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作品:《长公主每天都想跑路

    没有人再出声,也没有人再拦住林魏然。


    他听到身后传来女人隐约的哭声,还有郑虔的声音、宁安侯的声音、还有王正安的声音……


    不过这些声音随着他踏出侯府大门,也陡然消失。


    他所有的感官忽然都集中在了侯府门边的一个人影上——她上身着石榴红的大袖儒衣,下配玄、红二色间色裙。漫天日光都落在她的面孔上,连她嘴角那点细微的弧度都照得分明。


    痛苦和悲哀编织而成的绳子仿佛瞬间松了绑,林魏然忽然就笑了,轻声道:“你没走……”


    杨灵允倚在石柱上看他,像是反问,又像是陈述,“你没娶她。”


    “嗯,”林魏然抬脚上前,忽然牵住了她的手,“我不会成亲。”


    杨灵允只觉到他手心的热意从自己的手背处蔓延开来,细细密密地流向四肢百骸,然后集中在某一处炸开,滚烫的热意几乎要烧光了她的理智。


    又或许是因为她本来也没剩多少理智——不然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等着林魏然?


    “我被逐出侯府了,”林魏然又笑了下,“宣和……”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话到唇边却又停住了,只定定地看着杨灵允,仿佛在等待她的宣判结果。


    杨灵允抬眼看了他片刻,就在林魏然心下开始打鼓,下意识收紧手心想抓紧她时,她终于伸手将他好不容易弯起的嘴角又拉下来——


    “不想笑就别笑,我又不嫌弃你。”


    片刻之内,巨石轰然落地。


    林魏然唇角不自觉浮起了细微的弧度。这回,杨灵允总算没再说他笑得很难看了。


    侯府往前转个弯便是朱雀大街。午后时分,人潮熙攘,走街串巷的小贩和百姓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一回。


    但没过片刻,这点肆意便消失了。林魏然牵着杨灵允在一个分岔路口停住了脚步。往右,是他家,往左,是皇城。


    林魏然喉结滚动两下,看向了身边的杨灵允。


    杨灵允往左边望了一眼,宫门仿佛近在咫尺,高得令人窒息。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想回宫。”


    林魏然喉结再次滚动一下,握紧了杨灵允的手,然后往右。


    他独居的宅子不大,是当年先太子所赠。自他入仕之后便搬了出来,算下来,也已住了六七年了。


    宅子中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院子石桌上的书和茶盏,书房内略有凌乱的书架和书桌,还有寝屋内松软的被褥。


    院子中还扎了一个秋千,就在石桌边上。


    杨灵允饶有兴致地晃着秋千,“宁安侯应下郑虔的婚事是背着你的?”


    林魏然坐在石桌前,手肘撑在桌子上,笑着看杨灵允,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灵允脸色一顿,不自在地别过了脸,过了好一会才道:“曲江宴上郑虔找上宁安侯,我就知道了。”


    “我还以为……”林魏然恍然点头,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杨灵允没听清后半句,便拽停了秋千探头问道:“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觉得我是想成家了,才与你说成婚一事。”林魏然正视着杨灵允,眼神认真,声音缱绻得近乎温柔,“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明明白白自然是好,无人知晓我也不在乎。”


    他这次终于吸取了经验,将话说得明明白白,没留半分乱想的余地。


    世人总觉得有些话不必说出口,该懂的人自然会懂。


    但情之一字既能让人心有灵犀,也会让人胡思乱想。可惜大多数人只知道前半句,而不理解后半句。


    林魏然决不想再当一次那种人。


    直白的话语打得杨灵允措手不及。


    她下意识低头,再次晃起了秋千,一副自己忙着荡秋千没空理他的模样。


    其实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旁人的情感,她总会不自觉地想——是否这份情感中也掺杂着算计,别有所图?就算这份情感当真干干净净,又能得善终吗?


    所以她发自内心地抵触这种正式的情感——这种东西,从来就不属于她。


    但这一次,林魏然却无声地勾了勾唇——杨灵允肯在侯府外等他已经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和安全感,所以就算杨灵允还在这种事上逃避,他也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慢慢等,等到杨灵允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杨灵允荡了一会,又觉得一直沉默不太好,便开口问道:“你见过郑昭月了,她与我的模样应当极相似吧?”


    “外貌相像之人不少。不过这种程度的相似,倒是少见,”林魏然听见后厨那边传来细微的声音,边起身边应道。


    只是当他拎着东西回来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比她晚到,今日宴席上人又这么多,你如何认得出谁是她?”


    杨灵允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坐在秋千上仰头看他,残阳落在她脸上,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那若是我与她站在一起,你认得出来吗?”


