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里出来，天色已然昏暗。


    赵午安见她一人，提出送她回去，被她拒绝。


    她现在与赵午安还是少接触为好。


    虽然之前有她举荐之事，但多数人认为赵午安还有拉拢的余地。


    宋今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至少五皇子那边还需要探一探。


    气温又降了许多。


    宋今对着手心呼出热气，试图缓解手指的冷硬。


    她应该把大氅带出来的。


    眼下青雾不在身边，她怕是得走回侯府啊。


    宋今垂眸嘟哝之际，有马车从身侧驶过。


    “姩姩。”


    熟悉的语调响起。


    宋今眼睛亮了起来，“侯爷！你怎么在这儿？”


    崔怀寄看眼她泛红的指尖，眼波里流转一丝诡谲，“不该是本侯问你，为何两日没有消息，只派青雾传话？”


    青雾只说她去办事，隐瞒她去了采珠场的事情。


    九皇子是他让时桉带过去的，这种情况他早就料到，只是她隐瞒自己的行踪，让他心里不爽。


    宋今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他也无意说出来，抬了抬下巴，让她上了马车。


    宋今屁股刚坐下，身上就扔来一件狐皮大氅。


    “盖着。”


    宋今喜滋滋的拿着，歪头看他：“侯爷是下值回来吗？”


    “嗯。”


    崔怀寄阖上眼假寐。


    似乎不想说话。


    宋今默了一瞬，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似乎心情不佳？


    【侯爷是不高兴了吗？为什么？】


    崔怀寄眼皮未动，闷闷的想。


    [姩姩为何还要与我生疏，分明一起经历过这么多，我对她的心意，她是一丝也感受不到吗？]


    [采珠场是太子的地盘，我原以为她不会胆大到混进去，至少会来我面前寻求办法……]


    他想宋今依赖自己，他也明确流露出自己可以让她使唤的意思。


    偏偏宋今不开窍，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做。


    [就这么想与我划清界限吗？]


    宋今哑口无言。


    她只是不想欠崔怀寄太多。


    重生回来，她本就是想趁机报恩的，只是恩情越欠越多，她自个儿也糊涂不清了。


    不知道到底是报恩，还是掺杂了别的什么。


    宋今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间，崔怀寄无声睁开眼盯看她。


    小娘子纠结的神情一览无余。


    “姩姩，”他忽然轻声唤她，触及她的目光时，柔声询问，“当初承诺答应本侯条件的话，可还记得？”


    宋今点头。


    她记得的，崔怀寄多次救她帮她，她承诺只要崔怀寄开口，无论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仔细算算，答应的还不止一次。


    “好。”崔怀寄如玉的面庞骤然露出夺目的笑意，“那第一个条件，姩姩今后做的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好吗？”


    宋今怔住，她以为崔怀寄会借此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只是这个的话，不用掉她的承诺，随便挑个时间和她说她都会答应的。


    崔怀寄是有多不自信，觉得她不会答应？


    宋今开始反思自己。


    倏然，一抹甜香味勾住她的鼻子。


    “好香啊！”


    杏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崔怀寄心头一软，侧头看向外面的摊子，“想吃的话让时桉去买。”


    宋今忙不迭摇头，“我想自己去。”


    【逛街买吃的，还是要自己亲自去才好吃！】


    崔怀寄颔首：“我陪你一起去。”


    *


    上次离开盛安去绥州时，气温还未彻底冷下来，冬日的小吃也还未出摊。


    现在正是好时候。


    宋今裹着狐皮大氅，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闻到什么香甜的味道，人便走到哪里。


    崔怀寄宠溺的注视她，跟着她的脚步走。


    不消片刻的功夫，宋今抱着满怀的小吃跑到他跟前。


    双眼亮晶晶的。


    “侯爷，你快尝尝，这个流心糖饼好好吃！”


    这些甜的腻牙的东西，崔怀寄从来不爱吃。


    以前崔玉媱总会诓骗他吃下一个又一个。


    [若是阿姊在这里，怕是又要骗我吃下去。]


    宋今眨眨眼，心念微动，“侯爷，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吃！骗你是小狸奴！”


    崔怀寄忍俊不禁，见过说自己是小狗小猪的，头一回听是小狸奴的。


    他伸手接过糖饼，“哪有骗人还是小狸奴的，变相说自己很可爱？”


    宋今吐舌，“我难道不可爱吗？侯爷可是一直都在偷偷唤我小狸奴的！”


    崔怀寄目光微顿，疑惑道：“我何时唤过你小狸奴的？”


    这个称呼他只在心里偷偷唤过，就是怕她觉得自己是变态。


    宋今反应过来，哈哈笑了几声：“就……就侯爷之前喝迷糊那次，不小心说漏嘴了。”


