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争夺战 二

作品:《夜还长

    许云溪醒来的时候和Ann躺在同一张床上。


    昨晚喝大了,连怎么回房间都不记得。她头痛欲裂地扶着后脑起身,旁边的Ann还在熟睡,头发乱糟糟地趴在枕头上。


    “醒醒。”许云溪拍了拍Ann的肩膀。


    Ann没搭理,还耸了耸肩。


    好在今天周末不用去上班,不过游轮的靠岸时间是在中午十二点,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许云溪耷拉着脑袋,睡眼惺忪地推了推Ann的手臂:“Ann,要起来了,还有半小时就下船了,你再不起来,我可就不等你了。”


    Ann迷迷瞪瞪,又仰头长呼一气,算是勉强醒了一半。许云溪赶紧去洗漱收拾好自己,从盥洗室出来在床底下找到手机,才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


    充上电,有两通汤乐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来自他的信息。


    汤乐:[我好挂住你。]


    许云溪坐在床边想回个电话,一开嗓,宿醉的沙哑声立即跑了出来,她止住打电话的念头,回了条信息。


    [刚起来,现在才看手机,你爸爸情况怎么样了?还好吗?]


    许云溪一边换衣服一边留意手机动静,直到她下了游轮汤乐也依然没有回复。


    ——SK集团广州分部。


    信息的提示音在手边响起,汤乐无暇关注,因为他的桌面刚刚被何家炳摆了一张红色请帖。红底黑字的显眼名字是汤浩波,他的二叔。


    何家炳说:“汤浩波回国之后,先是去见了常冰香才派人将请帖送过来。”


    汤乐撩动请帖页面,女方姓常。


    何家炳有些摸不着头脑:“汤浩波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吧,怎么现在又结婚了,还是跟常冰香的妹妹?”


    “很难理解吗?”汤乐掀起眼,转了一下手中的钢笔。


    “汤浩波成了常冰香的妹夫,以后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汤振海在病房生死不明,汤家算是被常冰香拿捏了一大半。”


    一切都是为了牵制他,里应外合。


    想想可笑至极,汤振海宠妾灭妻一辈子,到头来却被自己的二奶算计,躺在病床奄奄一息,不得善终。


    汤乐捏了捏鼻梁,拿起手机,快速打下几个字后又停住,转而点开通讯录。


    回到壽臣山,许云溪直奔浴室将昨晚的宿醉洗去。


    一般,周六上午安排的是法语课和剑术课,但今天她醉酒不醒错过了,打算下午直接去马场报道。


    搁在桌面的手机铃铃作响,许云溪拢着浴巾低头看了看,清清嗓子,接起。


    汤乐:“怎么这么久?”


    “刚刚在洗澡呢。”许云溪擦着滴水的头发,坐在床尾处,歪着头。


    “你喝酒了。”


    许云溪:“……”


    “昨晚喝醉,现在赶着回家洗澡,上午不接电话是因为没醉醒。”


    许云溪无奈抿唇,幽幽道:“我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吗?”


    汤乐娓娓道来:“没有。”


    他对她很了解,因为了解,所以清楚,通过逻辑分析,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许云溪的行为。


    汤乐起身来到窗前,珠江两岸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是不逊色于维港的CBD建筑群。


    “滢滢,我还要在广州呆上一段时间。”


    “好,你爸怎么样了。”


    “无事。”


    许云溪本还想安慰两句,汤乐话锋一转:“是不是还没穿衣服?”


    许云溪对镜看了眼,没穿,在涂身体乳。


    汤乐:“打个视频看看。”


    许云溪无语撇唇。


    个老色胚,现在肯定副西装革履一本正经人模狗样地在办公室给她打电话。


    沉默两秒,果然——


    叩叩两道敲门声,打断了汤乐的想入非非。


    秘书通报律师来了。


    汤乐眯着眸轻啧一声,无端被老板省了眼的秘书一头雾水,直愣愣地顿在原地,半天琢磨不出所以然,又摸不着头脑地把门拉上了。


    许云溪轻声细语:“想什么呢,你抓紧办正事。”


    汤乐悠悠叹了口,像是在惋惜,攒着劲说:“回香港再收拾你。”


    挂断电话,许云溪挑了身运动服穿上来到一楼,Ovia还在忙活午餐。


    醉意未消,她晕坐在沙发上,原本只是想眯一眯歇息会儿,结果一下睡了过去,Ovia喊她的时候,她还沉浸在深沉沉的梦乡。


    Ovia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小姐,怎么了?”


