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追妻 四
作品:《夜还长》 许云溪看了眼多吉离开的背影,确定他不会听见他们的交谈,才说:“多吉一家是游牧民族,我来这边这么久,一直都是跟着他们到处去,不然在无人区这种地方很容易迷失方向。”
汤乐稍稍放下了心,只是男人那种可恶的占有欲没有停歇,他又追问。
“你刚刚说朋友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放开我!”许云溪甩开他,秀眉紧拧。
在川西呆的这段时间里,许云溪的形象与之前有很大不同,缺少精心打理的长发变得有些干燥,发尾打结。脸上不施粉黛,干净澄澈,与之前都市丽人的形象相距甚远。
“汤乐,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应该再纠缠我,朋友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许云溪拍了拍袖子,把手插进棉服的口袋里,像是草原上恣意潇洒的牧羊女孩。
“等明天天亮,你就赶紧回去吧。”说完,许云溪就小跑着走了。
汤乐阴沉沉地站在原地半响,眼眸都是许云溪越来越小的身影。他拉高冲锋衣链条,戴上帽子,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上,篝火的热浪将高原上的干冷破碎,跳跃的火光映入汤乐的瞳仁。
作为发达城市里的上位者,汤乐的一举一动都与在场的人有很大不同,气场凌冽,眼神刚毅沉冷,走动时肩膀和腿部都非常稳健,步伐自信由从容,彷佛携带着天然的掌控力。
围在篝火一圈的孩子和妇女们面面相觑,都在心中暗暗打量来人,男人们也互相看一眼,思忖对方是什么来头,最后是多吉打破沉默,主动上前搭话。
“朋友,一起吃啊,不要客气。云溪,来,这给你们。”多吉边说,边用匕首将羊排切下来递给许云溪。
几个穿着当地传统肥大藏袍的孩子围在篝火边缘嘻嘻哈哈,互相打闹,女孩子们透过火焰望着这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不懂他的脸上为什么没有高原红,穿的衣服也和他们不一样,还长得这么好看。
她们好奇地张望着,互相小手拉着小手,小心翼翼来到汤乐面前,扯了扯他的裤腿,用一种稚嫩又惊艳的眼神看着他。
汤乐低头,是三个才刚到他膝盖高的小不点,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叔叔你好。”
汤乐神色微晃,愣住一秒,随即半蹲下来视线与她们持平,挨个捏了捏她们的脸蛋,微微一笑:“你们也好。”
三个孩子的脸颊上都有高原地区特有的高原红,这么小的年纪,面部特征就呈现出鼻梁高挺和眼窝深邃这种高纬度人像特征,汤乐仿佛能透过她们稚嫩的脸蛋看到许云溪小时候的样子。
“这个……给你吃。”小女孩把手里的糌粑*举起递到汤乐的面前示意他张嘴,另两个小女孩则是壮着胆子去扒拉他的手臂,其中一个直接抱住他的脖子。
三个女孩笑盈盈的,像是玩大冒险成功了一样,得逞之后就手舞足蹈地跑开了。
汤乐下意识往许云溪的方向看了眼,正好与她的目光撞上,许云溪赶紧转开了眼,汤乐暗喜勾唇,看着跑远的小女孩们心情大好,拍拍裤腿站起身朝她过去。
“滢滢,刚刚看什么呢,担心我被小屁孩捉弄?”汤乐没皮没脸地贴过来,许云溪背对着他,用小刀把羊肉一块一块割下来放到餐盘,然后自顾自坐在篝火旁边吃了起来,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汤乐的目光追随着她而动,刚要发问,余光瞥见角落还留着一盘已经切好的羊腩。
“滢滢,我们需要认真谈一谈。”
汤乐端着盘子坐下,用小刀叉起羊肉咬了一口。羊肉的处理和烹调手法堪称粗糙,但味道却非常绝,入口绵滑毫无羊膻味,估计是与这里的环境有关,天然的牧羊场,就地取材,新鲜度无可比拟。
不远处,多吉正围绕帐篷巡逻,汤乐看了他一眼,是男人之间无需多言就能明白的感谢。
许云溪慢慢吃着,不说话,把脸转过一边,大有跟汤乐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头。
“滢滢。”汤乐对着许云溪的后背说。
“你离开之后我派了很多很多人去找你,刚开始那几天我完全不敢相信你就这么走了,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夜不能寐,经常梦见你,一醒来,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中。”
“一直到前几天,我在家找到了黎博裕送给你的唱片,说他很喜欢你。”
许云溪的脊背稍稍僵直,汤乐继续道:“我不由得想,你会不会是跟他走了?我派人去查了黎博裕的行踪,果然发现了你的身影,你出现在他综艺的拍摄现场,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找了过来,绿皮车坐的我屁股都硬了。”
“滢滢,你说分手,我总得要知道理由吧?是不是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许云溪耷拉着肩膀,面朝无延夜空,手袖被飘来的火星子歘了一下,她轻轻地用手背拂开。
沉默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以汤乐偏执的性格,她若不和盘托出,估计她会被他直接扛上飞机,打包运回香港。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把话说开,也许大家都能早点放下。
许云溪转过身,火光映出她淡漠的眼神。
“白曼语女士曾经找过我。”
汤乐眉峰狠厉,顿时眼角压下了几分,隐隐怒火开始旋转之上,他冷着声说:“我妈找你干什么?”
