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望成全

作品:《朱明承夜

    栖凰山庄旁是窦宙留给窦宇的产业,窦宙还在长风关,这里都归窦宇管,窦宇巴不得自己十年八年别来打搅他收账,怎么会给自己递消息通有无。能劳动得了窦指挥使鞍前马后地收拾庄子、捏着鼻子给兖国公主传消息的人,只能是陆微了。


    可陆微回了京不入宫述职,借了窦宙的地方先见自己,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郊外的雨下得更大,等沈明枳在山门前下车,伞外已经是雨的世界、水的天地。


    窦宇亲自站在山门口,撑着伞,竟然是来迎接自己,这让沈明枳受宠若惊。他不说话,半个身子都泡在雨里,但因为衣服颜色本来就深,天光昏暗中一时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湿了半边还是浑身都湿透了。


    沈明枳看着他给自己打伞,说不出劝的话,只能道谢,脚下步子比往常更快,飞也似的爬过湿滑的台阶进了正厅。


    厅内火盆已经烤了起来,四角点了宫灯,廊下立着烛笼,有阴阳卫端了驱寒的热姜茶进来,将铺了软垫的椅子摆好,恭敬请贵客坐了后,小心将厅门带上。


    窦宇那个心大如斗的必然想不到这些。


    山庄本就比平地冷一点,沈明枳刚捧着姜茶暖了暖手,就听整齐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即就见窦宇推门,迎进来了一身墨绿长衫的高大男子,还有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跟在他身后。沈明枳一眼就认出了,随陆微一起进来的这个女人是大姐姐身边的春分。


    长宁和亲的第二年见过她一次,和当时相比,她丰腴了点,气色好了点,想来长宁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十分宽厚,但她精神头不好,见了自己立即又要哭出声来。


    沈明枳背脊一凉,扶起给自己跪着见礼的春分,开口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怎么了?你怎么回来了?边关出什么事了?”


    话落,沈明枳立即想起了长宁夭折的儿子,一时之间神色冰冻。


    陆微在下首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了,等春分止了眼泪,方才要解释,结果被春分的哭诉打断:“他们杀了小王子,还软禁了大妃!”


    “大妃说这样恶毒的法子,只有长英公主才想得出来,她让我跑,跑回来告诉公主,求公主帮她!”


    沈明枳长长呼出一口气,将长跪不起的春分扶到位子上,转而看向了垂首默默等待的陆微:“陆都督。”


    陆微抬头,见沈明枳站着,自己也连忙起身,“殿下有何吩咐。”


    沈明枳看着陆微凝重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若说陆微以身犯险帮长宁第一次,或许是因为和窦宙的交情,那这第二次呢?他已经仁至义尽,窦宙也没有帮长宁的理由,那他大费周章地将春分带回化隆,又图什么?梅如故被贬了,案子了结了,难不成他也掌握着京中的动向打算用长宁丧子一事掀起风波、搬倒赵王?


    沈明枳几乎不敢深想,只能道:“让人带春分先去休息吧。”


    她使唤不动窦宇的人,只能劳驾陆微。陆微看了一眼泪水涟涟的春分,叫了人进来,谁知是守在门外的窦宇亲自来了,他道:“你留一留,有话说。”


    窦宇瞟了一眼侧身立着的沈明枳,吩咐人带春分离开,自己关好了门,垂手在门边站定。


    觉得也没什么事情好避讳窦宇,沈明枳开门见山:“陆都督,给个解释吧。”


    窦宇觉得沈明枳话中不善,皱了眉,又被陆微一个眼神安抚了下去。


    “请殿下耐心,末将一会儿便会向殿下解释。”


    沈明枳扫了一眼窦宇:“他哥哥知道吗?”


    陆微恭敬答:“知道。”


    “都督知道化隆发生了什么事吗?”


    “略知一二。”


    “那都督是已经有主意了?站秦王吗?”


    陆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想了片刻,坚定地给了一个字:“不。”


    沈明枳眼神不由锐利,眉峰随之攒聚,转过身直面陆微:“那你是想……”


    陆微掀起衣摆直直下跪,窦宇眼角一跳,眼神冒火地瞪向沈明枳,就听陆微从容而坚毅地道:“末将陆微,生自微贱,长自贫寒,未有大志,蒙辽东军民十载恩遇,兼承西北长关数年宽待,皇恩浩荡,过蒙拔擢,不敢多有希冀,惟愿以凋零摧败之余体、九死不悔之余心,魂死山海,终于宁远。”


    他朝沈明枳叩首:“望殿下成全。”


    沈明枳觉得窦宇的眼神快要把自己给撕了,看着陆微匍匐下跪的样子,心中不忍,又觉得暴躁:“你这番话不该和我说,我做不了主。”


    陆微依旧没有起身,再道:“望殿下成全,成全末将的私心。”


    沈明枳静静看着陆微曾扛起过东北一片暴雪天的肩背,觉得头疼,觉得惊惧,强压着心中逐渐蹿起来的怒火,蹲下来温和劝道:“你既不想掺和朝中事,那就不要管了,马上入宫述职,等评定完了去西北,那就再等五年,若是运气好直接就可以回东北了,你做什么把自己牵扯进来!”