    许云溪迷蒙地挪了下脖子,仰头靠在沙发,前额处顿顿发闷,似乎还有点头轻脚重。


    “可能是昨晚喝大了,没事。”


    Ovia给她倒了杯水:“香港最近流感盛行,小姐多注意防护,买菜时听隔壁的保姆说,前几日他们的夫人就是得了流感,病了好多天,卧床不起。”


    许云溪点点头,但也没太当回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午饭过后,司机送她来到马场,驯马师已经牵着她的马儿在候场区等着了。


    这是一头白色的阿拉伯马,是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汤乐送的,所以马儿的名字就叫twenty。


    有日子没来,twenty见到许云溪之后非常兴奋,不停地用蹄子刨地,嗷一声跳上跳下,蹿个没完。


    驯马师牵着twenty跑着场子小跑一圈热身,许云溪换好马靴和头盔等着twenty回来,另一侧的分区里,孟依楠也在等待马儿热身回来。


    助理何雅给她拿来水杯,说道:“孟总,我们好像又遇到熟人了。”


    何雅朝许云溪方向一指,孟依楠的目光顺势就滑了过去。


    何雅:“她怎么也在这里?”


    孟依楠神情淡淡,一点不觉奇怪:“唔。”


    汤乐是香港的金融巨鳄,他的女人会玩马很正常,拥有自己的马匹是上流社会的标配。


    何雅望着许云溪策马奔腾的身影,由衷道:“虽然但是,她是真美啊,坐马背上颠簸的那么厉害,表情管理都不带崩的。”


    话一说完,何雅才猛地意识自己说错话了。


    怎么能当着老板的面夸奖她的对手。


    就在她战战兢兢地想说点什么负荆请罪的时候,却看到孟依楠的眼神中似乎有点异样。


    对。没错。


    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


    非要让她表达的话,类似食肉动物看到了猎物。


    在此之前,许云溪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如今,她骑马驰骋,英姿飒爽,纵身唤马的动作干脆利落,万般妩媚动人。


    跑完第一圈时,驯马师针对许云溪不标准的地方指点了一下。


    孟依楠静静地等到许云溪闲下来才开口:“好巧。”


    场馆外的阳光被玻璃折射,光芒散开,稀稀落落在许云溪的侧脸,细微绒面晶莹可见,唇角在运动过后充血,红透如花。


    许云溪对孟依楠无感。


    游轮的事她思来想去很久,她跟孟依楠没有利害关系,孟依楠应该没必要故意整她。


    “是好巧。”许云溪拾人牙慧,没打算和她深入交流。


    孟依楠又问:“怎么不见汤董陪你?你们不是去哪里都一起吗?”


    汤乐的确是到哪里都陪着她。


    但这个问话超出了她对孟依楠的社交尺度,感到一点冒犯。


    她随口回答:“他有事,怎么,孟总要找他?”


    孟依楠轻笑:“我随口问问。”


    许云溪清冷回身,撇下没有共同话题的孟依楠。


    何雅接了个电话回来:“孟总,汤家好像出事了,昨晚游艇来的那架飞机是接汤乐的。”


    孟依楠表情有些松动:“走这么急是什么事?”


    何雅摇了摇头:“具体不清楚,应该是被汤家压下来了,目前只知一夜之间汤氏的股东都赶了回来,汤乐也去了广州。孟总,我们要不要找白曼语打听一下?”


    孟依楠拿出手机,边走边措辞。


    “白姨,今晚有空吗?有个古玩局,一起啊?”


    “今晚没有时间……我丈夫中风住院,现在不在香港。”


    孟依楠惊讶说:“啊,这样啊?那伯父还好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没事,家事而已,谢谢关心。”


    “白姨客气了,有事您说话,能帮的都不在话下。”


    “好好……”


    汤家突然出事,这显然是个好机会,孟依楠赶紧吩咐何雅:“快,备车,我要去广州。”


    许云溪骑第二圈的时候,速度慢下来,看到了孟依楠匆匆离去的背影,一脑思忖像是被注了水一样,晃晃荡荡不出所以然。后脑位置愈发暗沉,两侧太阳穴发胀发鼓,胸腔似有两股力道往外拉,奔涌浊气直冲天灵盖。


    许云溪蹙紧眉心,手往上一拉缰绳,twenty感知到教令后立即停下来。可这并没有让许云溪刹住车,一个顿挫,她猝不及防地捂着胸口从马背摔了下来。


    周围一圈陪练都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查看许云溪的伤势,着急忙慌地将她送去医务室。


