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作品:《背风岗

    冬日清晨,干冷干冷的。


    蒋诵去吃灌汤包,在后街的一家小店。


    今天春节假期后第一天开门,不足十张桌的前厅坐到快满,老板顶着小锅一样的肚子,一脸喜气,把冒着热气的灌汤包放在蒋诵桌子上。


    看她一个人,随口问:“喝点什么不?”


    蒋诵扫了眼门口的冷藏柜,摇了摇头。


    “那喝点热茶吧,我刚泡好的,这茶可是我亲手采的,味道那只能说相当哇塞了。”


    见蒋诵愣住,他又敞亮地扔下几个字:“放心哈,免费!”


    也不知茶和灌汤包配不配。总之,所有店里的顾客都得到一大杯热茶,条件是听老板高调门地说去南方旅行的所见所闻。


    吃完,她去付钱,等找零的时候,笑着和老板说:“茶很好喝,也很正宗。”


    老板手一顿,不自觉和她亲近,喜上眉梢地问:“看来你懂,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家是哪儿的?”


    问题砸来,蒋诵有些后悔搭这句话,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生硬地模仿本地的语调:“我就是东林人。”


    来这以后,她尽力控制自己回忆过去,不想最后这段日子沉浸在哀怨情绪里。


    出了灌汤包店,又进了一家私房烘焙店,挑了一圈,买了一盒无水蛋糕和豆沙千层。店员细心地用纸袋包好,笑着问:“需要办会员卡吗?”


    “不用,谢谢。”


    “会员卡九折,以后来买很划算的。”


    蒋诵确定以后不可能会再光顾,吃甜食会牙疼的魔咒自有记忆以来就根植在心底,进甜品店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用,我只是帮别人买。”


    中午,太阳当头。虽然温度很低,却被这满眼的阳光蒙蔽神经,竟让她有种初春的错觉。


    她站在一楼的栅栏旁边。


    小小的院子干净整洁,只留一条红砖铺成的窄路通向院外。


    两边都是短垄的黑土地,去年的根茎还留在地里,她打量着,不自觉地想到去年盛夏这里满园的翠绿。


    屋里的小狗似乎嗅到她的气味,在门斗里狂吠,透过窗户,她看到一个微驼的身影正往门口走。


    边走边语速极慢地和小狗说话:“阿黄啊,别叫了,吵得耳根生疼。”


    只是,她说的话从来都是没用的,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狗。狗越叫越凶,前爪攀着门缝快速划拉,发出急不可耐的呜咽。


    索性把门打开,狗嗖地窜出去,她也慢悠悠出去,抬眼就看到栅栏外站着的女孩。


    她短发,又瘦又小,身上挂着黑色棉袄,看着像中学生。对上视线的一瞬,女孩勾起唇角,扬起手里的纸袋,声音却像一只胆怯的松鼠,“奶奶好,我…买了无水蛋糕和豆沙千层,想送给你吃。”


    室内暖意融融,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砖上,黄色的田园犬侧躺在那,阖着眼享受,时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蒋诵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屋里的格局和她租的房子一样,一室一厅,适合独居,相比楼上,老人的房子里堆了很多有安全感的杂物。


    沙发上铺着厚厚的毛巾被,靠背是手工织的毛线套子,室内家具都被罩上方巾,电视、冰箱、餐桌、茶几,甚至纸巾盒都是手工钩织的。


    老奶奶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笑呵呵地说:“我记性差,才想起你是租楼上的。”


    蒋诵赶紧起身,这是她第一次被正式迎进别人家做客,手和脚僵硬地不知往哪放。


    小声客气道:“不用麻烦,我不吃。”


    “哎哟吃吧,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今天天气好,和要不要吃水果貌似没多大的关系。老奶奶坐在她旁边,下垂的眼不像昨天那么凌厉,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姓周,叫我周奶奶吧。”


    “好。”


    “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初七晚上。”


    “是离学校近吗,你爸妈也来陪读吧?”


    蒋诵迟疑一瞬,坦然地说:“我不上学了。”


    周奶奶愣了下,重新打量她,啧啧两声,似乎有很多劝告的话要讲。蒋诵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转身把旁边的蛋糕纸袋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向前推了推。


    小声说:“昨天谢谢你,对门的男人我不认识。”


    周奶奶点头,“我知道你不认识,所以问你爸妈在不在。”


    蒋诵听出她话里的担忧,心下想了几种可能,流氓,□□,刚刑满释放…可转念,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那人再怎么不堪对她来说也无所谓。


    “我自己住。”


    周奶奶皱眉,“…这可不太安全。”


    那又能怎样。


    蒋诵认真地问:“他会杀了我吗?”