“还能说什么?”许云溪自嘲一笑。
“说我配不上你,说你是天之骄子,我是又穷又拜金的大陆妹。”
“就因为这个你才离开?”
许云溪摇头。认真的,郑重地与汤乐对视,沉闷的气氛一寸一寸地挤压起来,彷佛有一道无形的玻璃将他们二人隔开。
“重点不是她说了什么。汤乐,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天真,我们不合适,正如你所说,你长这么大才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可我呢,我第一次去香港读大学的那天,要先坐小巴车抵达车站,再坐绿皮到省会城市,然后从省会城市坐高铁到西九龙,中途要转三趟车。”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我们不合适,你就当作是我不想拖累你吧。”
汤乐忽然一笑,笑不见眼底,向来条分缕析的大脑很是凌乱。
“这都是些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爱你吗?我对你不好吗?”
“汤乐。”许云溪的声音调子比刚才高了些。
“孟依楠很适合你,我是认真的,和她在一起,你的事业还能更上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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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这些都是我给不了你的,放手吧,何必让大家都痛苦?”
“咩狗唔搭八,我唔接受。”汤乐在骂完之后,脑子冷静下来,忽然明白了什么,迟疑着问:“你知道了?”
“知道。”许云溪把柴火扔进篝火里,平静地说:“你们在广州见家长那次我见到了。”
“滢滢你听我说,那都是假的,我和孟依楠没有关系,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碰过她一根头发,她就是个蕾丝边,因为担心自己的性取向会影响她在家族里争权,所以她才找上我提出一起合作。”汤乐站起身来,一把拉住许云溪的手,快速地说着。
许云溪把手抽回来,哀淡地回应他。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她悲哀地说:“汤乐,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在你心里,你也没把握能否跟我走到最后。”
声音似乎被夜风吹散了,许云溪和汤乐两两相望,各自都没有出声。
汤乐作为家族长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肩上就背负着维持家族荣光的使命,他接受顶级精英教育,所有的培养方向都在告诉他,作为男人要屹立不倒,为家小遮风挡雨。
在他的观念里,男人出去打拼谋生活为家里的女人提供庇护,是理所应当的事。
在他看来,与孟依楠的合作纯粹就是商业性质,跟他在饭局上谈的其他生意没什么两样,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根本就没必要说出来让许云溪难过。
这才是他隐瞒的理由。
“不。”汤乐眼底的偏执开始熊熊燃烧,他双手按住许云溪的肩膀,“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这不是我的想法,我从始至终都从未想过要和你分开。”
许云溪抖了抖肩,汤乐像是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执着地将她钳制住,两人手臂相互抵着,再近点都可以头对头了。
“汤乐,你放开我!”许云溪紧绷着上身,挣扎使她的秀发披散下来,文秀柔软,再配合她倔强的劲,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布偶猫,她皱着眉宇,周围是宽广的无延草原,她说:
“就像我从小就生长在这样的地方,而你不一样,我们什么都不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汤乐压低声音说,深沉的嗓音蕴含非常明显的怒意,但他控制了下来。
“只有一方嫌弃另一方时,你说的这些才会成立,我从来没有嫌弃你,我也不在乎你有多少身家,有什么家庭背景,你就是你,我爱你是因为你本身而不是其他。我要是想利用女方的家庭上位,有什么必要在两年前追你,我就不能干脆找白富美谈恋爱?还找你干什么?你以为我闲的没事做逗你玩?”
汤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冷静两秒,再次开口:“你听我说,滢滢,你很好,你就是你,没有人可以替代你,摒弃身外物,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未来的你成就比我还亮眼,到那时你可能会想,其实大名鼎鼎的汤乐也不过如此。”
许云溪一语不发,下垂的双手攥的非常紧。
汤乐面色柔和下来,拇指轻轻拂过许云溪的脸颊,温情脉脉的目光从她的眉眼往下,一把包住她的手,骨节施压力道将她的十指分开,沉稳道:
“许云溪,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