    崔怀寄酒量很好，从不会说有喝迷糊的时候，只有那一次……


    他故意在宋今面前展示脆弱的时候。


    难道是那次说漏嘴了？


    “姩姩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


    宋今瞪圆了眼：“才没有……好吧，一开始是觉得侯爷有些恶趣味的，后来我也习惯了，反正侯爷不是还把我的乳名挂嘴边么。”


    崔怀寄若有所思：“难道不是姩姩默许的吗？”


    “我！”宋今惊讶他的没脸皮，“嘴长在侯爷身上，我拦得住吗？”


    说完，她竟觉羞恼，娇嗔般瞪他一眼，抱着一堆东西跑去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


    崔怀寄调笑的嗓音随之而来。


    而后，目光微暗。


    说漏嘴这种说辞，他是不信的。


    光怪陆离的事情遇多了，总会下意识往那方面想。


    [莫非姩姩能听到我的心声？]


    他直勾勾盯着宋今的背影，试图从她脸上和心里瞧出端倪。


    良久，什么也没有发生。


    崔怀寄暂时歇了探究的心思。


    另一边，宋今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生怕被他看出什么。


    “小娘子，你要几串啊？”


    “三串。”


    她记得青雾挺爱吃的。


    *


    是夜，黑夜沉沉，星光寂寥。


    采珠场一片寂静。


    阿午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黑夜下。


    据她几日的观察，她发现每日的丑时和寅时之间，采珠场的看守会隐退，寅时一刻后才会重新出来。


    现在是丑时三刻。


    方才出门的时候，她看见田管事带着一个黑衣斗篷人进了屋子。


    这人的身量很高，她从未在采珠场见到过。


    阿午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在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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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角落下，轻轻在窗户上戳出一个洞。


    “展麟的人来过了？”


    说话的是那个黑衣斗篷人。


    田管事点头：“我糊弄过去了，倒是昨儿个叫郡宁县主混进来了，她跟着九殿下来的，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无碍，你处理干净，别留下把柄。”


    “殿下放心。”


    黑衣人又说了什么，阿午听不真，依稀辨出他应该是哪位皇子。


    采珠场里她只见过九皇子，因为母家和采珠场有合作，所以走的频繁些，这个皇子是谁？


    阿午蹲在窗角下，双腿都麻了，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的动向。


    她能确定宋今想要的东西在里面。


    半个时辰后，阿午昏昏欲睡，猝然听到里面有声响，吓得连滚带爬躲起来。


    田管事恭敬地送黑衣人出来，左右张望了下，才合上门送他离开。


    阿午等了一会儿，偷偷溜了进去。


    这里是田管事的书房，一般是不允许人靠近的，她好几次看见田管事神神秘秘进去。


    书房里除了几排书架和挂画，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


    阿午在那书架上搜罗。


    倒被她看见一个小锦盒。


    这是什么？


    阿午取下锦盒的瞬间，屋内响起某种机关被触动的声音。


    她大惊失色，冷不丁在看见书架后面的墙上，看到一只冷漠的眼睛。


    这下她彻底慌了神。


    无数箭矢飞射而来。


    阿午手忙脚乱躲避着，不忘把锦盒塞进衣襟里。


    “啊！”


    阿午低声痛呼，小腿被刺中，登时让她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唰！


    有人闪现进来，抓住她的肩头撤出机关。


    阿午连忙往墙上看去，那个洞眼黑黝黝的，什么也没有了。


    *


    翌日天明，宋今从睡梦中醒来。


    便听到青雾带来的消息。


    宋今一下清醒过来：“有消息了？”


    阿午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田管事没把东西处理掉？


    宋今半信半疑，得知消息是时桉带回来的，才安心几分。


    “时桉怎么会去采珠场？”


    青雾摇头：“想来是侯爷安排的吧。娘子不在的那几日，侯爷脸色可难看了！”


    宋今心口微热。


    她不开口，崔怀寄也会默默帮她。


    “好了，快去备马，我们马上过去。”


    “是。”


    宋今还是有些不放心，等见到阿午再做打算。


    一刻钟后，宋今坐上马车出发去时桉给的位置。


    马车行至半路，车夫陡然急刹。


    “娘子，前面有人拦路。”


    宋今撩起帘子。


    对方的马车大剌剌横在路上，显然是在等她。


    “不知车内是谁，我有要事需处理……”


    “宋今。”


    对方轻轻唤了一声。


    宋今立时认出车内的人是谁。


    杨朝雪。


    杨朝雪一身锦衣华服，妆容艳丽，半分往日的清纯都看不见。


    宋今挑眉，“侧妃娘娘这是？”


    杨朝雪眼波含笑，朱红的豆蔻衬得她玉手纤纤。


    面对宋今，她仍旧是那副温柔小意的模样。


    和她的妆容形成割裂。


    “宋今，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