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危楼一念间

作品:《风雪赊春

    百里漱心生警惕,直要骂这家伙得寸进尺。


    可两个前辈还没发话,他又忍下了。


    谢泓衣看向楚鸾回,目光冰凉如水,居然让这厚脸皮的箩筐怪人身形一抖,老老实实地垂手而立。


    “要我们做什么?”


    楚鸾回松了一口气,道:“待会儿,我会作为斗草大会的胜者,接近万里鬼丹,拖住他,几位就趁机潜入他的洞府。”


    百里漱难以置信,睁大了双眼:“你!”


    “这地方有些古怪,”谢泓衣道,“别把自己折进去。你有几成把握?”


    楚鸾回道:“放心,见势不妙,我就跑。”


    百里漱听哑谜似的,看看楚鸾回,又看看谢泓衣,只觉这二人间流转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昵。


    不好!


    他背后窜起一阵寒意,果然,单烽一只手搭在谢泓衣身上,虽还带着点笑,冲着楚鸾回的半边脸,却已经阴沉下去了。


    好吓人!


    这就是翻脸如翻书么?


    他还是个小孩儿,怎么经得起这个?


    偏偏楚鸾回浑然不觉,又剥了块鳌足肉果,笑道:“有些酸了,正好蘸着醋吃。”


    单烽道:“什么意思,抽了一阵风,不装楚天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谢泓衣轻轻按住了手腕,手指抚过处,手背上铁弦似的的青筋,一根接一根消下去了。


    谢泓衣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去惊醒他。”


    单烽喉头滚动,忍住了。


    谢泓衣问:“你不是景仰万里宗主么?为什么要我们潜进他的洞府,你在怀疑什么?”


    楚鸾回苦恼地扶着箩筐,道:“我总有种不妙的预感,今晚会有大事发生,得设法阻止,否则万劫不复。各位,你们进洞府,找剩余的春耕酒,看看,这酒到底是用什么酿成的。”


    谢泓衣凝视着他,道:“你觉得,问题出在春耕酒上?”


    楚鸾回把住自己的腕脉,道:“我是从头开始渡药神劫的。经脉被废后,我就唤不出药师天元鉴了,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修炼,只好钻研药人之法。”


    百里漱立时昂首挺胸,道:“谁叫你堕入邪魔外道?老祖宗说过,我们药修,要心志坚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能入门,药神劫,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能渡的。”


    “可刚刚,一杯春耕酒下肚,我突然要渡劫了。”楚鸾回道,“和心志又有什么关系?”


    百里漱怔住。


    “小道友,你的药神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百里漱迟疑道:“记不清了,我和小灵,是在药宗出生的,生来就是木灵根。最初的劫,都是师兄师姐们帮忙渡的。”


    楚鸾回若有所思。


    谢泓衣道:“那就试试,分头行动。”


    还不等楚鸾回松一口气,他又幽幽道:“我和你一起。”


    单烽立时道:“你怎么能和他一头?”


    楚鸾回又瞟瞟他,低眉顺眼道:“我一人就够了。”


    谢泓衣冷冷道:“今晚会极其凶险,你一人直面万里鬼丹,不怕殒身?”


    楚鸾回认真道:“可我不想让你涉险。”


    单烽黑着脸,道:“说得好听,那就我去!”


    谢泓衣一手按住单烽,低声道:“我化影,不会贸然插手。秘境而已,他要让当年的事重演,但需要有人看着。万一受楚天影响,失了神智,便是竹篮打水了。”


    单烽恨恨道:“你怎么不想想自己?霓霓,你为什么总这么偏心这小子?”


    谢泓衣道:“还不是时候。听话。”


    单烽抓了一把他手肘上的银钏,转了转,借那点儿冰凉镇住心头的火气。


    “我不听。”单烽道,“就算你咬我耳朵,我也不听。”


    “还有更重要的事,”谢泓衣轻轻耳语几句,道,“你直觉过人,或许能发现什么。”


    片刻后,单烽黑着脸,坐在巨龟背上,紧盯着手背上的两只传音蝴蝶,仿佛一有风吹草动,就要飞扑过去。


    百里漱不敢靠近他,缩在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巨龟风驰电掣,不多时,周围的景象已变得熟悉起来。


    只见悬崖峭壁间,铁锁石栈相勾连,底下生满奇花异草,如一道青翠的长廊。百里漱却无心欣赏,冷汗滚滚而下。


    这可是通往老祖宗洞府的路。


    青木连廊之巅,孤峰独绝,俯瞰群谷,老祖宗性格孤僻,只有“千里”“百里”之类的嫡传弟子,能偶尔拜谒。


    楚鸾回的传音从蝴蝶里飞来了:“放心,他在闭关等我。洞府这会儿没有人。”


    这是老祖宗的洞府!窥探师长洞府,是足够逐出师门的重罪。


    百里漱在心中大叫,不断默念这是秘境,不会出事,这才压住心里的恐惧。


    看看……也没什么?


