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深宫疑梦影

作品:《风雪赊春

    百里漱的手倒是很稳。


    药师针一根接一根,将圣人胆送回了原位。薛云喉咙里苦得发疼,活像是咬破了自己的苦胆,却只能往肚里吞。


    咕嘟!


    它沉甸甸地往下一坠。


    “好了。”百里漱道,“就算是情绪激动,圣人胆也不会被排出去了。”


    薛云张了张嘴,发自内心地觉得快乐。


    那近乎虚假的,慈悲的光芒,浸透了他整张脸,让他容光焕发,笑着看向金多宝。


    “吃馄饨吗?”


    冰馄饨被推到金多宝面前。


    薛云用筷子敲了敲,又微笑起来:“我曾见过凡间的一对父子,衣着破烂,抢着吃一碗馄饨,当爹的用手拍着儿子的头,虽然狼狈,却很热闹。”


    金多宝接过筷子,受宠若惊,眼里浊泪闪动。


    燕烬亭问:“你们何时回舫?这些事,当面向舫主交待。”


    薛云道:“城门的禁火碑失效了。我们在城中再留几日,还清债务,养一养伤。”


    金多宝听到他关怀伤势,又是一阵受宠若惊:“对,我亲手提着这小子回去受罚!姓单的求着我,给影游城再加几层阵法。他倒是豁得出脸。人呢?”


    雪凝珠一事发展到这一步,金多宝处在和单烽相似的两难境地,对单烽的怨气也一丝丝地纾解了,只剩下一连串的叹息。


    燕烬亭道:“他在对影自怜。”


    金多宝赶紧去捂薛云的耳朵,干笑了几声。


    薛云没说话,脸上笑意不变,看起来都能立地成佛了,只是被他扣在掌心里的两只耳朵,奇异地忽闪了一下。


    金多宝掌心一痛,像被粗硬毫毛扎了一记。


    金多宝没敢声张,只是笑呵呵地抚摸着薛云的脑袋。


    “无焰啊,别惦记单烽的娘子了,你的缘分也会来的。”


    “他的娘子?”薛云低声道。


    同门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燕烬亭点了点头,抓起百里漱,转头就向城里走去,给这对父子留出了相处的空间。


    百里漱早听说燕台尊大名,很是敬畏。哪怕燕烬亭脚步匆匆,差点把他扯一跟头,他也没有异议。


    “燕前辈,你是要去找木头,呃,楼飞光吗?”


    燕烬亭看他一眼,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百里漱道:“他就在玄天药堂里,我带你过去。木头总是念叨你。”


    燕烬亭刚想开口,头顶就是一痒。


    又是香饵雪发作的预兆。


    他有点苦恼,在香饵雪里淋得太久了,果腹的雪瑛草又被楚鸾回骗了个精光,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解除药性。


    在秘境里,他想办法延缓了毒发,可还是很不稳定。


    燕烬亭抓住百里漱的手紧了一下。


    鹿身太麻烦了。


    薄秋雨刚刚交代了他几件事情,还没有做完。


    第一,薛云如不能悔过,就替金多宝清理门户。


    第二,继续勘查白云河谷的火油,设法潜入祭坛。


    第三,又有几个羲和弟子,在白云河谷失踪,找到他们。


    听到这个消息时,燕烬亭有些诧异。少阳剑雪凝珠一事后,就很少有弟子外出了。


    但他很快得知,这几个弟子,都是薄秋雨的嫡系,是来助他勘探祭坛的。


    失踪的位置,偏偏又是白云河谷。


    燕烬亭意识到什么,向着单烽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变鹿在即,他对百里漱长话短说:“告诉单烽,留意失踪的羲和弟子,在白云河谷。”


    百里漱一头雾水,还是点头:“燕前辈,你……”


