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拉着他跑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吹拂面颊的风冰凉不已，她却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人人畏惧敬仰的曲陵侯，乖巧地任她牵着手。


    宋今缓缓吐出一口气，“侯爷，阿爹问你的那些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崔怀寄目光闪躲，“咳，自然是提前调查了解的，怎么，姩姩不信我？”


    [姩姩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啊！]


    他默默感慨着，殊不知宋今因为他这句心声，愈发笃定他肯定没有调查。


    那么，崔怀寄为什么会知道呢？


    某个念头再次闪过脑海。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想了。


    “侯爷，你来青州，皇后娘娘答应吗？”


    千里迢迢跑到青州，连上元节都不和家人过，不太好吧？


    【皇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我把她阿弟拐走了啊？】


    崔怀寄眼里散落着笑意。


    “阿姐自然是知晓的，她不答应也奈何不了我。”


    谁敢拦曲陵侯啊！


    何况崔玉媱巴不得他尽快成家，她也好向九泉下的爹娘交代。


    “哦。”


    宋今半信半疑，遵从宋覃的话，带崔怀寄好生逛逛青州城。


    今日上元，白日里大家都在装备晚上的东西，街上并不好玩。


    宋今意兴阑珊，“侯爷，等晚上再来吧？”


    崔怀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点了点头：“好。”


    *


    是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街上的小娘子几乎都提着一盏花灯，嬉笑着朝某处过去。


    宋今眨眨眼，歪头盯着她们手里的花灯。


    眼珠子转了转。


    “侯爷，我也想要花灯。”


    崔怀寄颔首：“你在此处等着。”


    上元节的花灯，有一层特殊的意义。


    若是同性之人互赠花灯，便是求友谊长存；若是一男一女，便是向对方表达自己欢喜之意，接受则对方可以在这夜表白，抱得佳人归。


    宋今故意让他去夺花灯的。


    这表白的花灯可不好拿，她提前让青雾去取了自己亲手做的花灯，待崔怀寄夺得花灯回来，她就要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听到我的心声……”


    宋今幽幽望着他的背影，鼻尖哼出一声，思忖着后面的计划。


    倘若崔怀寄听不到，她就表白给他一个惊喜，他要是能听见，什么惊喜都别想要！


    一刻钟后，崔怀寄夺得魁首花灯。


    是一盏栩栩如生的芙蕖花灯。


    崔怀寄提着花灯走来，“姩姩……”


    话未说完，看见她手里的花灯，眉梢微挑。


    似乎意识到问题，他抬眼等对方开口。


    宋今笑盈盈的，昏黄的花灯照在她脸上，如梦似幻，美得不真实。


    “侯爷，我方才看到一个稚子吃糖葫芦，馋的厉害，侯爷再帮我买一串吧？我在前面灯桥等你？”


    【我才不去灯桥，我要去灯桥对面的河岸。崔怀寄你若去了灯桥那边，便证明你听不到我的心声，若是你来了河岸……哼！】


    娇蛮的哼声飘然入耳。


    崔怀寄看明白了，这是要试探自己能不能听到她的心声。


    原本，他也在猜测宋今能不能听到自己心声，如此一看，倒不如当面问个清楚。


    “好。”


    [姩姩，我们晚些见。]


    宋今狐疑地望着他离开。


    为什么要在心里说晚些见？不能当面说吗？


    *


    上元佳节，群龙斗舞，熠熠铁花照耀夜空。


    灯桥上站满了登对的佳人，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今夜最大的孔明灯被点燃放升。


    宋今站在河边，望着对面璀璨的灯光一点一点亮起，映入眼底，如星空闪烁。


    河岸边并不明亮，相反有些暗淡。


    唯有她手上的花灯在释放微弱的光芒。


    “姩姩。”


    崔怀寄提着那盏芙蕖花灯，手上还拿着她想吃的糖葫芦。


    从容走来。


    几步之外，缓缓停下。


    两盏花灯凑近，光芒大盛。


    宋今的脸被照亮。


    朦胧的光芒笼罩在她精心装扮的面颊上。


    宋今的目光先是扫过他手里的东西，抬眼时微微弯起，“侯爷。”


    【崔怀寄，你为什么不去灯桥找我？我分明说过我在灯桥等你的。】


    崔怀寄伸出手，“糖葫芦。”


    [不是姩姩说在河边等我吗？我当然要来这里寻你。]


    宋今咬下一颗山楂入口，酸酸甜甜的。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看懂彼此眼神里的意思。


    这时，灯桥那边爆出激动的笑声，孔明灯照亮整个夜空。


    沉默几息，二人异口同声：


    “你也能听到我的心声？”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宋今死死掐住糖葫芦的棒子，才叫自己没失态。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侯爷看了我许多笑话吧？”


