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黛坐在院中，将刚倒好的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毫不意外他的到来。


    “你又猜到了？”苏廷玉眉眼带笑，坐在她身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苏青黛支着下巴，似笑非笑：“还用猜吗？十年如一日，就没变过。”


    苏廷玉一愣，笑了，眼眸温柔，怀念道：“居然十年了，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


    他五岁那年母亲生了青儿，她从小体弱，一吹寒风准会生病，所以母亲将她护的格外严实，连他都见不了几回，后来青儿能走之后也不爱出门，更不喜说话，能单字回应就说单字，导致身边没有玩伴，为此长辈们担忧许久。


    可他那时却几乎每天都往她屋中跑，除了对亲妹妹的喜爱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能跟她说很多事，因为青儿虽不会给什么反馈，但也不会躲开嫌弃他，也不会像父母一般批判他，每次都坐在他身边听他说完。


    刚开始青儿是一句都不回应，后来有一天，他忘了是在埋怨什么，她可能真的听不下去了，有些无语的回了他一句，从那之后他更是跑的勤快。


    其中有抱怨、有困惑、有新奇、有有趣…


    青儿少数时候不说话，但多数时候会与他互动探讨，他觉得她的思想与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有时在他看来很困惑，无法解决的事，青儿从另一角度就能轻松点破，每当这时他既骄傲自豪这般聪颖的女子是他的妹妹，又替青儿感到惋惜，如果她是男子，那么大祁朝堂之上必会有她一席之地。


    虽他有官职之后忙碌了许多，不能事事时时与她说，但都习惯留在一起选一日他们空闲时告诉她。


    苏青黛也有些感慨道：“是啊…时间真快，转眼间皇上就糊涂了…”


    她的休闲好日子也到头了。


    苏廷玉：“……”


    ——我并不是在感慨这个！！


    苏廷玉看着她，神色颇为无奈：“青儿，咱们还是别太口不遮拦，要是被外人听到……”


    她时不时蹦出来的跳脱言辞让他至今无法适应！


    苏青黛敷衍点头：“知道啦知道啦，你过来难道不是说这事的吗？”


    其实即使白日周管家没有听到苏父他们的谈话，晚上兄长也会来告诉她。


    苏廷玉点头，收起笑意，正了神色：“这事是圣上留父亲单独谈话时提起的，虽没点名直言索要兵权，但在我看来却也相差不了多少，父亲刚刚饭前言说圣上会念及旧情，你觉得呢？”


    苏青黛语气平静却又笃定：“不会。”


    她心中吐槽——


    想什么呢？念及旧情留你全尸差不多。


    苏廷玉点头：“我也觉得，所以我劝父亲这几日先装病避避风头。”


    “这事可不是能躲过去的。”苏青黛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散在额前一缕头发：“兄长，知道最能使圣上忌惮却不敢抢夺的是什么吗？”


    苏廷玉不解：“不就是兵权？”


    “兵权？”苏青黛轻笑：“嗯，的确让他忌惮，但他却可以使些手段让你还给他，到时候你觉得苏家还有什么倚仗？”


    这其中手段就有意思了，利用流言，利用对家，还有…编造谋反！


    她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汹涌。


    苏廷玉不是愚笨之人，闻言他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然后他看到她气定神闲地拿起茶杯，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分明是笑着的，却有一瞬间让他感觉到了肃杀之气。


    “能让皇上忌惮却不能也不敢强抢的——”苏青黛嘴角淡扬：“自然是大祁百姓心中的威望和能煽动大祁经济的翅膀。”


    苏廷玉浑身一怔：“这……”


    这牵扯…太大了！！他们苏家如何能做到？！


    “我知道很难，但它是条活路，只要成功了，不管上面位置的人换没换，换了谁，对我们苏家都没影响，兄长，你敢与我一同赌吗？”


    赌她只要把百姓和经济抓在手里，那人就不敢动镇国公府。


    苏廷玉又一次在妹妹这里感受到了冲击，他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屋里。


    他从未想过，或者说不敢想的一条路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承认，青儿说的那些话有着十足的诱惑力——


    兄长，你觉得如今大祁百姓日子过得好吗？可能是比以往不受战乱之苦好些，但也只能温饱而已，如果有一个人让他们吃饱饭，给他们更多赚钱的途径，让他们日常生活丰富起来，那他们的心是会向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保护住那个能理解他们且改变他们人生的‘同伴’呢？


    只要在大祁百姓心中立足，让他们深切感受到苏家和他们生活利益紧紧围绕，那么不管是谁想动苏家都不行，毕竟动了我们，可就动了他们。


    兄长，谁说镇国公府不站队？苏家，不站皇族，只站百姓！


    —


    苏青黛没有去想她的那番话对自家亲哥造成多大震撼。


    第二日，她一觉睡到天亮，吃完早饭后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对于以往的苏家嫡女来说出趟门的确难得，但之后她不得不开始改变了。


    为了生活…


    苏青黛坐在马车上，再次为自己逝去的美好日子叹了叹气。


    兰香坐在外栏，掀开一角帘子看向自家小姐道：“小姐，到了。”


    苏青黛应了一声，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她今日出门是因为梅云说找到了一家位置极佳的铺面，但已开的有药铺，且不愿转手，梅云说了半天店铺掌柜才提条件。


    那条件梅云实在拿不定主意，所以需要让她亲自前来看看是否满意这铺面，然后顺便与掌柜的再次协商。


    苏青黛下了马车，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街道的确热闹，两侧商铺都没空的，街边还有许多小摊位。


