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达流云村的苏青黛并不知道此时家中的混乱。


    她从京城出发后就往南走，一开始的两日并无特殊。


    第三日午时，她在官道旁看到一个茶棚，便决定停下休息。


    茶棚掌柜是个中年人，热情地招呼着苏青黛：“姑娘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吧？”


    苏青黛接过茶水，与他客套了两句。


    坐了一会，她起身上马车，准备出发，这时听到身后茶棚掌柜大声呵斥的声音：“滚滚滚！快滚！天天来天天来，都说了我这没粮食！”


    苏青黛顿了下，与正扶着她手臂的菊霜对视一眼，一起转头。


    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正站在那里，其中一位小女孩眼里满是哀求：“伯伯，求求您给我们点吃食吧…娘亲都快睁不开眼了…”


    苏青黛看到刚刚还十分和气的茶棚掌柜此时满脸的厌恶和不耐烦：“睁不开眼就去找大夫！来我这里做什么？我一天挣的茶水钱还不够自己的饭钱！”


    小女孩泪水直往外淌，苏青黛见状，抬脚往回走。


    见苏青黛几人走回来，茶棚掌柜愣了一下，连忙问道：“姑娘可是忘了拿东西？”


    苏青黛微微摇头，看向几个孩子：“他们这是？”


    茶棚掌柜不在意地挥挥手：“他们都是流云村里的，今年虫灾，庄稼基本上没什么收成，这不，这些小孩就开始出来霍霍咱们了！”


    说着语气开始埋怨起来：“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我的粮食也是银子买来的啊，给了第一次还接二连三的来，真当咱们是活菩萨啊！”


    苏青黛微微弯腰，与泪流不止的小女孩平视，语气轻柔道：“家中你们住在哪里？”


    小女孩往身后指了指，哽咽道：“流…流云村…”


    苏青黛问：“家中何时断的粮食？村长和县令不管吗？”


    小女孩眨眨眼泪汪汪的眼，没说话。


    茶棚掌柜插话道：“嗐，你问的这些他们都不清楚的。”


    都才四五岁的年龄，怎会懂这些？


    这时一声童声响起：“家里已经断粮十日了，村长把他家中的粮食都分给我们了，他也饿了好几日了，我们从未见过县令大人。”


    苏青黛低头去看，出声的是他们几人中个头最高的小男孩，瘦瘦的，但脸上透露出来的满是倔强。


    苏青黛走到他身边，坐到菊霜递过来的凳子上。


    侍卫也将其他长凳搬到小孩身边，她拍了拍长凳，看着几个小孩：“坐着吧。”


    茶棚掌柜看他们将自己长凳搬过去，脸色有些不自然，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看着小孩挨个坐下后皱着眉头偏过头，眼不看为净。


    苏青黛声音柔和：“你们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菊霜就拿着一个包袱上前打开，一旁的小孩们只见包袱里放了不少大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着渴望。


    菊霜挨个递给他们，语气带着怜悯：“慢慢吃，别噎着。”


    几个孩子咽了咽口水，双手抱着比自己脸还大的饼，没忍住，凑上前咬了一口。


    而苏青黛发现他们吃了两口就停了下来，随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将手上的大饼放进随身携带的布袋中贴身放好。


    菊霜见状，连忙道：“为何不吃了？是不喜欢吗？”


    几个孩子连忙摇头，小女孩道：“饼很好吃，但是我要留给祖母，她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


    其他孩子听了也纷纷点头，表示都要把饼留给家人。


    苏青黛抬头望向左方，问他们：“你们村子是在那边吗？要走多久？”


    个头最高的小男孩擦了擦嘴，回道：“对，在山那边，要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苏青黛浅笑，十分有亲和力道：“那我能去村子里看看吗？你们可以带我去吗？”


    几个孩子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茶棚掌柜闻言都看了她一眼。


    一副好像搞不懂村子里都没饭吃了为何还要去的样子。


    苏青黛装作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只微笑着问：“会欢迎我去吗？”


    “当然欢迎！”小女孩率先说道：“姐姐，您给我们粮食就是我们的恩人。”


    其他孩子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苏青黛看他们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个素饼就成恩人了啊？那你们带我去看看你们村子吧。”


    等苏青黛和那几个孩子走后，茶棚掌柜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茶摊摆久了，真是什么奇人怪事都能碰到。


    …


    这头苏青黛跟着几个孩子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流云村，村子很是破败，许多房屋都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路过一间茅屋时，小女孩沈双儿抬头道：“姐姐，我家到啦！”


