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执很温和地笑道：“任公子，我双腿瘫痪已经十三年，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了。何况凶手武功高强，任公子说我是那人，高看我了。”


    申欢微微蹙了蹙眉。


    任平生一下就读懂申欢的心思，他一定也怀疑莫执，但莫执有残疾且武功所剩无几，与“神子”对不上，是他没想通的点。


    任平生说道：“小爷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因为这两点，再加上你高尚的为人，整个梵心城里最不会被怀疑的人就是你。可若是你展现给世人的这些表象是假象呢？”


    整个事件里，梵心城包括三焚殿的所有人里，最不会被安上嫌疑的就是莫执，他处的位置太安全了，安全得可以手拿一根长长的线，隔着墙头摆弄可怜的布偶们。


    “任公子，你此话何意？”莫执笑容微敛。


    任平生嘴角一侧微扬，答非所问道：“你可相信憾解门的下毒能力？”


    “若有连毒宗都下不了或者解不了的毒，说明天穹之下神明脚边，世人的能力止步于此。”莫执说道，“我自然信。”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这世上有一种毒，可以让一个健康的人毫无破绽地伪装成残疾，服下这种毒，甚至连本人都察觉不到自己其实并无残疾，无论外人凭什么手段都探察不到。”任平生声调有些懒懒地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还有一味奇毒，可以遮掩武者真实的内力，只要不动手狠狠打上一架，但从脉象和气息上任何人都会说此人内力甚弱。”


    “同样也是连被下毒的人自己也察觉不到吗？”莫执问，看上去脸又苍白了些，“居然有这样的奇毒。”


    “这味毒倒是很难自己察觉不到，因为要用它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用的时间久了，用毒者的内力逐渐真的会消散。”任平生道。


    莫执的表情倒轻松了些：“任公子，为何笃定是我？”


    “我笃定是谁不重要，”少年噙着张扬的笑背着光面向众人，“我有个不太好的习惯，遇到能用毒解决的事情，我便信毒，更甚于信自己。”


    “哦？怎生用毒？”


    “不在此刻，毒于昨夜已下，就在我见到凶手之时。”这个消息他连附子和申欢都没来得及告诉，附子脸上浮出轻微的错愕。


    “毒名‘梅书’，书什么由小爷定。”他慵懒的声音在安静的人群里格外清晰。“昨夜六朵绿萼，书的是‘是我’二字。”


    “简单明了。”莫执浅和道，竟是一点也不紧张。“如何才能显字？”


    一粒碧绿的小药丸出现在任平生展开的掌中。“此丸溶于水，在场的一人一杯，半盏茶的功夫就能见效。‘是我’二字会出现在中毒者的皮肤上，届时如受火灼揪心裂肺。”


    “我们也要喝？”孙阿怀姑妈的高嗓门加入进来，梵心城的人不少都交头嘀咕。“你那毒门拿出来的东西，万一你不怀好意把我们都毒死了咋办？”


    “对没中‘梅书’的人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补药，清热化痰大伙也降降火气。”任平生轻嗤，“不好叫执公子一个人喝吧，三焚殿的道长们该扯着我衣领控诉我侮辱了。何况，并没确定凶手没有帮手。”


    他的目光玩味而懒散地扫过每一个人，被扫到的人都感到无形中有一股压力将自己箍在原地。


    “不行，执公子不能吃这药。公子身体弱又有伤，平时的饮食都格外注意，怎么可能吃来历不明的药丸？还是你这个对公子本就不怀好意的人给的。”封阳将莫执挡到身后，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很快轻拢藏在了衣袖内。


    “看看人家这忠诚度，你是不是也该对你家公子更好点？”任平生飞快屈指在附子脑门一弹，附子迅速朝他翻个大白眼。


    任平生向后退步和人群拉开距离道：“方案呢我已给了，执行遇到阻碍，凭我解决不了，只好让更尊贵的人说话。”


    大家都看向“更尊贵的人”，申欢的目光停留在任平生脸上，后者嬉笑着朝他挤了下眼。


    申欢的声线和任平生玩世不恭不同，阳光下清寂透着凉意：“且按照他说的。”


    封阳犹豫了会，还要说什么，被炎辉真君用目光止了回去。


    凭此人身怀莹白仰雪圣印，令出如首长老，是整个江湖百门俯首和朝廷支持的分量。


    -


    “任公子，现在你没什么话要说了吧。”封阳语气里压制不住的得意。


    莫执的衣领被一直拉开到肩头，苍白的皮肤上连一点瑕疵也无，更别说什么字。


    他像只温驯的鹿般坐在轮椅上，长睫平拉向前方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衣服被扯开的地方露出微凸起的骨骼，上面盛满了闪动的阳光。


    即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扯开衣裳，他也并不着恼，静坐着听任旁人摆弄。


    任平生没找到字迹也不着急，悠悠打量起在场喝下水的每一个人。


    附子偏头向一个方向轻咳一声。


    任平生的目光随之飘往那个方向，心头一动回忆果然不错，遂展了展胳膊活动筋骨，随意道：“怎么没话要说？在场的还有一个人刚刚没有喝水查验。”


    “是谁？”封阳对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憋了一口气。


    “诺。”舒展的手臂在空中画个圈，甩向那个方向。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炎辉真君！”封阳终于爆发，“你这无长无尊的悖逆之徒！下毒之人！你先是诬指执公子不成，现在又企图浊污真君清誉，你怎么敢......”