    幸运的是没有伤到要害,就是扭到腰,医生给许云溪做了针灸,又开了点止痛药。


    回程路上,许云溪头痛欲裂,心知自己铁定不是单单扭伤而已,让Ovia通知家庭医生过来。


    O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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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在沙发上铺了层厚厚的毯子,许云溪傍上去,后腰与靠背触碰的瞬间,许云溪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嘴唇苍白,两边脸色却异常酡红,Ovia把手伸到许云溪的额头。


    “有点烫,估计是低烧了。”


    许云溪有气无力的睁眼,看到Ovia拿着电话自言自语:“我现在通知先生。”


    “别。”许云溪打断她。


    汤乐现在估计烦事缠身,不想打搅他。


    “我没事,不用告诉他。”


    “应该是你说的,得流感了。”许云溪用纸巾擦擦鼻子,声音开始沙哑。


    “让家庭医生开点药就好。”


    “好吧。”Ovia将空调的温度调高,给许云溪塞了一个抱枕。


    “小姐,那我帮您把今晚的课程取消好了。”


    许云溪的日常安排非常紧凑,基本没有空闲时间,全是各种课程,经常学习到一两点才睡,非常拼。


    许云溪:“不用,照常吧。”


    Ovia流露出担心:“小姐,不如歇一晚再继续吧?”


    对比其他家世优越的同龄人,她的起步太晚了,若还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能学有所成,去牛津大学读MBA?


    区区流感而已,不在话下。


    许云溪摇头,稍稍放松僵直后背:“我没事,别担心。”


    Ovia无奈噤声。与许小姐相处这么久,她求学若渴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非常勤奋。


    记得前年,许小姐还一句法语都听不懂,到了今年年初,她竟已经可以流利地与法国客户沟通了。


    家庭医生给许云溪注射了针剂,她睡了一觉,症状好了点之后就去培训班上课了。


    后背痛,头也晕,许云溪打起精神坚持做笔记,直到晚上10点,老师宣布下课她才把书本合上。


    汤乐掀开眼前的报表,把律师冗长的汇报在脑海中整理一遍。


    高管适时插话:“汤董,您父亲赠送给汤绍钧的汤氏集团股份,手续合法合规,想起诉冻结他的股份的话,比较难实现。”


    长久的沉默。


    何家炳严肃地盯着汤乐看,不时露出焦急色彩。


    简单来说,就是汤绍钧一跃成为了汤氏集团的最大股东。


    在汤振海中风之前,汤乐和汤绍钧的持股比例是一致的。如今,二股东变成了汤乐,且持有股分的汤家二叔成为了汤绍钧的姨丈,两人关系升上一层楼。


    更为重要的是,汤振海在此前一直没有留遗嘱,如果这次他挺不过来的话……


    何家炳不敢再往下想。


    汤乐现在的处境非常被动。


    首要之急就是尽快破局,控制局面的同时再压汤绍钧一头,牢牢把握公司的控制权。


    汤乐半咬烟头,把脚翘到桌面上,薄唇一撂,嗤笑。


    他低估了常冰香的手段。


    真让汤振海临了临了给她办成这件事。


    继承之战已经打响,接下来汤绍钧势必会利用现在的优势将公司大权紧紧搂住。


    高管提议:“汤氏的四股东是嘉派集团,若是嘉派集团愿意将持股卖您,或是与您站在统一战线上,应该能实现对汤绍钧的制衡。”


    沉默许久的何家炳提出自己的见解。


    “道理是这样,但操作可能很有难度,毕竟资本要看的是明晃晃的效益,谁能帮他赚钱,他就和谁站一起。”


    “上季度汤绍钧拿下了意大利米兰的ACC皇家俱乐部项目,嘉派集团看到这样的实绩,很可能会偏袒他那方。”


    说起这事何家炳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项目当时是汤乐的,可汤绍钧竟狼子野心找人暗杀汤乐,中途截胡。


    真他妈不是人!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汤乐不弄死他他就应该要感恩戴德了,竟还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偏偏汤振海还护着他。


    有这种是非不分的父亲,真为汤乐感到不值!


    数个高管开始围绕嘉派集团的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个个口若悬河,争的面红耳赤,拍桌子手指指像是要吵起来。


    汤乐稳坐钓鱼台,直至一根烟全部抽完都没有说话。争吵声渐渐冷淡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吵完了?”汤乐环视一周。


    秘书很有眼色地将烟灰缸捧在手里,递到汤乐面前。


    汤乐随手一捻。


    “联系嘉派集团的董事。”他用食指指节轻叩桌面。


    “准备好分析报告,我亲自和她谈谈。”


    恰在此时,何家炳电话响起,他听了两句,接着低声对汤乐说:“乐哥,您母亲回老宅把常冰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