    “求殿下成全!”


    “成全成全!你让我成全你什么!”沈明枳一怒之下站了起来,指着门外的狂风暴雨低声吼道:“让我帮长宁吗?帮她儿子报仇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要回东北吗,我帮了她去对付赵王,你可就再也回不了东北了,在赵王眼里你就是秦王一党,你就是敌人,你手上还有兵,他绝对会把你的命都留在这里!”


    陆微的嗓子哑了,但他还是求道:“望殿下成全,末将……甘愿为殿下驱驰。”


    这一声如同烈火烹油,沈明枳彻底炸了,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在原地呆愣愣地站了片刻,方才有些无奈无助地捂住自己被炉火照亮的半张脸,嗤嗤地笑,一开口声音是数九寒冬时的冰冷:“陆微,本宫当年为了救你废了不少功夫,纵然心中感激你,感激你救过我和晋王,感激你救了我大楚和亲公主的体面,但也容不下你为了情情爱爱糟践这条命。”


    陆微浑身一僵,又听沈明枳朝窦宇走了两步:“你以为本宫会放着这么好的把柄不用吗?既然你自己都不在乎,那本宫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她直视窦宇:“阴阳卫本宫尚且看不上,就你手头那点西北的兵还入不了本宫的眼。”


    看着窦宇的火气一点点地蹿上来,沈明枳冷笑:“等你拿下皇城兵马司再说吧,如果你做不到,你会死,春分会死,长宁也会死,到时候就谈不上报不报仇了。”


    说罢,沈明枳用力拉开了大厅的门,骤然铺面的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打了进来,将厅内的灯火吹得奄奄一息。山间泥泞的清香扑鼻,春去的凉意肆虐,沈明枳将喉咙口的咳嗽压了下去,一把掀起裙摆跨出了门槛。


    一直等她浑身湿透的衣服又被车里的火盆烤干,沈明枳才彻底冷静下来。


    她不去想陆微还未说出口的解释,只开始考虑自己气昏头后让陆微去抢皇城兵马司的兵权的合理性。


    经过梅如故被贬这件事,她越发确认了一件事情:什么阴谋阳谋,都不如实实在在的兵马来得划算。细想过去,郑藩虢以狄养兵,魏王燕王直接动用羽林卫、锦麟卫逼宫,还有她自己血洗南海道布政司,这每一件称得上惊天动地的事情背后都是兵马刀戈的较量。魏王和赵王党争多年,最后还是败于宫变时的军队较量;吴王毒案败落也全是军事实力不足的映射;再到梅如故孤注一掷翻出二十年前的旧案,最后潦草收场也全败军权所赐。


    她当时虽然被陆微气得头疼,倒也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她需要兵权。


    文臣在朝堂上厮杀得焦灼厉害,但都不如真刀真枪来得血腥直接,她沈明枳又是个直接的人。


    锦麟卫、阴阳卫、朱雀卫,这些都不够,他们是天子近臣,但离天子近又如何,一旦风云是非起,他们上不了战场左右不了大楚的国运。边关凶险,不是沈明枳一朝一夕就能掌控的,像窦宙这样深入其中多年的人尚且不能胸有成竹,她远在化隆更是痴人说梦。那就退而求其次,先把化隆城中的兵马抢过来……


    沈明枳一愣。


    搅弄朝廷深水、平衡党争局势也就罢了,现在她还想染指兵权,她也要造反吗?一旦碰了兵权,将来新帝登基,无论是谁,都容不下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公主。党争失败,她尚能倚靠各种复杂的关系逃过一劫,如果碰上了兵权,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死也就算了,她的戒子呢?郇寰呢?被自己推入漩涡的那些人呢?


    他们都会死,被自己牵连至死。


    她浑身都被火盆烤得干热,唯有心是湿冷的。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窦宙的一句话:“他们也不希望你这样。”


    当时沈明枳只觉得惋惜,毕竟如果能永远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谁愿意这样面目全非?


