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她怎么可能不后悔！你不是说她像鹰吗？为了长留这些软绵绵的兔崽子，她的翅膀软了，爪子也断了，修道一世，就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滑稽古彩菩萨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是吗？可你也不见得珍惜她。你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最后剖母取子时，也是你吃得最痛快。”


    万里鬼丹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滑稽古彩菩萨这一笑，仿佛引出了他最深的执念和欲望。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扭曲：“我给过她机会的，是她不肯吸收胎儿。还用血肉养育它！我们万里家的东西，怎么能落入旁人之手？她不要，就由我来取！”


    他眼前又浮现出了冰原上的那一幕。


    在雪害爆发后，他第一时间深入长留。四境冰封，要找人很不容易。


    万里鬼丹先找到了她的鸾车，暴雪如冢，青鸾冻毙，随从死尽。万里鬼丹掘开冰雪，方见她腹部高耸，整个人枯槁至极，已是绷在绣棚上的一张白绢，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万里清央用最后一口气，死死守着即将降世的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长留最后的希望。


    真是个不祥的孽种。要吞噬多少血肉才能降生？


    有那么一线机会，他能救下她。这一次闯入长留，是他心中最后的不甘在作祟。


    可青鸾到死，还望着王城。整个车队，都背离了玄天药盟的方向，舍近求远。哪怕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长留冰封，万里清央依旧忌惮着自己这个兄长！


    万里鬼丹哈哈大笑起来，难得柔和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清央，我会带着你的全部，登临九天之上！”


    他并没有蒙上万里清央的眼睛，而是在她充血凝固的瞳仁中，看着自己癫狂的影子。


    对他而言，剖出素衣天胎并没有那么难，但也受了极重的反噬。


    好在它那么甘甜，仿佛血淋淋的果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灵药，一口下去，便弥补了半生的怨恨。


    漪云境的前尘往事该散了，兄妹二人曾并肩修行，曾在母亲座下绕膝承欢，曾在灾劫中共经生死，也曾争斗不止，也曾舍命相护，也曾形同陌路。


    都结束了，那道冰湖舞双剑的身影，再也不会让他嫉恨且动容。


    万里清央不领情又如何？到头来，他得到了她全部的禀赋，辛苦孕育的血裔，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个妹妹一样！


    在生吃素衣天胎时，他的确因为极度的甘美，起了独吞的心思。但他也知道，要真有强敌挡路，在登仙路上，薄秋雨会是他最好的帮手。


    但当时，二人谁也没想到，天上的情形比想象中可怕了一万倍，仅仅是触碰到那条界线，就让他感到无比的惊恐绝望。


    他突然明白，万里清央为什么放弃合道，只求现世安宁了。


    但已走到血亲相残这一步，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他绝不能回头，绝不能让自己再沦为一个笑话。


    当时他的道心几近破碎，强行压制修为后，在万里清央的尸身附近徘徊，披头散发，形如癫狂。


    登仙，登不得；人世，回不得。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千错万错都是长留的错，该死的素衣，骗走了清央，让他们兄妹离心，让他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谢霓就是那时候撞到他手上的。经脉丹田俱废，脏腑内真火横行，早该是一具焦尸了，却偏偏保持着一丝奇异的平衡。


    居然成了绝佳的火灵根炉鼎。


    他耗费大量修为，救下了谢霓，那眉目间的一丝相似，仿佛清央含恨重回世间。


    但素衣血脉不仅包裹着真火，还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木灵力，滋养自身，和那食母的孽种果然是同胞所生！


    他转瞬因自己的鬼迷心窍而暴怒。不是喜欢当炉鼎吗？就给薄秋雨当炼丹炉吧。大把大把的火髓丹供养下去，迟早能让薄秋雨突破烬火的限制，占算出天机！


    “还有素衣？”他听到自己含糊的声音，“虽不堪用……留给你了。”


    滑稽古彩菩萨还在耳边一声声地追问，让他将往事一一道出。


    以万里鬼丹的修为，纵使会心神恍惚，陷入魔障，但也很快能清醒过来。果然，他抓起藤杖往地上重重一杵，只听砰的一声，虚空中围绕着他的琉璃鱼缸，突然迸裂。


    “区区尸位神，也敢在我面前用邪术！”


    滑稽古彩菩萨的脸也开裂了，其中冷淡微笑着的，赫然是楚鸾回的脸。


    “是你？”万里鬼丹刻薄道，毫不掩饰厌恶之色，“真没想到，斗法胜出的，居然会是你？”


    求救无门阵，的确是针对单烽的陷阱，为了耗尽单烽身上赊春的药力，让他彻底沦为昔年的贪日。


    但楚鸾回和薛云的斗法，也确实存在。


    无法出生的胎儿，和满怀怨恨的幽魂，谁能占得上风？


    要是薛云胜出，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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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身份会让他的修为大打折扣，薄秋雨会有无数种控制他的办法。


    薄秋雨虽然不说，但是对薛云那个事与愿违的诅咒，耿耿于怀。


    而楚鸾回？一团死肉，注定只能被一次次地消磨神志。


    可偏偏第一个变数出现了。


    楚鸾回露齿一笑，眼眶微红，眼中却闪烁着锋锐的，足可洞穿一切的光芒：“为什么？因为不管重来多少次，我的哥哥都选择了救下我。不像你，机关算尽，无人求，无人救！”


    万里鬼丹脸色微变，厉声道：“即便你得了尸位神的修为，又如何？”


    “不如何。手刃你的快事，我又岂能独占？”楚鸾回道，伸手在半空中虚敲两下，漫天彩雾同时向万里鬼丹冲去，化作一口巨硕无比的琉璃鱼缸，连人带藤，倒扣其中。


    万里鬼丹狂啸一声，化作藤蔓，如无数棕褐色浊流般向鱼缸中冲荡，轰然作响，气浪冲天，随时能冲出一道裂隙来。他再怎么样，也是即将合道的修为，全力一击，未必没有机会！


    可这鱼缸的坚固同样超乎他的想象，几个金红篆字，在其上缓缓成型，铸铁大印一般打进他的身体，每一道光束，都让他灵台震颤，仿佛空前的厄运将至。


    求、救、无、门！


    难道，这就是楚鸾回想做的？利用他亲口吐露的回忆，把他困在阵中，让他和清央之间的恩怨，如万千厉鬼般撕咬着他，直到他后悔？


    他口口声声想念着万里清央，却连进秘境，亲自看她一眼都不敢，更不要说承受回忆的凌迟。


    “清央，清央，你休想等到我后悔！”


    楚鸾回却冰冷道：“你不配见母亲，更不配叫她的名字。在这个求救无门阵里，不会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万里鬼丹两手齐拍，藤龙轰击在鱼缸上，浑身修为倾泻而出，伴随着一声怒喝：“万、象、生——”


    几乎在同一瞬间，楚鸾回身影转侧，让出身后另一道冠冕高华的剪影，孪生兄弟二人，如光影交辉，鸾凤与云霓同天高悬，谢霓五指握诀，归帝所级别的血肉泡影，呼啸而出，冲刷入鱼缸中，所有藤蔓尽化飞灰！


    谢霓道：“你将神识不灭，肉身成泥，修行百年，方能重聚一次。”


    楚鸾回道：“彩缸游鱼，求救无门。重聚的一瞬间，你会重化泡影。”


    谢霓道：“千劫万世，无始无终。”


    楚鸾回道：“千劫万世，永堕血肉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