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为君拭泪

作品:《千机

    楚辞是被耳边的抽泣声吵醒的,她半眯着睁眼,头顶是雪青色幔帐,看来她已经回到了商家的客房之中。


    再侧头一看,床边是两只凄风苦雨的小白鹤。


    姜玉引和牧云笔直地跪在楚辞的床边,埋着头啜泣。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观察了他们好一会,发现他们哭得实在是太过动情,太过投入,甚至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可是,为了这二人眼睛不会肿成馒头,她还是非常体贴的叹了一口气。


    “哎...”


    这一声果然惊动了那二人,姜玉引和牧云赶紧围了上来。


    姜玉引已经哭得瓮声瓮气:“楚辞,你终于醒了!”


    终于?何出此言?她凝神看向凑到跟前的两颗头。


    好家伙,这俩人的眼睛已经肿成馒头了。这得是哭了多久?


    于是她开口就问:“我睡了多久?”


    姜玉引和牧云异口同声:“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楚辞一惊,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这一躁动,胸口那阵钝痛有席卷而来。


    姜玉引连忙道:“你别动,你别动,沈师兄说了,你还需要好好休息。”


    楚辞问道:“沈师兄?伏阳观的沈涤非道长?”


    牧云点点头:“沈师兄会炼丹药,这几日就是他给你喂了不少丹药,才护住了你的心脉。”


    不少丹药?怪不得,她睡了三天三夜,反而觉得腹中隐隐发胀。


    “你体质特殊,所以沈师兄说,干脆就各种丹药都来点,服用得多了,总有那么几个能起效的。”


    楚辞觉得有些想笑,那位不苟言笑的冷脸道长,用起药来,竟然如此简单生猛。


    可念头一桩,她又意识到一个隐患,若是被沈涤非探查到自己的灵脉,会不会发现自己傀师的身份。


    姜玉引像是看出了什么,抹了把眼泪,宽慰道:“没关系,你放心,沈师兄为人虽然冷刻,但也并非不通情理,他愿意替你医治,便已然是认可了你的品格。”


    不愧是姜玉引,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经此一事,她的人格魅力再次提升一个境界。


    楚辞注意到他们二人姿势始终不变,提醒道:“你们别跪着了,起来坐在床上啊。”


    姜玉引和牧云闻言,立马摇头。


    牧云道:“还是不了,都是我们的错,要不是我们一时偷懒,没看护好你,你也不会被那群小人欺负,还受这么严重的伤。”


    欺负?虽说那天是受了点罪,但还不至于如此严重。


    更何况本就是她有意要支开姜玉引和牧云,谈不上让他们二人跪着。


    楚辞又是好一阵劝解,没想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犟,膝盖骨跟钉在地上一样,死活不动。


    楚辞泄了气,直言道:“是不是你们怀英师兄让你们跪在这里的。”


    姜玉引和牧云一愣,随后瘪着嘴,点了点头。


    “哎,”楚辞叹了口气,挣扎着要起身:“我去跟他说去。”


    “别别,你伤在肺腑,现在还不能乱动。”


    姜玉引和牧云跪在地上,楚辞半坐在床上,三人皆以一种狼狈的姿势纠缠对峙。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柳怀英推门走了进来。


    他行至窗前,三人便默契地停止了动作,姜玉引和牧云抬头瞄他一眼,乖觉地退到一旁,继续跪着思过。


    柳怀英淡然道:“躺下休息。”


    楚辞半坐着,看他半晌,最后嘴角一扯,坏笑道:“我不。”


    “你重伤未愈,躺下休息。”


    “那你让玉引和牧云先起来。”


    柳怀英默然看着她,最后只得同身后二人说,“你们起来回房吧。”


    姜玉引和牧云点头头,你拽着我,我扶着你,两人面带感激,深深望向楚辞一眼,随后飞快地逃离现场。


    柳怀英道:“现在可以躺下了吗。”


    不成想,楚辞却玩心大发:“我不,我又没答应过要躺下。我都躺了三天三夜了,骨头都快躺稣了,是时候该起来活动一下了。”


    她说罢,掀开被子便要下榻,柳怀英赶紧上前,拽住手臂。


    “别胡闹!你硬接两掌,脏腑淤血未消,不可随意下榻走动。”


    “哪有这么严重。”她记得柳怀英很少这样发脾气,上一次应当还是在殉骨崖下,她未经允许,就让人家被迫穿上了女装的时候。


    大多数时候,这人的神情,只能从眼底跃动微光,眉宇若有似无得起伏才可窥得一二。


    这人生得天赋异禀,就算是生气的表情也看得人赏心悦目。


    楚辞亮出一口白牙,就想再逗逗他。


    可是嘴角刚扯到一半,便感觉右侧脸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啊!”她轻呼出声,下意识地用手去摸,便感觉右脸肿了一大块。是那日被段鹏飞掌掴留下的。