    但现在她好像彻底想明白了,她不要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她要当能够顶天立地的战士,她为自己受到亲人无微不至的呵护而感到幸运,因此她更想保护他们,让他们也尝到有人可倚的温暖和安定。


    她谢谢这些爱过她的人。


    让她明白被爱是什么感觉,让她也想去爱人。


    “殿下,到了。”


    沈明枳从这样的温柔乡里清醒,眼中那一丁点的光亮渐渐平息。她整理心情,迎接眼前最紧迫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她要不要告诉郇寰。


    郇寰言而有信,且此事与他自己密切相关,他不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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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儿戏,且如果得到郇寰的助力,事情应当会发展得很顺利。但沈明枳向来孤独惯了、独来独往惯了,让她一下子就要接纳一个人、把自己封锁的秘密全都展示在这个人面前,这让她倍感恐惧。就像她以前觉得郇寰傻,将自己的心捧到别人手中听凭处置一样,将这些秘密告诉郇寰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也送到他的手中。


    他和赵王,毕竟是十多年的羁绊,毕竟是志向与道路的羁绊,他认得清赵王配不上他圣君贤臣的理想,但他真的足够绝决,能够剔骨剜肉以示断绝吗?他□□上疼过了,现在到精神了,他承受得了吗?


    他劝自己慢慢来,想来也是在劝自己。


    他们是一样的人。


    是她太急于求成了,逼得自己踟蹰不前。


    也将陆微逼入绝境了。


    是了,她现在就让陆微去抢兵权,那可是乔致用一时半会儿都夺不来的东西,他陆微孑然一身、无权无势,如何能这么快就得到。


    但春分的事情不等人,赵王他们既然能软禁了长宁,迟早也会查出春分的出逃,可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春分一个婢女又是如何逃之夭夭的?他们很自然就会想到回京述职的陆微,顺着陆微,他们不仅能找到春分,还会查到沈明枳自己身上。


    然后就是郇寰。


    他心上被插上的那一刀就说明了他们不再信任他,如果春分的事情暴露,他们会怎么对待他们眼中的“叛徒”?


    所以陆微得快,快些拿到兵权拿到依仗,让这些人不敢动他,至于沈明枳和郇寰,他们还是得自求多福。


    沈明枳将这个困境暂且撂到一边,琢磨起该如何把皇城兵马司的墙角挖了,然后名正言顺地把陆微塞进去,正想得出神,心口不防被郇寰轻轻咬了一下。


    “嘶——”


    沈明枳还来不及用眼神表示不满,就被郇寰轻声训斥道:“不专心!”


    沈明枳见了他的反应忍不住笑了,想着如果自己此时说出了心中所虑,估计就不是被咬一口这么简单了,是故将随意搭在他肩上的手收紧成环,闭上眼防止自己的眼睛说了谎,搂着他的脖子亲了过去。


    谁料,郇寰好像对沈明枳这番几近于“讨好”的反应更生气了,用了点力,很快就将沈明枳尚且平缓规律的呼吸撞得支离破碎。不过他懂得月满则亏的道理,如果他再放肆下去,沈明枳绝对会以他刚被刺了一刀为了他的身体着想的荒谬理由,将自己赶下床去。


    但他貌似控制不了,尤其是因着各种孝期、各种冷战禁欲多年后的、头一次开荤的今夜,他控制不住也不想克制。


    沈明枳实在喘不过来气,攥着手心支起身子,稳住也逐渐荡漾的心神,轻轻拎着郇寰的耳朵威胁道:“欲不可纵,纵欲成灾,嗯?不然你就睡书房吧……”


    话语本身是很有威慑的,奈何沈明枳说不连贯,差点一字一顿尾带气音,本是警告的一番话落到郇寰耳朵里全变了味,反倒激得他隐约有脱缰之势,磨了很久终于耐不住,护着沈明枳的脑袋将人压到了床上,不管不顾了起来。


    沈明枳用修得整齐的指甲抓了他的后背,郇寰倒不觉得疼,只是拿捏准了沈明枳心软、耳根子更软,趁机朝邀宠道:“殿下知道臣不容易……那殿下就怜惜怜惜臣?补偿补偿臣?嗯?”


    沈明枳咬牙别过脸。


    前半句还是很正经的话,结果呢,在这个时候说,又加上了后半句话,登时刺激得沈明枳不愿胡思乱想也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而且,沈明枳听不得郇寰此时此刻略带沙哑的嗓音,半哄半求的,还在刻意在诱惑勾引自己。弹指间,那些年被临川和辛莘带着看过的活春宫一幕幕地跃出脑海,一场场地舞到了自己眼前,直逼得她连连溃败、惭愧不已。


    “你别说话!”沈明枳气急败坏地低吼道。


    郇寰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声音没有刻意收着,吓得沈明枳一个机灵,做贼似地转过脸望帷帐外望去,确定窗外廊下没有一个人时,方才放下了半颗心。


    那另半颗呢?


    正被郇寰撩拨得情不自禁。


    得了沈明枳不经意的回应,郇寰终于放开了胆子,专挑了沈明枳最敏感最忍不住的法子去逗弄她,且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个能被申不极“骗”着去妓院观赏活色生香的人能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好人?这又是在床上,他过分点、纵欲点、不知节制点,也只在沈明枳一个人面前丢人,或许,这也称不上丢人,毕竟沈明枳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他们只不过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最私密的时候,做了一次情欲的奴隶。


    在最爱的人面前,当最不知收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