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与凡瑟的交汇漩涡在冰冷的足踝打转。


    黑山主是强弩之末，而她就是箭尾在风中擦乱的一根羽毛。


    而时间并不等人，她的人形卡牌池总体生命值不断下降，排行榜也在以有史以来最疯狂的速率变动。


    就在她快速思考的几十秒，恶魔之息瞬息万变。


    凛枝赋在战场穿梭，身姿堪称飘逸。


    武器和攻击卡牌落在身上的前一秒，他已瞬移到数米开外。


    有玩家意识到他身份特殊，且无意参议生死沉沦的共享任务之战。


    “他……在不死鸟的人形卡牌池附近周旋。”


    “他是谁，哪有胆子这么大的卡牌，难不成是隐藏boss？”


    “不可能！从焰渠他就跟在不死鸟周围。”


    有玩家喃喃：“不死鸟不在这里，她被困住了？”


    安萨的腰伤还没好，他倚在防护阵法中心的光柱，朝凛枝赋啧了下。


    “用了什么，他们现在完全不记得你是以义体工会身份参与其中了。”


    凛枝赋垂了下眼，泥浆和血水里，罗望望偷窃过的莲娜夫人的项链露出一线圆润的珠宝轮廓。


    他翘起嘴角，“用真心吧。”


    错落的时空间，它终于还是回到了真正的主人附近。


    所有的思路在他脑海是重叠但清晰的弦，畅然连通，记忆弹珠破裂、弹跳、滚动的声响在耳畔层叠回响。


    他弯腰将那串项链捡起。


    被弦割得蝶翼破损的蝶移动机械触角，蒙灰的记忆碎片向他涌来。


    次元的力量浩瀚无穷，凛枝赋第一次看原初之主有过这么多的话。


    祂说：“他们那边管这个叫上网，互联网。互联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听过，你知道吗？”


    凛枝赋摇摇头。


    界外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凡瑟生灵之物没有谁能看透诡谲的奥秘，除了以自身血肉撕开屏障的原初造物。


    “我也不知道，但这好像凡瑟的图书馆，分门别类或者随机置放。但互联网是无形的，只要存在合理的媒介，就能成为与时间并行的使者，随时都有无数条文字视图在产生。不需要是名人或拥有什么昂贵之物，人人参与其中……”


    “他们的世界太丰富了，就像一场不老梦，永远繁盛簇拥。”


    “我们也设计一场游戏吧？怎么样？”原初之主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凛枝赋难得地迟疑了，“界外的力量，会侵蚀你。”


    祂皱眉，嘟囔着：“为什么不呢，我们有一整个大陆作为底牌呀。”


    新奇和热情足以点燃漫长时光的空寂，怨恨愤怒被焰火烧成灰烬，在空气中蔓延。


    “那就参考它，让游戏的主系统叫做蛛网吧，巨大的属于蛛母的生产，快速繁衍，疾速捕猎。想搜索什么都能找到，应有尽有，多好呀。”


    黑山主的神色生动而明媚，就像一个目盲的人第一次看见了阳光，温度以视觉的形式化作暖黄的线条色团抚弄在她新凝成的躯壳上，她笑起来：“这就是我的报复。”


    黑山主为了救灵蝶，第一次突破渊的限制，捕捉到了世界之外的力量。


    这股力量浩渺无穷，足以让祂忘却束缚苦痛，全身心投入创造。


    那些最开始为了冒险和寻觅尽头而凝在沼泽的尸体，成为了祂初批的工艺品。


    “等我制造出属于我自己的游戏投射身份，就让他们最快入驻我的人形卡牌池。”


    -


    凛枝赋在游走间，将游戏玩家的契约规则带给南葭的每一张人形卡牌。


    他们很快知道了南葭的处境，如坠深渊。


    寻常来说，玩家与玩家之间形成强有力的规则后，两者之间本身就得到了类比系统规定的秩序。好比紫苏月窝，成为双生子一般的合体玩家，获得远超普通玩家的结合力量。


    但凛枝赋本身就是黑山主遗留在游戏时间的一个灵活bug。


    当那些通则和南葭的现状被传递到陪伴南葭至今的人形卡牌耳边时，如何逃生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步要考虑的事情了。


    疯狂的追逐与厮杀中，米娅浑身沾满血水与泥水，半只手臂被一丛荆棘扎穿，她却紧盯自己被玩家剖开的一线伤口。


    活跃的沼泽却并不等她反应，荆棘快速生长，想把她困死在原位，捕获下一只猎物。


    虚弱的buff盘旋在头顶，不死鸟复苏的前置条件无时不刻在他们身上应验。


    米娅忽然想到了什么。任由荆棘将她固定在原位，她微微动作，荆棘刺在从大腿一路拉出一条长长的形如刀切面般平整的划痕。


    她的异能需要以类似镜面的事物作为媒介，因此体躯割出的伤口，在她身上裂变。


    几秒之后，脑中的思路串联成线。


    米娅朝霍泽大喊：“来我这里！我可以是贯穿两地的镜面，把南葭救回来！”


    霍泽立刻放下安萨的胳膊望过去。安萨轻轻锤了霍泽一下以示治疗完成，他身体恢复得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米娅的话让他们瞬间想起一件事。


    安萨记忆犹新。


    浮云镇与耘万地宫的通道暗门，是由一个机械人造就的“人之门”。


    凛枝赋的话语在耳边重新响起，“现在南葭被玩家战争的制作者捏在掌心，生死一线。她想救你们，但至少需要一条路，像黄昏之主用死亡撕开的第一道口子，贯穿原初的通路。”