    “他怎么对小白脸儿这么好?”单烽道。


    百里漱心道,背后还有一尊郁郁寡欢的祖宗。


    “妖法?”


    单烽阴沉道:“他对小白脸说话的语气,特别亲密。”


    “有……有吗?”百里漱回忆起谢泓衣冷冰冰的语调,实在听不出分别。


    “小白脸说什么,他都不拒绝。他们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百里漱心惊肉跳,只觉快被巨龟颠吐了。


    “小灵也是,特别喜欢他,”百里漱道,“药人宗出来的,真是不正经,油腔滑调。”


    单烽道:“楚鸾回在他面前,总是垂着眼睛,一定是想枕他膝盖上,装作头顶箩筐太沉的样子,一挨两挨地,就靠上去了……”


    百里漱被他描绘的景象吓到了。虽然极是赏心悦目,奈何单烽面上黑云翻涌,不得不昧着良心道:“不会的,他不敢冒犯。”


    话音未落,传音的蝴蝶里,便飘来楚鸾回带笑的声音:“怎么还不来?我头顶的箩筐,好沉呐。”


    轰!


    单烽已翻身而下,一拳砸在了地上。巨龟惊跳而走,让百里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老祖宗在上,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洞府挖空了大半边山壁,如一座巨大的黑檀色神龛,吞吐着丰沛的墨绿色灵气,整个句芒境的天地精华,都源源不断地灌注进来,让人仿佛身在汤泉中。


    大概是不怕弟子擅闯,洞府甚至没有设禁制,二人长驱直入。


    迎面一块“药为人先”的枯木牌匾,下头一尊药神像,酷肖万里鬼丹,两只琉璃眼珠格外传神,不管百里漱进出多少次,都不敢抬起头来。


    单烽却双手抱臂,黑着脸,四下扫视起来。


    “赶紧看。来都来了,怕什么?春耕酒会酿在哪儿?”


    百里漱直摇头。


    里头极为空旷,到处爬满了枯藤,别有一股古拙之气。


    墙角各摆着一只药神鼎,焚着辛辣的药材,丝丝缕缕的红雾,在半空中舒展开,竟让人喉咙里泛起一丝热意。


    单烽的眉头,轻轻一跳。


    这味道……好熟悉。


    他太阳穴微微抽动了一下,眼前的景象,也像褪了色的壁画一般,变得模糊起来。


    盛开的鬼牡丹……融化的酥油花……白蛇舒展着长尾,谢泓衣面上迷醉的潮红……


    只一转眼,那点儿异样感就消失了。药鼎里还是喷吐着红雾,却像凭空隐去了踪迹,再没有人多看它们一眼。


    “单前辈,怎么了?”


    单烽捏了捏鼻梁,捉不住那一丝违和感,道:“没什么,开始找吧。”


    百里漱还畏首畏尾的。单烽却不管,在万里鬼丹洞府里翻箱倒柜起来,世人求而不得的古奥药方洒了满地,百里漱心疼极了,捧起来看了又看。


    单烽道:“是该多背背,旁的还带不走。”


    百里漱道:“不行,我这是偷师!”


    话是这么说,他的心神已被方子牢牢抓住了。


    单烽道:“外面都搜遍了,没有酿酒的地方。我去内室看看。这是什么?”


    药神像前一方木盘上,摆了五六只坠有银铃的赭红色手环,都很纤小。


    百里漱愣了一下,情绪立刻低沉下去:“是老祖宗给小辈的见面礼。”


    单烽道:“看不出来,他还挺喜欢小孩儿。你怎么哭丧着脸?”


    “但是没有我的。”百里漱苍白面容猛地涨红了,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很快压制下去,“小灵——我妹妹的禀赋比我强,像她这样,才能得到赏赐。”


    他不愿多提这件事,对于亲妹妹那隐隐的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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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妒之心,始终如针刺一般,让他羞耻难堪。


    但……这样的偏颇太多了,如何忍得住?