    “任平生，三焚殿是仙门正道，不是憾解门任你放肆的地方。当众凭空指罪殿司，等同折辱三焚殿上下，就是你再有人撑腰，三焚门规也不能容你。”留着纯白长髯的太和真人慢吞吞道。


    站在中央被人群议论指责的少年慢慢冷了脸，眉心一沉多了几分乖戾，声调变冷：“这么多人死了疯了，你们还在因个尊名不肯尽查。人命面前谈什么门规，小爷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罪无罪。”


    说道第一个“罪”字，“认输”业已横空展开，鞭风到处天地尽让，竟是蕴了七成的“凌绝顶”在其中。


    封阳冷笑一声：“动了手就不算是客了。”臂弯一卷，再伸直时一柄软剑已经在手，随其人矫柔的身法一同飞向“认输”。


    软兵器在中州武林算得上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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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封阳的这柄软剑和“认输”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都是亦柔亦刚。


    “认输”的刚柔之妙在于兵刃本身机括设计，而封阳的剑全凭内力赋予刚柔，气沛则刚，气缓则柔。


    两人兵器对上没有太大动静，软件攀绕鞭身一圈半迅速弹开，靠刚劲震开鞭身半寸，却听“叮当”二声连响，软剑不知怎的被挑开到半空，原本长鞭在的地方已是一把极窄的剑。


    任平生满意地对着封阳匪夷所思的神情吹了声口哨，每遇一个新对手他最期待的就是欣赏他们看到“认输”兵器切换一瞬的表情。


    屋阵中精光闪动，站得靠近内侧的人慌忙低头，一柄七星法杖精钢剑乘风而来，来势迅捷。


    钢剑刚好在半路截住“认输”，“当”两剑相交，在场的人均是一震。


    钢剑朝上飞了两圈，被任平生一把抓在手里，桃花眼散漫轻扫，便已有了定论：“这剑器呢随主，不仅人有‘面相’一说，兵刃也有‘器相’，像这吞口的护法灵官面、剑身的连线七星，都不用看剑根装模作样的‘抑邪匡正’的四字铭文，都知道是个老迂腐老古板用的东西。”


    听人群外怒一声：“诡邪之辈，何敢论剑！”


    拨开人群冲来的太清真人下巴上的短白胡又炸了开来，任平生一见忍俊不禁。


    “喂老道，你怎么每次见我都用一样的形容词。你用的这两个字呢，‘诡’者小爷智不能及，敬谢不敏；‘邪’字我喜欢得紧，就笑纳了。”


    “指罪殿司，果真邪物！三焚殿正道不留妄邪之人，你快快滚，梵心城的案子自有我们主持！”


    “老道，你可知为何你尊的那些神会在上古辞世？”少年不看人群，只看手中剑，双指顺着剑根字迹勾画，悄悄将“邪”字加深了许多。


    “便是要叫世人得知，天道之下，神人同诛，生死判法，不依尊名！”


    随着话音响彻屋阵的还有嗡嗡的剑声，那是太清真人第一次见到堪破万钧的剑式。


    他不敢接自己的剑，侧身微闪，钢剑呼啸而过，直飞了三余丈没入到一间屋子的墙壁中。


    任平生飞剑脱手，封阳的软剑便已到跟前。软剑再是附上排山倒海的内力也终究非以刚猛为长，原本对付他的法子，以刚克柔能速战而胜，偏偏任平生不服输，咬定了要在“柔”字上论输赢，当下展开“醉漾轻舟”东跌西倒陪他玩了起来。


    今日的扁舟有意“醉”得厉害，众人没见过此招，看他像耗子逗猫似的在封阳周遭左挠右闪，均是一乐。


    封阳愈发恼怒，可恨不能将他斩于剑下。


    三焚殿在仙门中声威赫赫，于武学却是新秀，修武作为必修课业的多是年轻弟子。


    任平生早就看出，虽然有什么三真人，但其实武学造诣最高的还是封阳这位大弟子。


    “认输”一剑刺向封阳喉间，刚发了剑意就迅速溜走，神出鬼没绕到他颈后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封阳未及反应过来，冒里被一拍吓了一跳，转身才看到任平生的剑。


    任平生却向附子悄悄做个鬼脸。


    附子撇嘴，很不情愿地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