    这条街分两头，一头多为普通商铺，百姓居多，一头则是装扮豪横的酒楼和价格昂贵的布局、首饰一类，富贵人家和世家公子小姐常在这边。


    而梅云看中的铺子正好是位于街中间，店铺门面不小，不管是哪头的人都能一眼看到，的确位置极好，难怪人家不愿意转手。


    梅云早已在店外等着，见苏青黛一下车，立马迎了上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小姐，位置可还满意？”


    苏青黛笑道：“回去找竹夏领赏银。”


    梅云嘴角高高扬起：“谢谢小姐！”


    她带着两人踏进药铺，药铺掌柜知道她们今日要来，早已准备好地方，见来的是位女子，掌柜的愣了下。


    眼前女子虽还梳着少女头饰，但周身流露出来的气质和底蕴让他知道此女子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他弓身迎道：“这位小姐，这里人来人往，不适合谈话，咱们去后院坐着商量可好？”


    苏青黛点头，随他跨过屋后拱门，来到后院坐下，兰香和梅云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药铺掌柜在她对面坐下，问道：“请问小姐为何非要买我这药铺呢？”


    苏青黛：“看中了这铺子的地理位置罢了，并非故意挑事。”


    “小姐也知道我这铺子位置极佳，我如何能转手。”


    苏青黛淡笑：“不愿转手就不会让我来了，掌柜的，你主子想来说了不少条件，可以都说来我听听。”


    在这位置有这么大一家铺面，想来不是普通人家能买下来的，这掌柜的后面必有主家。


    药铺掌柜轻咳一声：“昨日我也与您身后这位姑娘说过，这铺子除了转卖的1000两外小姐还需要收了药铺里的药材。”


    梅云没忍住，弯腰用手挡在嘴边在苏青黛耳边细声道：“小姐，我去看过他们药铺的仓库，里面药材太多了！”


    这光是买铺子的1000两已经很贵了，哪有买铺子把里面东西全部都买了的？这要是药材全买了，得多少钱啊！


    苏青黛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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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指敲了敲石桌桌面：“你们不继续开铺子了？”


    药铺掌柜垂眸喝茶，没回答。


    苏青黛若有所思道：“掌柜的，你看要不这样，1000两我出，随后我再送你们一个位置不错的铺面给你们开药铺如何？”


    药铺掌柜抬头快速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偏过头，还是没回答。


    苏青黛眨巴眨巴眼——


    这背后之人有点儿难搞啊…


    “行吧，那你把药铺里药材的名字和数量写一份给我看看吧。”


    闻言，药铺掌柜没再装聋，从袖口掏出一份名单递给她：“小姐请过目。”


    苏青黛：“……”


    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摊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她并不懂中医，中药材更是不了解，为的只不过是看他们有多少库存。


    可看到中途，她愣了下，只见上面写着：


    硫磺粉五斗


    :


    硝石三斗


    苏青黛合起名单，浅笑道：“我买了。”


    她如此快速的决定下来，让药铺掌柜反而有些呆愣：“买…你真要…这全部都要买？”


    “当然！”苏青黛嘴角含笑，眼角眉梢都透着热情，只有眼底的笑意里透着抹不易察觉的暗光：“掌柜的，想来你也与药材打了许多年的交道了，我身边并无懂医之人，这些药材我买来也并无太大用处，实属暴殄天物，要不我在这附近另外寻个铺面，你继续当那药铺掌柜，日后除了每月月银，那药铺的收益你取两成，你看如何？”


    药铺掌柜：“……啊？”


    苏青黛并不马上让他回复，转而又道：“另外，这名单里其中的有两种药材你们日后如果还有都可卖给我，有多少我要多少。”


    药铺掌柜下意识问：“什么药？”


    “硫磺和硝石！”


    —


    天香斋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此时楼上一间厢房里的气氛格外安静。


    “噔噔…”


    敲门声响起，腰间挂刀的护卫上前打开房门，侧身让门外之人进来，随后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才关上房门。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药铺掌柜。


    药铺掌柜一进屋就对着窗边的人影拱手行礼：“主子。”


    只见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逆光站在那里，即使只是背影都能让人感受到那股凌人的气势。


    黑衣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事情解决了？”


    药铺掌柜低着头，惭愧道：“回主子，那女子还是要买那铺子。”


    “女子？”黑衣男子重复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药铺掌柜回道：“对，来的是位女子，看样子是世家之人。”


    黑衣男子微微偏头，那护卫立即应声：“小的这就去查！”


    等护卫走后，黑衣男子转过身走到桌旁坐下。


    只见男子容貌俊美，气质清冷，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眉眼处的那一颗浅淡的泪痣更衬的他清冷矜贵。


    顾少虞修长的手指搭在青色的瓷杯上，目光淡淡地扫过药铺掌柜：“她说了些什么？”


    药铺掌柜不敢欺瞒，将自己与那人从见面到最后的对话全部说了出来。


    顾少虞嘴角冷冷一扬，眉眼间带着若有似无的凌厉：“她想收买你？”


    药铺掌柜“咚”地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慌乱道：“小的并没答应，小的办事不利！请主子恕罪！”


    顾少虞面容淡然，语速缓慢而有力：“答应她。”


    “主子……”药铺掌柜猛地抬头，怔怔看着让人生畏的男子。


    他…是被主子弃了吗？


    “硫磺和硝石……”顾少虞垂眸，目光停留在茶具上，微微眯眼，眸光深邃锐利，声音冷淡：“她既然要，那就多找些给她，想办法查清楚其中关联！”


    药铺掌柜大喜，坚定应声：“是！小的一定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