    宋今不敢想自己以前臆想的那些话，被崔怀寄听了会如何想。


    反正本人是恨不得立刻投湖！


    崔怀寄根本没理解她的意思，“姩姩说笑了，我怎会笑话姩姩呢？相反我应该感谢姩姩才是，你的那些话帮助我良多。”


    宋今僵硬的笑容滞住，“啊？”


    【什么帮助良多？我怎么听不懂了？】


    崔怀寄无奈：“陛下想派人出海，是你告诉我有人在船上做了手脚，后来陛下中毒，也是你告诉我的，更不说以前你说那些。”


    宋今沉默了。


    这些事关乎她的秘密。


    少顷，宋今垂眼：“所以，侯爷都知道？”


    崔怀寄停顿了下，“如果说你是再世之人的事，我知道。姩姩，我发誓这件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曲陵侯的誓言，何其可靠。


    但宋今现在心乱如麻。


    她想过自己的臆想被崔怀寄知道后的尴尬和羞涩，却未想过崔怀寄知道了她的秘密后，她该作何反应。


    那些难堪的过往，仿佛被人再次揭露出来。


    宋今呼吸急促起来，“侯爷，我……”


    崔怀寄拉住她，“姩姩，我不在意你的曾经，我日夜兼程从盛安赶来，就是为了在上元节这日，告诉你我的心意。”


    “我知道徐南珩伤害过你，伤疤不会轻易愈合，我不想揭开你的伤口。”


    “你是徐南珩的未婚妻时我必须克制自己的感情，好不容易等到你们退婚，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姩姩，我心悦于你。”


    “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宋今下意识想挣脱他的手。


    那只手温热有力，肌肤相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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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感令她心慌。


    【不！你已经揭开了我的伤口！】


    【我宁愿你不知道我是再世之人的身份，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宋今的身子开始发抖。


    被叛军抓走的那段日子，是她最灰暗的人生，所以她才希冀着徐南珩来救她！


    可徐南珩亲手杀了她！为了他的皇位，为了那个女子！


    她痛恨徐南珩，更痛恨自己的眼瞎！


    “我……”


    宋今痛苦地闭上眼，“侯爷，放我走吧……”


    崔怀寄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霎时僵硬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他以为徐南珩的事已经结束，宋今不会那么痛苦的才是。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今跌跌撞撞跑出去，险些被绊倒，幸亏青雾动作快扶住了她。


    时桉一头雾水走进来，“侯爷，娘子这是怎么了？”


    崔怀寄呆呆傻傻地看着河对岸的欢声笑语。


    “时桉，我好像做错了……”


    他是不是，不该让宋今知道自己能听见心声的事？


    时桉听不懂，默默陪他站着。


    *


    另一边。


    青雾发现自家娘子抖得厉害，顿时慌了，“娘子你怎么了？方才不是和侯爷好好的吗？我去找大夫——”


    “别去。”


    宋今抓住她，无力地扬起笑容，“我没事……让我静静便好。”


    青雾怔然。


    看着她坐在树下，曲起双腿抱住自己，双眼无神的盯着某处。


    “娘子，是侯爷同你说了什么吗？”


    青雾蹲下身，轻声询问。


    宋今摇头。


    其实不该怪崔怀寄的，是她自己的问题。


    听到心声又如何？崔怀寄已经说了不在乎她再世之人的身份，是她自己过不了那道坎。


    “青雾，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你的眼前，你会怎么想？”


    青雾不假思索：“我会给娘子陪葬的，娘子一个人在那边会孤单的，我舍不得让娘子孤零零的。”


    宋今忍不住笑了，“傻瓜！我是说，我死后你一直活下去，会怎么样？”


    青雾思考一瞬，“娘子在我眼前死了，我还活着，那我往后余生定会后悔自己没能救下娘子。娘子的死，会是我一辈子的梦魇！”


    宋今苦笑。


    是啊，后悔自己没能救下他们。


    青州的大火是她一辈子的梦魇。


    挥之不去。


    心底冰冷的恐惧慢慢消退。


    宋今脸上逐渐恢复血色，“好了，我们回去找侯爷吧。”


    至少，她得告诉崔怀寄，今夜的事和他无关，不必指责。


    回到河边时，已空无一人。


    宋今毫不意外，带着青雾去花灯那边寻人。


    不管如何，崔怀寄总要回宋府的。


    她肯定能找到人。


    主仆二人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忽然，青雾好像看到什么，惊道：“娘子！我好像看见孟竖了？！”


    孟竖？


    宋今记得时桉说过在青州看见了孟竖，看来确实如此，那孟竖的短臂也是真的了？


    人影绰绰，一不留神便看不见了。


    青雾试图回忆方才看到的那幕。


    “好像……孟竖的一只胳膊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