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孟春只给程埭发了条信息，担心那些人会无能迁怒，她并没有告诉池凝。


    相比起来，程埭的继子身份，才会让那些人主动维持应有的体面。


    看到他的回信时，已是深夜。


    孟春被渴醒，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发现了程埭的信息。


    对于她甩下一大帮子人，直接跑回了北岩这件事，程埭似乎毫不意外。


    只说：【他留下了。】


    孟春半夜渴醒，本就情绪稍欠。


    见他提起这件事，回复更是冷漠：【哦。】


    程埭竟然还没睡，很快回了一句：【杨述。】


    孟春没懂他的意思：【？】


    【程埭：他的名字。】


    孟春面无表情的打字：【一家四口四个姓，挺好的。】


    程埭过了一会儿才回：【真不打算回来了？】


    【你爸打算过段时间带他去改姓，顺便过户。】


    这句是回答她那句一家四口四个姓。


    孟春平静打字：【恭喜。】


    【兄友弟恭。】


    程埭：【…】


    【睡不着？】


    【渴醒了。】


    想了想，孟春补了一句：【你睡不着？】


    【加班。】


    孟春了然。


    这次回去，她才知道程埭并不是程序员那么简单，而是和朋友一起创办了一家游戏公司。


    据说还挺厉害。


    她没再打扰他的工作，准备出去倒杯水喝。


    客厅意外的亮着一盏灯，在窗边的角落。


    孟春脚步一顿，看到了背对着这边不知在忙活什么的张今樾。


    她去厨房拿了两瓶水，回来后在他旁边坐下。


    递给他一瓶，“在忙什么？”


    听到声音，张今樾偏头看了过来，有些诧异：“睡不着？”


    孟春摇摇头：“有点渴。”


    她拧着手中的水瓶，视线却落在了他面前的电脑上，是一封邮件。


    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眼晕。


    孟春放弃得干脆，垂眸喝起了水。


    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张今樾沉默半晌，安慰道：“逝者安息。”


    孟春笑了一下。


    “笑什么，”张今樾轻啧，“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多少有些陌生。”


    “太生硬了张医生。”孟春笑着摇头，“谢了，但是不用。”


    闻言，张今樾直觉有什么隐情。


    他正犹豫要不要继续问下去时，就听到孟春忽然提起：“孟春迟这个名字是我爸取得。”


    在黎女士的解释中，她的名字来源还挺浪漫——她出生那年，冬天格外长，春天比以往来得都要晚。


    所以，定下了春迟这两个字。


    当时，黎女士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头，难得走了一次抒情路线：“不过，春天也不算迟到，你就是妈妈的春天。”


    因为黎女士的这番解读，小时候的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每当有老师或叔叔阿姨问起时，她总会抢着说起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


    多浪漫啊。


    直到。


    偶然有一天，她听到孟老太太和孟坤在病房里的对话。


    那时，孟老太太生病住院，孟坤在陪床。


    孟春刚从大学赶回来，正准备抬手敲门，却听到里面在说：


    “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既然她不能生，你还不赶紧趁着年轻再找一个？找个年轻点的，好生养的，我还能帮你们看两年。”


    孟坤沉默着，没接这话。


    孟老太太依然在絮叨着：“你也别嫌我啰嗦，你现在这样，我就算是闭眼了，都没法儿和你爸交代。春迟又是个老实的，等你们年纪大了，要是有人欺负她，都没个娘家人能替她做主，委不委屈？”


    孟坤终于出声：“我是她爸，怎么没娘家人了？”


    “糊涂！”孟老太太怒斥，“你能护她一辈子？到底了不还是她自己，连个作伴的都没有。”


    孟坤叹气：“妈，孩子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吗？”孟老太太越说越来气，“你和那女人结婚以后，做什么让我舒心的事儿了？春迟春迟，我看是我的大孙子来迟了才对！”


    孟坤轻斥：“您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孟老太太冷哼，“你不好意思说的话！等你媳妇来了，我替你说，明天就去办离婚！”


    门外，孟春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故意弄出了一声巨响，委婉提醒屋里的人，这番对话已经被人听到。


    她以为这样孟老太太多少会有点心虚，最起码不会找到她妈妈面前。


    但她显然看轻了老太太的厚脸皮。


    于是，黎曼魂不守舍的出门，撞上了突然拐过来的车。


    再也没能醒过来。


    操办完黎曼的后事，她第一时间去了当地派出所，去掉了后缀的迟，改名孟春。


    春天没有迟到，她就是春天。


    ……


    矿泉水已经被丢到了一边，孟春晃着手里的鸡尾酒，生硬转开话题：“度数有点低，没劲。”