    话音未落,黑衣修士挺拔的身形,就在他眼皮底下往前一冲,化作一头矫健俊美的雄鹿。它屈起前蹄,捣了捣地上的积雪,叹了口气。


    “啊?燕……燕燕燕前辈?”百里漱磕巴了。


    雄鹿瞥了他一眼,沉稳地向前走去。


    小还神镜还挂在鹿角上,轻轻晃动着,古铜色的波纹,若隐若现。


    啪嗒、啪嗒。


    仿佛镜子的另一头,有人正拨浓着余烬,发出单调的声响。


    棋盘上的棋子,随周天星辰一起变幻。


    槐国蚁梦破,薛云和金多宝尽弃前嫌。一颗沉寂已久的赊春,在薛云袖中,幽幽发亮。


    燕烬亭化鹿,火狱紫薇零星绽出花苞,白蛇虚影可曾入梦?


    雪练围城,雹师的大旗,和二十年前的旧怨一起翻涌。


    灯蛾现,长留灵宫重回人间,炼影术的暗影,笼罩着整片白云河谷。


    烛照犼七情炽盛,陷在漫长的发情期中……


    众星归位,重燃太阳真火的时机,即将到来。


    只要再轻轻一拨,让那颗名为猜疑的种子,彻底引爆这一切。


    滴答、滴答……


    同样单调的声音,在太子陵的墓道中响起。


    墓道幽深,却并不低矮。两侧是温润的风玉髓,能保尸身千年不腐,此刻却沁满了冰海中的寒气,滚落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灯笼垂照,像螺钿盒中,布满了银红的珠光。


    映在年轻弟子眼中,却是一股不详的凶煞之气。


    “灯笼?太好了,这鬼地方总算有光了。罗盘有反应了,出口在前面!”


    “少废话,快,放下玄铁闸门,别让那些东西追出来!”


    “尾火还在里面。他……”


    “他都被啃断脖子了,没救了。还不过来搭把手?这鬼地方用不出真火,结阵加固闸门,别让那些东西闻到我们的气息!”


    一阵惊魂未定的喘息过后,终于传来了断龙石的落地声。


    几个年轻人伤痕累累,都瘫靠在石壁上,不时有寒露打在身上,惊出一串冷颤。


    “烬火罗盘怎么会失灵?”手握罗盘的年轻人喃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把我们引到冰下,还莫名其妙到了这么个地方?这到底是哪儿?”


    “管那么多,这地方太邪门了,缓一口气,赶紧往前走!”


    争执声中,有一个少年立在玄铁闸门边,无声注视着墓道里的灯笼。


    灯笼照亮了墙上的壁画,白虹如被朱砂点染,卧在翠幕云屏上方。


    “邱煜,你在看什么?”年轻人嘶嘶地吸气,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问。


    邱煜又看了一会儿,道:“这是一座太子陵寝,我们刚刚,在太子妃的墓室里。”


    他年纪不大,和俊朗的同伴们相比,身量和面目都没有起眼之处,说话也有气无力,这几个暴躁的修士,却信了大半。


    “太子妃?刚刚那些吃人的玩意里,有太子妃?”


    邱煜道:“陵墓没有修完,太子妃也没有入葬,应该是宫娥。先别往前走,如果我没猜错,墓道联通的,会是太子墓室,里面的东西,更难对付。”


    话音未落,墓道尽头的黑暗中,就传来了一声可怖的兽吼!


    那声音仿佛洪荒中翻滚的雷云,震得人脏腑剧痛,几乎喷出血来,更有急促而狂暴的扇打声,隔得这么远,众人身边的石壁,依旧轰隆隆作响。


    几个修士霎时间脸色铁青。


    必经之路上,竟会有这么可怖的存在。


    原本就受寒气侵蚀的丹鼎,像被兽吼声吓怕了,半点儿真火都翻不起来。


    “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罗盘修士喃喃道,“丹田也很疼。还有这缩卵的感觉……”


    一段很不妙的回忆,涌上心头。


    难道在什么地方,被这凶兽袭击过?