    “怎么样?没事吧。”柳怀英立刻跪在床边,为她检查伤势。


    楚辞一看惊了,瞬间哭笑不得,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床榻是什么面壁思过的洞天福地吗,怎么来个人就得跪在她面前。


    “没事,没事。”楚辞扯了扯他的衣袖,“皮外伤而已,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本姑娘的美貌。”


    她随口一说,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可柳怀英却认认真真地替他检查起脸上的伤势。


    “呃...”她本来想提醒,其实,这样二人的距离似乎有点过于亲密,可眼见近在咫尺的少年,目光之中除了担忧,再无其他情绪,便只得乖乖侧过头,将这番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还好那姓段的没蓄指甲,不然本姑娘的脸可真成花猫了。”


    “想来真是惊险啊,我当时差点就被那畜生占便宜了,还好,本姑娘运气不错,那畜生没能得逞。”


    “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想我千机大人几个时候受过这等委屈,那帮畜生,本姑娘以后要是再遇见,一定一拳抡飞一个!”


    楚辞自说自话了许多,却一直没听到身侧之人动静。


    气氛有些奇怪,她一扭头,便对上一双染着水光,微微泛红的眼。


    楚辞:“!!!”


    她呆愣片刻,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一滴清泪从空中坠落,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柳怀英,他,哭,了!


    “诶,不是,哎,等等。”楚辞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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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忙脚乱的,想要给他擦眼泪。


    用衣袖,可她现在就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用被子,算了,别给人憋死了。


    见她一时普通,柳怀英只得摁住她的手腕,哽咽道:“你不要乱动了。”


    “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楚辞立刻配合,余光一瞥,索性拈起他的一截衣袖,往前一递。


    她忍着疼,亮出一口白牙,憨笑道:“那你能不哭了吗?”


    楚辞也不明白,是这句话有什么奇怪的咒术,还是她的笑容太过丑陋,抽到让人心酸,总之她话音刚落,柳怀英的眼泪便开始向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个一个往下掉。


    哎,等等,这阵仗,她真的没见识过。她擅长吹捧人让人高兴,但是不擅长安慰人,让人不伤心啊。


    诚然,一身孤傲,飘然出尘的白衣少年,跪在她床榻前,低头黯然垂泪,这个场景真的破碎又唯美。


    但是,但是这眼泪万万不能是为她流的啊,她会有负罪感的,她会良心不安的。


    楚辞一着急,安慰起人来,便也没什么厘头:“你别哭了,说真的,我觉得我当天运气算特别好的了。关键时刻,能被人出手相救,一定是你帮我抽的那根桃花签起了作用,本姑娘这辈子运气都没这么好过。”


    “都说那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觉得我肯定就是从此开始改运了。”


    楚辞说着说着,便下意识得将手放在少年头顶,开始给他顺毛:“这得多亏了你啊,怀英。”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柳怀英微微一僵,抬起头,便迎上少女明媚清澈的双眼。


    “嗯?怎么了,咱么也算交情够深了吧,这个称呼不合适吗?”


    柳怀英微微一愣,嗓音有些暗哑:“没有。”


    “对了,我那天可是听到有人远远地就在叫我名字,不是牧云,不是玉引,更不是温询,是你,对不对?”


    眉目明澈的少年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点点头:“是我,楚辞。”


    “你看这不是叫得好好得嘛,之前别扭个什么劲?”这手底下头发,如丝如缎,触感太过舒适,楚辞也不舍得放下手,干脆趁着人家没反应过来,多摸一会。


    “我现在不也好好地被人家给就回来了嘛,都说男儿又累不轻弹得,有什么可伤心的呢,是吧。”


    她自以为这话说得没毛病,可是少年心,海底针,人家才刚刚消停一会儿,一转眼,又低头开始哭了起来。


    楚辞慌了真的,慌了,她可不想之后出门,朔方城四个人,三个人顶着个红肿不堪馒头眼,这三人的眼泪还个个还为她流。


    楚辞索性扯过他的衣袖,凑近了为他擦拭眼泪。她这一凑近才隐约听见,少年人似乎才轻声说些什么。


    “嗯?什么,听不太清?”楚辞只得又靠近一点,双手已经攀着他的肩膀。


    脸颊向他靠近。


    迷迷糊糊地,楚辞听见柳怀英低声喃喃道:“对不起,楚辞。”


    “吱呀!”又是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一股浓郁的鸢尾香,顺着入室的微风,包裹住榻前的两人。


    柳怀英一抬头,楚辞一个重心不稳,向前一扑,二人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