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扇虽不是大长老的本命宝物，可他别在腰间从不离身，端看用他自己原身命名便见其重视程度。


    扇面精巧，扇骨的大小二骨以墨玉为底，孔雀绿的鳞片层层覆叠，璀璨折光的正圆形橄榄石为扇钉，古旧宣纸扇面上绘制一千一百种奇花异草，诸如裹腹祝余、解毒焉酸、辟邪亢木云云。


    扇子作为灵器，自成天地蕴养草木，进入扇中恍入珍奇药园。


    倒是个好宝贝。


    “大人失踪，大长老很担心你，他守着九重楼脱不开身，托琊儿送上麒麟扇助大人回妖界。大长老还说，只要大人见着麒麟扇就会明白他的意思，至于如何使用，大长老没说琊儿不知道。”


    妖都长老殿三位长老，大长老麒麟监管宝库九重楼；二长老苍鸢明管军事，暗掌天地罪恶簿；三长老黑龙则镇压万恶之渊。职责虽异，所行之事皆关系重大，他们三人守望相助是常事。


    祝胭往扇钉中注入一丝妖力，麒麟扇扇面缓缓浮动莹莹之光，任她采摘毫无阻拦。


    得大长老倚重又能拿出麒麟扇，祝胭打消些许对白琊的敌意，对他信了三分。只是他有被人利用的前科，祝胭并未全然信任他。


    麒麟扇虽好，她如今已然战力巅峰，里面的灵药对她而言没什么用处，倒是送给守卿还能物尽其用。


    收下扇子，嘱咐乾坤戒将宝物放好。


    祝胭赶人：“东西送到了，人界不宜久留，你且回去复命。”


    白琊不肯：“琊儿要同大人一起走，人界有什么好哇，妖都打了那么多场仗你都不管，我可听别的妖王说要选新的二长老，妖都的军权大人你还要不要了。”


    他见祝胭降了杀意，整只妖恨不能贴上来，尾椎骨探出一根毛茸茸大尾巴，退一步进两步想要圈住祝胭脚环。


    “我的虎符不是被你拿走了，怎么，现在才来担心？”


    白琊委屈，尾巴耷拉：“不是我……老妖皇闭关不管事，大人失踪后整个妖都乱了套，长老殿四处起火，我被父王带回族里都是懵的。”


    祝胭明显不信，白琊一跺脚，暗自羞恼。


    “琊儿自入了长老殿，被大人安排在外殿不闻不问，受了多少讥笑冷遇，若不是琊儿厚着脸皮……哼，反正琊儿不知道大人内殿里的军事。”


    此话若是当真，长老殿还有其他内鬼。


    祝胭眸色微沉，不与他多言，一挥手将人送出千里之外，飞向漆黑苍穹星幕。


    “啊——”


    识海里的乾坤戒笑得前仰后合：“活该！”


    褪.去外衫，祝胭侧窝美人塌，支着头阖眼养神。


    “那白狼说得倒也没错，娘亲什么时候回妖界，阿乾觉得青殷槊也是想杀回去的。”


    青殷槊赞同，嗡鸣声激起方圆十里的刀剑齐齐颤动。


    “快了。”


    夜幕泼墨，浩瀚星斗宛若华衣镶嵌的颗颗宝石，交替闪烁璀璨万分。只是风急树摇，乌云闭月，天边隐有黑云团聚似骤雨将倾。


    谁也没察觉，原本好生放在乾坤戒里的麒麟扇，底部接触处一点一点变黑，悄无声息又以极快的速度侵蚀戒中内里。


    -


    裴家主家，偏厅。


    老管家特地派人送少爷裴守真回了大夫人院，又单独吩咐下人给裴守卿上了茶水，众人退离而去，偏厅独留裴守卿一人。


    茶水入口舌根发苦，身旁茶几无尘，没什么多余物件。抬头主位左右两侧高悬木刻对联，其书“天雨大，不润无根草；道法宽，要度有心人”。


    沉木案桌燃着缭缭线香，长廊外摆有一架梯形镶边漏刻。水珠自上而下一滴滴落入最下方木质器皿，滴答声清脆。


    数着水声，从酉时至戌时。许是下人疏忽，撤了软垫忘记换上，硬木椅膈臀，裴守卿端正坐等许久，身体已然发酸。


    脑海中挥之不去窗纸上瞥见的黑影，真的是旅店小二？身形似乎更高一些……


    裴守卿感到心绪不宁。


    他握住扶手借力起身，整理妥当发皱衣摆，向空无一人的主位行了揖：“夜已深，既无人，守卿多有叨扰，告辞。”


    穿过翡色砖瓦作饰的抄手游廊，他脚步声和缓静谧，没惊醒守在耳房兀自打盹看顾他的小厮。庭院造有怪石假山，沿着交错曲径往外走，绕过青松林，迎面一堵低墙拦住去路。


    太湖石高低错落，小小园林中被人布下迷阵。


    入了阵，裴守卿看清布局，分别挪动东南、西南、正东三方位石灯，又熄灭灯罩烛火，一条藏在青松林中的小路逐渐显现。


    裴家侧厅人声喧闹。


    “人呢？让你盯住的人去哪里了？”


    “我、我……刚还在这里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看你是偷懒成性，满嘴胡言，他一个弃子，莫非变成神仙插翅而飞不成？你，还有你，赶紧去找！”


    新来的小厮不知事，跟着左跑右转不明所以：“抓谁呀？不是说不用理会偏厅里的人吗，怎么又要找他？”


    “嘘——别问这么多，你只要记住那个人不重要，别提、别问，听上头吩咐行事。”