    他很快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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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这个念头,急躁地抓了抓头发:“罗盘指的就是这条路啊,难道要困死在这地方?邱煜,你是领队,快用小还神镜!”


    邱煜摇摇头,正要说话,忽而往后退了一步,屏住了呼吸,身形如烟一般淡去。


    他们这些人,要深入雪练腹地,都带了隐蔽类的法器,刚刚实在是内斗所致。


    而如今,吃一堑长一智,几人伤痕累累,哪里还敢莽撞?邱煜一有动作,其余修士也立刻照做。


    寂静的墓室里,只有四道青烟般的人影,淡淡地拓在墙上。


    啪嗒。


    罗盘修士手上的伤口,缓缓渗出血珠。


    几乎同一瞬间,墓道地面上,透出了两张白嫩的孩童面,闭着眼睛,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


    道童?


    他们的脸色红润,怀里抱着拂尘,蜷卧在半透明的地下,仿佛只是睡着了。


    可经历过前一个墓室,几个火灵根都很清楚,他们破冰而出的速度,远比雪鬼更恐怖!


    噼里啪啦!


    坚冰般的地面,炸开了一片网状裂纹,飞快向四周蔓延,寒雾四射。


    引起碎裂的,仅仅是极为轻柔的——眨眼。


    小道童睁开眼睛,眼眶中唯有空白。脸上更是青紫纹路密布。


    “不许……惊扰……太子……”


    “谁偷了……太子的心弦?”


    这是属于冰尸的面孔!


    说话间,孩子嘴唇张开,爆出密密麻麻的尖牙,朝四人转过头去。


    罗盘修士指尖一麻,那滴血还没落地,便有一阵剧痛在手肘处炸开,紧接着,整条小臂都被扯了下来。


    实在是太快了!


    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他的护甲脆得就像纸。


    剧痛中,血雾迸开,他愣是没发出半点声音,另一只完好的手都抠进了墙壁中。


    断尾求生,暂时还有用。


    发黑的视线里,两个小道童捧着他的手臂,头对头,亲密地挨在一起,如舔冰糖葫芦上的糯米纸一般,飞快地舔掉了残肢上的护甲。


    羲和舫精炼的夔皮手甲,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死死封住伤口,可小道童一转眼就啃干净了骨头,空白无神的眼睛,又朝他转了过来。


    “热热的……肉肉……火灵根……好吃!”


    操!


    可太子墓室里的兽吼声,快把他丹鼎里仅剩的真火,吓得缩回腹腔里了。


    还怎么拼?连自爆都没力气。


    他的几个同门,更像被拍死的苍蝇一般,黏在墙上。


    别想作壁上观。


    小道童刚一眨眼,他就将沾血的罗盘,向其中一道人影砸了过去,那人大骂一声,一脚将罗盘踢到了半空中。


    “蹄子都伸出来了,咬他的腿!”罗盘修士叫道。


    “啊,殿下!别过来,我们,我们在吃糖葫芦。”


    小道童却叫了起来,双双捂住了脸,把地上沾血的护手踢开了。


    其中一个还嫌踢得不够远,又小跑过去,补了一脚,两只沾血的小手都用墙上冰水蹭干净了。


    两张小脸白里透红,眼珠漆黑,哪里有半点儿冰尸的样子?


    罗盘修士痛得几乎晕厥,却也被他们的变化惊呆了。


    “什么殿下?”


    邱煜在他身边不远处,轻轻数着:“一、二、三、四、五。”


    “你疯了?在数什么呢?”


    邱煜道:“墙上有五道影子,我们只有四个人。”


    那道影子无声地浸在灯笼的红光下,胭脂水一样沁出来,那些银红色的珠光,便如璎珞一般,披在它身上,竟令重伤的修士心头一耸。


    只一转眼,影子就穿墙而出,化作一道单衣散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