一职，甚至连当时还年幼的尤里都不打算去管。整日房门紧闭，将自己困在其中，不吃不喝，枯等着灵力耗尽，死去的那一天。


    对他来说，死亡才是和爱人团聚的新开始。


    只不过，这样深情的行为多少有些不负责任。


    在尤里成长起来之前，基本都是祭司身兼数职将她拉扯长大。


    每次看见或者提到老族长，祭司总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尤里心想，拥有感情真的是件好事吗？


    她父亲原本也是不世出的天才，也曾被族人寄予厚望。


    就因为永失所爱，整个人就彻底废了。


    若是可以，尤里根本不想去找什么配偶。


    可惜天命，困住的不仅是封瑶，还有她。


    想起封瑶，脑海里便不自觉地回想起迷失之地的那个吻。


    分明已经过去了几天，当时的气味，触觉，又或者是心潮澎湃的感觉，却都依旧清晰如初。


    只是这么一想，尤里的心脏就不自觉兴奋地跳快了一分。


    伺候尤里的时候，人鱼侍女曾笑着说：“封瑶小姐肯定很喜欢殿下您呢！”


    喜欢。


    多陌生的词汇。


    原来她总看着她笑，总缠着她一同出门，总想和她贴近。


    原来这便是喜欢。


    尤里缓缓攥紧掌心，将手里的书倒扣在桌上。


    眸间一闪而过的茫然，很快被如常的霜雪覆盖。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


    对尤里来说，封瑶的结局都已经注定。


    不可更改。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外面的人低低喊着：“尤里，尤里。”


    在整个人鱼族中，只有封瑶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叫她的名字。


    尤里打开门。


    封瑶捧着颗夜明珠，冲她翘了翘唇角。


    莹润的光芒折射在那张白皙小脸上，更显得肌肤细腻，毫无瑕疵。


    海底同样遵循日出日落的作息，同样有白昼黑夜的概念。此刻，外边已然被黑暗笼罩，只有放置在院子中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微亮光芒。


    平常这个时候，封瑶早就已经睡下，今天怎么突然来找她了。


    尤里疑惑：“做什么？”


    “我睡不着。”封瑶老实回答。


    随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一人一人鱼面面相觑半晌，尤里这才忍不住问：“睡不着找我有什么用？”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就清晰地看见对面女人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封瑶说：“我想抱着你的尾巴睡。”


    尤里：“？”


    看见对方扑闪扑闪满怀期待的眼，她气笑了，打算直接关上门。


    封瑶却像是早已预判到她的反应，十分灵活地弯了弯腰，像尾滑溜的小鱼一样钻进了房内。


    她伸出手，直直抱住了尤里的腰。


    仰起脑袋，花蜜般的唇似委屈地抿起。


    “好不好嘛，尤里。”


    封瑶不过来了一段时间，叫她的名字比尤里先前百年来听见的加起来还要多。


    和旁人不同。


    封瑶本就声色绵软，尾音习惯性地微微拖长，听起来就跟撒娇一样。


    打从出生开始，尤里就没见过敢跟她撒娇的人。


    封瑶是第一个。


    偏偏，她现在还拿封瑶没什么办法。


    眼见尤里半天都没应下，封瑶踮起脚，在她唇边落下一问。


    笑眯眯地又问：“那亲亲，总可以了吧。”


    趁尤里愣神的时候，封瑶探出手，纤长手指落到腰以下的鱼尾上，沿着鳞片不轻不重摩挲了一下。


    口中小声嘟囔着：“抱着睡，真的不可以吗？”


    成功感受到被抱着的人鱼呼吸声瞬间沉重了几分。


    封瑶低眸，看见原本安安静静盘在地上的漂亮鱼尾欢快地晃动了两下。


    她轻笑，“王姬大人的鱼尾，好像比你的嘴要诚实得多。”


    不知为何，这句调笑在尤里听来，分外令人羞恼。


    她握住封瑶的手腕，将人甩开，神情冷淡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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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


    “滚！”


    -


    夜里。


    人鱼族的王姬大人结束了修炼吐纳，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睁开眼，感受到尾巴上传来被压住的重量感，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无奈。


    后来她还是同意了封瑶想要抱着她的尾巴睡的荒谬要求。


    因为这人叫嚣着若是她不同意，就会一直蹲在她的房门口，让所有人鱼都看看他们殿下是怎么欺负人的。


    尤里本不欲理会，干脆直接开始修炼起来。


    没想到等她结束一圈灵气绕体后，清楚地听见门口传来的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


    封瑶一直没走，还睡着了。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


    尤里头回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无可奈何的滋味，她挥手，灵气化作轻柔水波，将房门推开。


    她的视力很好，即使在这黯淡无光的黑暗中，也能看清门外的情景。


    女人靠着屋门蹲坐着，小巧的脸靠在膝盖上，墨黑长发顺着肩头乖顺地垂落。


    纤长眼睫倾盖，已然睡熟了。


    水波将门外熟睡的女人托起，本想送回隔壁封瑶自己的房间，但鬼使神差的，转了个方向，将人带进了屋内。


    尤里正打算把封瑶抱到床上，谁料怀里的人忽然醒来。


    说醒也不全然，意识还是迷迷糊糊的，竟然不管不顾地直接翻了个身，一把抱住尤里的鱼尾。


    可能是以为抱住了天然冰块，凉丝丝的，封瑶大约是觉得舒服，还用脸蹭了几下。


    尤里全身一僵。


    她想将人一把丢开，却听封瑶梦呓间小声喊出了她的名字：“尤里……”


    于是后来，事情就一步步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女人抱着鱼尾睡得香甜，不知做了什么梦，唇角还带着甜甜笑意。


    尤里不满地想，怎么这么能睡，还没醒？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将人直接甩出去时，封瑶终于发出声很轻的嘤咛，抬手揉了揉迷蒙的眼睛。


    天光大亮，她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直到看清眼前的人，秀眉才一点点松开，重又露出个好看的笑容来。


    “尤里。”她叫着人鱼的名字。


    丝毫不惧对方冷若冰霜的神情，伸出手勾着人鱼的手指晃了晃。


    “你真好，我就知道，”封瑶眼里笑意狡黠，“你不会看着我在外面吹冷风的。”


    尤里无言。


    她的居所又不像安置特殊阵法的抱香阁，会模拟人间的形态，哪有什么冷风可吹。


    尤里淡声：“我只是觉得有个人睡在我的房门口，实在有碍观瞻。”


    “什么有碍观瞻，”封瑶柳眉竖起，忽然凑近向前凑近了几分，她凝着尤里的视线，慢声问，“我难道不好看吗？”


    在娱乐圈那样鲜花遍地的地方，已经能算得上绝色的容貌，经过这段时间在人鱼族的滋养，显得愈发光艳动人。


    她望过来盈盈一眼，似空山新雨，漾起轻薄缥缈的雾气。


    肤色越白，衬得双唇愈红。


    这抹红并不浓墨重彩，轻而润的，像山水画间点在枝头的一笔飞红。


    笔端还浸着水，拖拽出淋漓的余墨。


    不好看吗？


    当然不可能。


    她不说话，而沉默也已经是种回答。


    封瑶得意地勾起唇角，几乎是贴着尤里的鼻尖，声音听起来轻而渺远：“那——”


    “你想不想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