    阿楚点点头，心想裴家待遇好，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别犯错。他跟着队伍找了两三圈，偏厅附近的水缸都摸了个遍，不可能藏人。


    找不着人，领头的着急，冲众人发火。


    “干什么吃的！一个大活人都找不着！裴家要你们何用，再找不到人，把你们统统赶出去！”


    阿楚实诚，虽刚进裴家没几天，却对干活的区域记得清楚。他想了想，偏厅周围藏不了人，那偏厅附近的园景呢？


    领头的愈骂愈凶，阿楚站出列，脚趾踌躇扣地。


    “干什么！”


    “那个……青松石林还没找。”


    “啧、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石林里有神仙布下阵法，进去可就出不来了，等等，你是说人可能进了青松石林？那他惨喽，除非神仙下凡，不然可就出不来喽。”


    话还没落地，那头石林轰隆震动，碎了几处地砖，散成大小不一锋利碎石。


    生了根的青松林一分为二，硬生生从中间分出一条鹅卵石小径，灯笼烛光辉映，为来人洒下一层白冷金光，衣摆随风浮动，圣洁若神明。


    -


    裴家除了家主，共有五位族老，做珍宝生意越久他们越信奉神灵，尊道重教，每年养修士的银钱数以万计。


    当初仙士临门，一句“天煞孤星”他们便可毫无顾忌将年幼嫡少爷赶出家门，如今又因“破石林者留”的碑文，纷纷拦住裴守卿，吵个不休。


    破了青松石林阵，裴守卿是被请进正厅的。


    四位族老前后脚到，大族老来迟一步，簇拥着施施然坐上中.央右侧主位。


    “大哥来了。”


    “大哥。”


    “大哥快快上座！”


    “这么晚惊动大哥是我们不该，扰了您清净。”


    大族老折起袖子，宽厚粗粝的十根手指戴满珠光宝气的扳指、施了法的阴阳戒、蕴养生机的灵戒。


    “哎呦，大哥新得的这颗灵石色泽纯粹，仔细观之，竟有流光浮动，想来定不是凡品。”


    “不知大哥向哪位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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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得，三弟我近日遇事不利，身体也感觉一日比一日差，只想求颗灵验的仙石颐养天年呐。”


    “近期诸多是非，天玄宗那边频频下界，若是三弟能求得一二，二哥我舔着老脸出高价要了！”


    “千金难买，二哥神通自己求去。”


    “我看你们再求啊，也好不过大哥这颗，大哥透露透露，花了不少银子吧？”


    大族老摆摆手，中断恭维争论：“回头再说，大事要紧。”


    四位族老坐回圈椅，眼神却忍不住滞留在大族老手上，那般好的灵石，近乎鸽子蛋大小，至少延年益寿两三载。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红眼饿狼似的，馋呐！


    裴守卿原本站在厅堂中.央，肩膀被人撞上两次，为免蜂拥，干脆退后两步立在粗壮红漆圆柱旁。


    几位吵嚷不休，他没留意五个长辈讲些什么，心里念着妻子。


    夜至深，不知道她晚餐吃了什么，他迟迟不归，祝胭会不会担心。


    不该傍晚出门的，耽误太久，阿胭大抵想他了。


    “欸，回神，大族老叫你呢。”


    阿楚候在一侧，拿手里端着的茶盘悄悄戳了戳神游的裴守卿。


    “……”


    裴守卿回过神，点点头朝阿楚颔首致谢。


    他行至正厅，六把圈椅坐了五人，余下一把位于大族老左侧，地位尊崇高于族老。


    裴守卿垂手站立厅堂中.央。


    “小小年纪便能走出青松石林，前途不可估量，敢问小兄弟如今修为几何？拜在哪位仙师名下？老朽素有爱才之心，小兄弟若能为裴家效力，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大族老点点茶盏，笑起来眼角褶皱堆叠，藏不住狐狸算计：“其他家族出价可没裴家大方。听说你也姓裴，老朽瞧着你便觉亲切熟悉……”


    他深知适得其反的道理，倒没逼得太紧。


    “这样，若你能为裴家效力，老朽认你做干儿子！哪怕你在城里横着走，绝无人敢说二话。”


    二族老噎住：“大哥，他是裴墨的大儿子。”


    被逐出家谱，赶出家门的那个。


    “咳咳咳。”


    大族老连饮几口茶，呛得老脸通红，老仆从赶忙呈递布巾，靠在大族老身侧附耳。


    “刚得到消息，大夫人病重，守真少爷找来的人。”


    人当初是被他们赶走的，天煞孤星的命格谁都避之不及。突然回来又是何种意思？要不是碑文所示，这人现在早就被打出裴家了。


    大族老歇了拉拢的心思，他悄声问老仆从：“看得出修为吗？”


    老仆从曾是名修士，卡在炼气期多年，大族老纳入麾下后借助各种灵丹妙药好不容易冲上筑基，尽管只有筑基初期，这些年却为大族老做了不少事。


    大族老手里的鸽子蛋，就是他找比他小一百多岁的师兄讨来的。


    “至少筑基后期。”


    大族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同样筑基期的裴守真才是百年难遇的修炼之体，他一个天煞孤星的弃子……何德何能！


    一时间，说不上庆幸还是懊悔。


    “兹事体大，且看家主作何态度。”


    大族老收回视线，一边品茶一边失了耐心催促：“裴墨怎么还不来？还把我们几个老东西放在眼里吗？去叫！”


    老仆从给小厮使眼色，阿楚好巧不巧被点到名，他放下手里茶盘，领了命正要离去。


    那头传来消息：“大夫人咳血不止，家主让诸位族老先行回去，大少爷随小的去大夫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