    万里鬼丹喜怒无常,对小辈也是如此,天赋卓绝的总能得他青眼,百般爱护。


    要不是亲眼见过,百里漱决计想不出,面目阴鸷冷硬的老祖宗,竟然会有这样顽童一般的时候。


    他天资是不错,可长年累月站在妹妹身边,早被衬成一块凡木了。


    就连他的药师天元鉴,辛辛苦苦炮制出的灵药,也往往是妹妹下一次晋升时要用的。


    他也不多说,照样奔走,倾尽所有替妹妹去渡劫,可……又岂能不生出一种正沦为药渣的苦闷来?


    单烽道:“你怎么了?”


    百里漱心里难堪,咬着嘴唇,泄愤似的,猛擦起了药神像前的供桌。


    哐当!


    他用力太猛,木盘被撞得一晃。


    单烽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木盘,却推着它转了半圈,仿佛看不见的机括被扳动。


    药神像吱嘎一声响,铜铸双臂一伸,捧出了一只玉盒,一股森然寒气充盈满室,使人神魂俱颤。


    霎时间,单烽脸上如被冰刀刮过,毛骨悚然的同时,眼中更是胀痛不止,仿佛吸饱了水的绢布,越来越沉,即将爆裂开来。


    这是……


    “别看了!”单烽喝道,一把掰过百里漱的脑袋,自己却直勾勾盯着打开的玉盒。


    一片旧帛上,静静躺着一根洁白如玉的指骨,极尽刺目,使人恨不得拜倒在地,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果然是尊者讳。


    唯有那些得到登仙的大能,遗留在人间的肉身舍利,方才会有名为尊者讳的屏障,正如谢霓那只银钏一般,寻常人强行逼视,必会双目俱毁,灵台受创。


    以万里鬼丹那半步登仙的修为,手头有一根圣人遗骨,并不稀奇。


    从尊者讳的类型推测,是水灵根的大能遗骨?


    古怪的是,这是一节年轻女子的小指指骨,上头残留着密密麻麻,针眼似的牙印,显然经历过残忍的啃咬。


    什么东西,竟能啃食一位得道大能的肉身?


    单烽按着百里漱,不让他回头,疾声道:“传音!”


    双蝶瑟缩在单烽的手背上,几乎变回了枯叶。


    单烽一把扣上玉盒,催着百里漱运功,双蝶扑腾了几下,终于,从另一头传来了急促的喘息声。


    衣裳窸窸窣窣作响,银饰叮当。


    单烽的眉峰又跳了一下。


    隔了一会儿,楚鸾回才虚弱道:“多谢蛊师……我身上很痛……像有人在剥我的皮。炉鼎道友,你们在那头,碰了什么东西?”


    单烽还没来得及说话,双蝶便栽落在地,仿佛一瞬间被霜冻而死。


    他心中掠过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再一抬头,目光一凝。


    匾额上的字样,无声地变了。


    ——先人为药!


    “这到底是什么!”百里漱面色煞白道,“我们不该进来的,要是让老祖宗知道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令人心跳都骤停了一拍。


    单烽摆好的玉盒,竟莫名其妙地掉在了地上。


    百里漱慌忙捡起玉盒,可摔坏了的锁扣无论如何拼不回去,匣子边缘更渗出滴滴血水,仿佛指骨在里头融化了。


    正惊慌失措时,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问:“你在干什么?”


    那声音……


    老祖宗!


    刹那间百里漱背后汗毛倒竖,仿佛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咙,颈上青筋暴突,余光却死死凝在身畔。


    一束墨绿的长发就这么悬在他身边,狭长的绿度母天珠箍住发尾。


    世间药修第一人,木灵根五百载一遇的最强者,万里鬼丹,正从背后俯身看着他。


    其人身长足有九尺,极为高大,裸露的皮肤上皆是藤蔓状的墨绿符文,外袍也条条缕缕,整个人如薜荔化成,明明是山中精魅一般的装束,面目却冷硬清癯,双目中似有疾电闪动,又使他踏踏实实站回了凡尘。


    在寻常弟子面前,这位老祖宗可同和善沾不了半点边。更不要说像他这样不请自来,翻箱倒柜了。


    楚鸾回在搞什么?


    不是说要拖住老祖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