    张今樾瞥了一眼，瓶里几乎是满的，她只喝了一口。


    他抽走那瓶酒，将矿泉水重新塞进她的手里，“早上还要去学校。”


    孟春任由他动作，摩挲着手中的矿泉水瓶，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张今樾突然问：“所以，才会不开心？”


    孟春怔住，很快摇摇头：“不是。”


    张今樾沉默几秒，决定做一次讨厌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他问：“那是为什么？”


    孟春忽地转头，那双在睡梦中醒来的眼眸还带着几分迷蒙的困顿，她无意识地皱着眉，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


    但她只是看着他，胳膊支在膝盖上，托腮静静的看着。


    太像了。


    即使两人性格迥异，但过于相似的样貌，仍旧会令人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某个瞬间，她像是看到了张今彦。


    而非张今樾。


    “张今樾。”


    孟春冷不丁的出声叫他。


    “嗯？”


    张今樾偏头看她。


    “没什么，”孟春笑了笑，“只是，张今彦之前也这么问过。”


    这个名字出现的猝不及防。


    张今樾懵了一瞬。


    半晌。


    才若无其事的问：“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


    孟春回答得干脆。


    张今樾稍稍松了口气。


    片刻，他又问：“那你会告诉我吗？”


    沉默。


    孟春并没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张今樾无声笑笑，收回视线，握住了鼠标。


    关闭邮件，合上电脑。


    “时间不早了——”


    “你想听吗？”


    ——早点睡。


    张今樾停下所有动作，收回了剩下没说完的话。


    他并没看她，反而转头看向了那盏灯。


    语气如常：“想啊。”


    孟春望着他，静了几秒，“我多了个弟弟。”


    张今樾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


    “过继来的。”


    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张今樾。


    他明白了。


    短短四个字，就已经足够让人脑补出这个故事。


    一时间，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张今樾甚至萌生出了把酒还给她的想法。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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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春只看了一眼，没接。


    她依然看着他，唯恐错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


    但他只是垂着头，像是有些难过。


    蓦地。


    他放下酒瓶，站起了身。


    孟春下意识问：“要睡了吗？”


    张今樾沉默着没回答。


    他去关了灯。


    光亮骤然消失，孟春不适地眨了下眼。


    只剩窗外的月光。


    睁开眼后，她看到张今樾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孟春一愣。


    下一秒，他躬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她坐的是矮小的塑料凳，同楼下李婶搞活动时送的塑料板凳一模一样。


    不算高，但很容易被人一把拥入怀里。


    ——就像现在这样。


    黑暗中，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清冽的柑橘香瞬间将她包围，男人微烫的体温传到她的身上。


    他将她搂得很紧、很紧。


    双臂还在收缩，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片刻不得分开。


    这个拥抱比上一次还要用力。


    她听到了一阵明显失控的心跳声。


    可能是她的。


    或是他的。


    “孟春。”


    微哑的嗓音贴着耳边响起。


    孟春紧紧抓着矮凳，应了一声：“嗯？”


    脖颈被迫扬起，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


    他似乎更用力了些，又哑又沉的叫她：“孟春。”


    孟春半闭着眼，应声：“嗯。”


    “我很喜欢你。”


    孟春一怔。


    一瞬间，心脏被酸涨感包裹。


    她下意识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呼吸明显急促，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寻得最后一根良木。


    却又警惕着，顾虑着，不敢过于依赖。


    只攀抓着，重重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他稍稍松开她，一只手臂仍紧紧地揽着她的腰。


    另一只手却落了下去，寻着位置，慢慢握住她的。


    动作轻柔，却不容置喙地拽出了衣角。


    接着，手指缓慢地挤进指缝。


    给她留足了拒绝的空间。


    但孟春没动。


    张今樾半蹲下来，手臂上移扣住她的后颈，将人朝着自己的方向摁了摁。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


    低低沉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孟春几乎要坐不住，指尖下意识收紧了力道。


    大脑昏昏沉沉，耳边心跳轰鸣。


    “……嗯。”


    张今樾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安抚似的。


    却惹得她低头躲了躲，整个人几乎缩进了他的怀里。


    他干脆将人重新抱住，无声叹了口气：“抱歉。”


    孟春却闷声开口：“不想听这个。”


    张今樾一怔。


    那个他一直以来不敢相信的念头再次冒出了头。


    他哑声问：“想听什么？”


    孟春没吭声。


    “想听我说，很喜欢你？”


    孟春依然没说话，只是头埋得更深。


    张今樾忽地笑了一声。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着“我喜欢你”，就在她的耳边。


    孟春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有团火从心脏的位置，顺着骨骼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张今樾。”


    她闷声叫他。


    “嗯？”


    孟春依然低着头，声音闷进了他的怀里。


    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她说：“要做我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