    【米娅·奥旭，初批人形卡牌之一。你可以做到吧？】


    米娅浑身冰冷，她的生命值已不足五十点。作为南葭最常使用异能的人形卡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算强力攻击形，而是偏辅助。


    【镜影随形】放置的镜面会窥视与目标最亲密的关系人物并生成影像，影像的拟真度与异能本人的能力正相关。


    但南葭曾把她的异能用出新花样。初次见那个明祝女官的那几个日夜，南葭在镜面异能将她转化成新模样之前以光影加速，能达到短暂穿梭的效用。


    异能在她手上是灵巧的，只要打开思路，就能产生如果提供媒介，霍泽供应能源，能凝出类似的通路！


    米娅咬牙将自己的伤口从两侧掰开，纤维撕裂的声音像是无数根尖锐的针扎进太阳穴。


    她发着抖，看着自己几乎被一刀剖成两半的腿，朝霍泽大喊：“把我当人门，把能源灌到伤口这里来！”


    罗望望饶是不在战场中心，也瞬间明白米娅和霍泽想做什么，惊诧出声：“疯了吗？！”


    可说着这话的他手心紧攥着馥郁花丛中逐渐转变漆黑的深渊之花，任由花瓣饱吸他殷红的血到指缝溢出也没有动弹，又比其他人物好到哪里去？


    【罗望望，初批人形卡牌之一，指引任务成员。你已经知道当初南葭喂你吃下去的东西是什么，现在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他落在几人行动最后，视野始终被不断冒出的血红荆棘刺扎着。


    脚下的沼泽也起着波澜，泛起湖青靛蓝的光泽，南葭就在这“下面”，和次元之眼的制造者对峙。


    就好像它们都是什么求生欲极强的活物般，正在极力寻求他的回眸，抬起救助的手。


    什么啊……他一个小角色，得到了次元之眼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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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直面造物主世界的道具不说，还要他干出什么壮举吗？！


    他犹豫的这两秒，霍泽已经干脆利落地割断了机械手臂。高度义体化的躯体让他对准自己的身体下刀时用了百分百的力度。光滑平整的铁色截面上，浓稠的能源液沿着他布设的导线向米娅流去。


    霍泽向来沉默寡言，少说多做——也是，就他那几乎被铁皮覆盖完全的身体，少动寸余就能节省不少能源。


    安萨心里虽这么刻薄地想，行动上还是第一时间就拦了上去，“霍泽，等——”


    现在南葭下落不明，秘泉和沼泽又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谁知道这么多人的死亡会不会污染秘泉，就连奥薇·斯塔希都死了，1072系列能源之后能找到供应源都难说！


    可让安萨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动作的瞬间，一根形如音弦的东西横腰割开他的肌理，无数细小机械蝶攀附在丝弦，疾速展翅。


    美丽的蝶翼上，锋锐的刃光表明了这些蝴蝶的主人并不打算让他动手拦下人形卡牌。


    腰腹的剧痛来得剧烈又相似，他品尝出了其中的奥秘——双函江与他厮杀时，也带来了这样细密连绵的疼痛。


    原来双函江递的刀，抹了这个结合体的毒。


    这些蝴蝶是什么时候……？


    难道他和双函江是站在一方的？安萨咬牙，眼睁睁看着米娅霍泽动作，莲娜伸出触手阻拦其他结合体朝他们打去。


    下一刻安萨打消了这个顾虑。


    因为那些机械蝶将他的眸光指引到了沼泽外那簇花丛上。


    它们的确全程没有发动任何攻击，温驯无害，与危机四伏的恶魔之息格格不入。


    即便是现在在鲜血和沼泽的滋养上转为黑色，也只散发出谄媚的香气。


    然而，一株如巨人般硕大的凋零之花被藤蔓和荆棘架在花丛之上，滴落殷红的水珠。


    安萨瞳仁缩如针尖般大小：“双函江！”


    植系异化人彻底变为本体说明危在旦夕。


    “唔额！”


    他吃痛，那根丝线从他伤口出抽离，带出了一小朵花苞。


    安萨认出了那是双函江和他打斗时不知什么时候寄生在他身体的褪体，那是植系异化人惯用的攻击方式。


    机械蝶触足拿走了这朵变形的细小花朵后，从凛枝赋手上飞走的一只纸鹤扑朔扇动翅膀，带走了褪体小花。


    安萨看清了纸鹤上面的文字。


    那是一只叠成纸鹤形状的【违禁词条·玩家契约】


    而当蝴蝶和纸鹤飞到霸王花残存褪体上空时，它们碎为粉尘，落在花枝之上。


    安萨仿佛听见一声痛叫，自死亡的同类身上发出。


    葛苏叶曾说过的话萦绕在心头，“浸过高纯度自然眷族鲜血的鸢尾花，可以杀死植系异化人。”


    怎么可以忘了呢，凛枝赋的异能是混淆人的认知，自动修正他人的思维逻辑，那些蝴蝶、乃至化身纸鹤的契约，不只是它们本身。


    而他安萨，以曾经得意的npc玩家切换身份，有一身纯正的亚里特王室自然眷族之血。


    “不……”


    这株扎根煌杏山脉汲取养分、叱咤凡瑟大陆风云、蝉联异化人排行榜首位多年的玩家霸王花，彻底凋零了。


    霸王花之下，麦芙兰朵沐浴营养，黑花热烈。绽放


    【叮。】


    所有玩家的系统面板弹出了华丽特效的系统通知弹窗：


    【玩家战争游戏排行榜更新——】


    【当前玩家总量已缩减三分之二，三榜归纳汇总。】


    【不死鸟重归榜一，恶魔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