    噗~


    周奶奶惊得张大嘴巴,假牙差点飞出去。她慌忙按脸颊,把假牙归位,脸上不再是惆怅的表情,而是哭笑不得。


    “怎么会呦,沈灼就是不着调,总爱逗小姑娘。”


    蒋诵淡淡地‘哦’了一声。


    有些失望。


    从周奶奶家出来,她掌握了对门住的男人基本信息。


    他叫沈灼,二十四岁,单身,开了家烧烤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干着,和瞎混的流氓没什么两样。


    蒋诵端着热水杯,斜靠在阳台的窗边,屋里不暖,好在阳台的窗户大,午后的日光从玻璃透进来,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半眯着眼睛,往楼下看。


    一楼的花园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在楼上向下俯瞰,方方正正的黑色,红砖铺成的小径弯弯绕绕。


    没有杂物,靠近窗户的角落,摆着一个防雨的狗窝。


    她现在的心境,很抗拒这种热爱生活的场景,她的生活支零破碎,没办法从别人的积极生活态度里吸取到能量。


    虽然那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日落一样的年纪。


    对比之下,更显得正值青春的自己不堪。


    狭窄的小路,熟悉的面包车漂移着开进来,蒋诵抿了口热水,不懂这副模样的废铁车,怎么开出这种速度。


    车停在楼下。


    沈灼下车,从车座后拿了个黑色袋子,随手关门,车门似乎不听使唤,没关严,他抬脚踹了一下。


    蒋诵忽然想到,来这第一晚的凌晨,黑暗中的银色车顶,和那句掷地有声的脏话。


    “草的,破玩意儿。”


    声音透过关紧的窗户传进来,她能听到,一楼自然也听得到,周奶奶推门出来,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死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沈灼从来不是尊老爱幼的好青年,最不爱看人脸色,就算是从小看自己长大的姨奶,也不想理她的阴阳怪气,转身就走。


    周奶奶忽然叫他。


    “沈小子,你别去烦对门的小姑娘。”


    他心情烦躁,无语,望天,连头都懒得回。


    “怎么着,怕我玷污祖国的花朵啊?”


    周奶奶见他在这无赖犯浑,一下子没了唠叨的力气,摇了摇头,用拐棍敲着地回屋,无奈地念叨:“唉,都是可怜的孩子…”


    蒋诵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把杯子放下,踮着脚去门口。猫眼年月久了,污突突的像蒙了层纱,她擦了又擦,才勉强能看清外面。


    楼道里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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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聚精会神,脚步声却消失了。


    她正奇怪,眼前却突然出现男人放大的脸,超级近距离。一瞬间,全身汗毛都竖起,大脑一片空白。


    门外,沈灼手背在身后,额头贴在门上。往里看是临时起意,可惜眼前一片黑漆,什么都看不到。


    蒋诵没想到他会这样,如果她现在躲了,猫眼会亮,他就会知道她在看,说不定会狂敲她门。


    绷着一口气,两人中间只隔着一道门,无声对视。


    沈灼没看出究竟,突然张大嘴,凑近,冲猫眼哈了口气。


    蒋诵皱眉,屏住呼吸,脚趾抠紧。


    他拿袖子擦猫眼,浮灰没了,另一面却还是黑咕隆咚。


    这丫头还把猫眼堵了?


    啧,他撇嘴,现在的小孩,自我保护意识还挺强的。


    直到亲眼看到他进屋,确定不会出来后,蒋诵才松了口气。这种场景她只在悬疑小说里看过,没想到在现实会发生。


    她去零食袋子里拿了颗口香糖,塞进嘴里嚼软,然后拿出来,手指捻着热塌塌的草莓味,直接糊在猫眼上。


    整个下午,都没听到对面的门响。


    他没出去。


    蒋诵早上吃的灌汤包,不太顶饿,早就饥肠辘辘,家里的零食也没剩几包,她吃了两块夹心饼干后,决定下楼吃饭。


    从行李箱里掏出二百,换好衣服,一切准备就绪,手指轻轻搭在门把上,无声地,打开房门。


    楼道安静。


    扪心自问,她不怕他,只是抗拒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本就没剩几天了,实在不想给自己添堵。


    可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躲避,不就是给自己添堵吗?


    这一瞬,她突然心底涌起厌恶,厌恶连死都不怕的自己,却总是屈从身体里的软弱。


    像是报复似的,狠狠地,非常用力的把门关上,砰地一声。


    没有意外,对面房门忽然打开。


    沈灼站在门口,很凑巧偶遇似的,冲她热情摆手:“嗨,妹妹,这么巧呢。”


    蒋诵看他已经穿好棉衣,明显是要出门的装扮,暗自揣度,他会不会一直挂在门上看猫眼,像等待猎物似的等她出来。


    她这边心事重重,他却浑然不觉似,随手关好门,先她一步下楼,走了两个台阶,听身后没动静,转头看她。


    “你不下楼啊?”


    蒋诵没说话,把手插进衣兜,跟在他身后。


    他大步往下走,和她没话找话。


    “你这房子多少钱租的?”


    “三千。”


    “一年啊,还行。”


    “半年。”


    男人倏地停住,一脸被雷击中的错愕,眼底透着一股既可怜她被宰又替她肉痛的复杂情绪。


    随即冷哼一声,眉眼不善地说:“李大脸果然不要脸,真好意思要出口。”


    蒋诵一听就知道这房子她租贵了,当下却没有难受的情绪,倒是心底藏着一些难言的愧疚,忽然烟消云散了。


    她沉默,越过他往下走。


    男人紧跟着,在后面用手指怼了下她肩膀,“妹妹,你有李大脸电话号吧?”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絮絮叨叨地和她抱怨。


    “这傻逼欠我两千块钱,都跑一年多了,还真当老子忘了呢。”


    蒋诵不喜欢别人拍她肩膀,脚步加快,随口回他:“我没有。”


    “没有?”他快走两步,和她平齐,“那这房子你咋租的?”


    已经走到二楼,能嗅到空气里的凛冽,蒋诵把拉链拉到领口,半张脸埋进去,只露出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


    “我没有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