    说完，她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口中喊道：“祖母，我回来了。”


    苏青黛跟进去，只见屋内阴暗潮湿，一位老妇人躺在简陋的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沈双儿把饼拿出来递给老人看，老人眼中满是诧异。


    沈双儿爬上床，熟练地扶起老人靠在床上，将饼掰下来一些，小心喂到老人嘴中。


    老妇人咽下，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沈双儿看到，瞬间慌乱起来：“祖母…”


    苏青黛抿了抿嘴，上前两步道：“双儿，家中就你和你祖母二人吗？”


    沈妇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到一名气质不凡的女子，嗓音嘶哑道：“双儿…这…这位是？”


    沈双儿声音稚嫩：“祖母，姐姐是好人！这大饼就是姐姐给的！”


    苏青黛行了礼，轻声道：“老夫人，我们一行人路经此地碰到他们这几个孩子在寻食，心中疑惑不解，如今正是收成时，为何村中还会缺粮？”


    沈妇人紧紧握着孙女的手，满脸苦涩道：“流云村村民一向不多，总共也就十来户人家，前几年碰上征兵，把村子里能做活的男子都带走了。”


    苏青黛皱眉：“如今边关太平，并无战争，按理早应放他们归家了。”


    谁知沈妇人闻言悲痛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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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家？！我们全村等了三年，等来的只有我儿他们死在边外的消息！我连我儿的骨灰都没见到啊！”


    沈妇人至今都无法接受两个儿子都死在外边的现实。


    苏青黛眉头紧皱：“全村的男子都去世了？”


    沈妇人声音嘶哑：“是啊…都死了…”


    “老夫人，节哀顺变。”苏青黛垂眸，顿了下，轻声道：“那之后为何缺粮呢？”


    沈妇人抹了抹眼泪说道：“自从男人们走后，剩下的都是妇孺老幼，耕种之事力不从心，粮食产量大减，再加上官府赋税不减，我们交完粮后所剩无几，只能勉强糊口，但今年不知怎么，遇上了蝗虫灾害，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孩子们饿极了才出来寻食。”


    苏青黛身边的菊霜忍不住开口：“那官府就不管吗？”


    沈妇人苦笑一声：“官府哪管我们死活哟。”


    菊霜直言：“我记得律法里有提到，如家中劳动力被征兵走后，官府不仅要减税还要补贴月银的！”


    “月银？”沈妇人嘲讽一笑，没再说话。


    沈双儿一直乖巧的坐在一旁，听着祖母她们的对话，一知半懂。


    苏青黛见状，伸手将她牵到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对着床上的老人嗓音轻缓道：“这事如今和官府是掰扯不清楚的，最主要是要将粮食问题解决了。”


    沈妇人摇头：“村长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但是就我们这些老弱病残，都不能下地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苏青黛偏头看向沈双儿：“能麻烦双儿带我们去村子里走一走吗？”


    沈双儿看着祖母，沈妇人点头，柔声道：“带恩人去吧。”


    苏青黛跟着沈双儿出了门，往村子里走，一路上，村庄里尽显衰败景象，许多房屋破旧不堪，偶尔能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路边发呆。


    沈双儿边走边细声细气的介绍，只要路过得到大饼的孩子家都会告诉苏青黛：“恩人姐姐，这是二毛家。”


    随后对着屋子大声喊道：“二毛！恩人姐姐来啦！”


    回到自己屋子里的孩子都将今日所遇之事告知了家中长辈。


    此时听到声音，屋子里的人都立马出来，不管老幼都对着这个陌生女子满脸感激的鞠躬。


    苏青黛微微偏身：“老人家，快起来，晚辈受不起。”


    村子不大，走完一圈也就半个时辰不到，此时基本全村都知道有一名陌生女子到他们流云村了。


    村长沈归也听到了消息，他杵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苏青黛身后的几个小孩见到村长，都连忙跑过去扶着他：“村长爷爷！”


    苏青黛闻言抬头看过去，只见被孩子们围住的老人白发苍苍，脸上布满了皱纹，颧骨高高的，背脊却已经弯曲，混浊的眼中满是慈祥。


    沈归慈爱地抚摸着他们的头，接着看向苏青黛，客套道：“不知姑娘来我们流云村所为何事啊？”


    苏青黛礼貌笑道：“村长您好，我叫苏青黛，路经此地时碰到双儿他们，于是和他们一同前来，如有打扰，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