    夏风适时地滑过,她的宽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扬起一片朱红。与先前宁安侯府数十聘礼连成的红竟有几分相似。


    林魏然看着她的眼睛,弯唇轻笑,笃定扬眉:“自然认得出来。”


    一股极其陌生的感觉随着他含笑的话语猛然冲上杨灵允的胸腔,好像是那种始终飘荡无处安放的灵魂有了沉甸甸的重感。


    她一点点垂了眼,手无意识地拉住扎秋千的吊绳,再次拽停了秋千的细微晃动。


    就在她沉寂无言之时,林魏然已经动作麻利地盛出了一碗汤,递给杨灵允,弯唇笑道:“魏院判给的醒酒汤方子。”


    所有的充盈满涨和那点悲春伤秋的情绪一下被这碗突如其来的醒酒汤冲散了。


    杨灵允盯着林魏然手中那碗漆黑的汤汁,嘴角抿起嫌弃的弧度:“这能喝吗?”


    “当然能喝,这是我让魏院判特意调的方子,”林魏然言之凿凿又义正言辞,“你刚刚喝酒了,我看见了。”


    “你不是也才刚回来,怎么弄得这么快?”杨灵允实在不解,她虽然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来做什么,但能确定的是——她可不是想来喝醒酒汤的。


    林魏然手仍直直地挺在半空,“我去侯府前就备下了。”


    这话气笑了杨灵允,“这么说,不管今日如何,你都会带我回你家?”


    林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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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实道:“不是,我只是想着,如果你真的愿意来,我提前备下便有意义了。”


    “那若我不来呢?”


    这话一出,林魏然眼尾便有了细微的耸拉,好像连带着手臂都有了些许的松懈,声音也一下变小:“那我就倒了。”


    他这副敛眉垂眸的模样是杨灵允最看不得的。她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抓过他手中的碗仰头喝下。


    也就在她喝下之时,林魏然眼底便滑过细微的狡黠笑意。


    杨灵允离得近,一下就明白他刚刚分明是在装模做样,但醒酒汤都喝进嘴里了,也不能再吐出来。


    不过转瞬之间,她便计上心头。


    她对林魏然勾了勾指尖。林魏然以为她要说什么,便弯腰凑了过去,几乎要贴在一起。


    杨灵允眼睛一转,笑意闪过,直接将他按了下来,唇齿相接,她口中还剩的醒酒汤尽数被渡进他口中。


    等到林魏然好不容易咽下这口突如其来的醒酒汤,杨灵允才肯松手,又靠回秋千上,懒洋洋地看着他笑:“怎么样好喝吧?我瞧你也喝酒了,这醒酒汤,可不能我一人独享。”


    林魏然咳嗽两声,才沙哑着声音开口了,“宣和……”


    他只唤了一声,声音变得很沉很哑,未尽的言语中似乎还藏着什么惊涛骇浪。


    “嗯?”杨灵允懒懒应了一声,便见林魏然缓缓起了身,站在自己的秋千前。


    他站着,她坐着。


    日光被林魏然挡住了,只投下一片暗淡的影子,在秋千底下细碎摇晃。


    杨灵允看着他墨黑的眼睛,下意识动了动喉咙,嘴角又扬起一抹不甘示弱的笑:“你要做什么,容时哥哥?”


    不知这话究竟是警告还是火上浇油。


    林魏然定定地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微微仰起更显细长的脖颈,还有脖颈处的交叉的衣领。


    她今日是来赴宴,穿得比那日正式不少,脖颈上带着明珠,发髻上的步摇垂落下一串金贵,通身都是长公主的气派和凛然。


    不过大抵人都有些难以磨灭的劣根性,所以这更激发了林魏然心底疯涨的妄念。


    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在清晰落在杨灵允耳中、眼底。


    紧接着,便是林魏然一点点放大的面孔——微弯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脸颊边也传来热意,是林魏然的指尖在摩挲着。


    杨灵允只眨了下眼,便挑眉默许了他的靠近,甚至还微微直起身子,十指慢慢插.进他的发间。


    秋千摇晃的弧度便大了些,连杨灵允发间的步摇都撞出清脆的声音。


    日光照着弯腰的林魏然,还有秋千上的杨灵允,投下的影子也变得摇摇晃晃。


    “……进去”


    杨灵允从唇齿间挤出这两个字,双手搂住他的脖颈,额上的花钿不知何时都丢了一片。


    不过下手的最后一刻她猛然记起林魏然后背有伤,手腕一转掐住了林魏然的手臂,咬牙重复道:“进屋去……”


    她到底没有林魏然脸皮那么厚。


    林魏然唇边弯起细微的弧度,又替杨灵允正了正发间步摇,轻声笑开:“遵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