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眠朝那女人笑了下，对方一脸不愉快，甚至拉上了帘子。


    “妈你干啥，怎么不走？”


    “等等，我忘了点东西……”


    “不是都收拾好了吗，还有什么？床垫底下你能放东西？”


    身后的对话逐渐淡去，沈书眠带着李霁走到门口，顿时懵住了。


    外面雨下大了。


    哗啦哗啦地，嘲笑着沈书眠这个连伞都没有的人。


    如果只是她自己，倒是有本事跑进雨幕里，一路跑到门口找出租车。


    不算什么大事儿。


    旁边一对小情侣确实这么做了，男生将T恤脱下来罩在女生头上，然后赤膊跑进雨幕。女生也没半秒钟犹豫，跟着也跑。


    两个人一前一后，看着既狼狈又好玩，溢满年轻恋人的活力，对门里的“老年人”们来说实在是会心一击。


    沈书眠摇摇头，发现李霁盯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脑中警铃大作，低声说：“你不会也想跑进去吧？”


    她这样警惕！


    李霁：“有点。”


    沈书眠格外防备，拉着他退回到里面。医院里人不算多，起码不像白天那样人声鼎沸，空的座位也有不少。


    找了个地方让他坐下，沈书眠反复叮嘱几句，才去找医院的便利店，进去拿了两把伞。


    路过饮料架，都走过去了，又挪回来，在靠边那排看到贴着的“热饮”两个字，伸手摸了摸，还真是温热的。


    她挑挑拣拣，拿了瓶热牛奶，摸了摸又放回去，在最里面挖了瓶最热的。


    付了款，拿着牛奶和雨伞往回走。


    远远看见李霁，他似乎体力不支，手肘撑在腿上，垂着头，头发有些凌乱，看着有点长了，按照高中生的标准，可能会被要求去理发店剪一剪。


    他高中时是什么样？


    沈书眠回忆了很久，实在想不起来。


    不会真的很不起眼吧？


    就像偶像剧里不起眼的女生大变样，从丑小鸭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白天鹅。


    只不过性转一下，从女生变成男生？


    她在脑子里大致勾勒了一下李霁戴着粗框眼镜，刘海软趴趴遮住眉毛，脸上长点青春痘的模样，再配上十四岁男生可能还没发育的身高。


    唔……似乎确实是神颜也驾驭不住的外形。


    沈书眠晃晃头，把这个形象晃出去。


    但还是忍不住眼角染了几分笑意。


    把牛奶塞给李霁时，对方一抬头，看到她在笑。


    李霁脑门上浮起一个大大的“？”。


    低头看看牛奶瓶子，有点不敢喝了。


    “沈老师……”


    沈书眠看向他。


    “你这牛奶……正常的吧？”


    沈书眠一时没懂他的意思，侧头就着他的手看了眼：“纯牛奶，再正常不过了。”


    见她因为有点懵而收敛起笑容，李霁反而笑了笑。


    拧开盖子，喝了几口。温热的牛奶进到肚子里，确实舒服些。


    他看向沈书眠，医院的白色灯光格外的亮，照的她的脸也很亮。


    沈书眠已经重新低下头，找到打车软件。


    “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去。”


    李霁几乎没犹豫，报了个地址。


    沈书眠搜索了一下，距离不算很远。她添加了两个地址，需要等上八分钟。


    手机留在打车页面，沈书眠在旁边坐下，和李霁隔了一个座位。


    盯着地图上那辆小汽车缓慢地沿着路线前行，空调的冷风吹得她有点冷，忽然有点后悔没多拿瓶热牛奶，抱在手里当暖炉也是好的。


    八分钟过得倒是快，车很快到了。沈书眠打电话让对方开到急诊室门口来，然后才叫上李霁往外走。


    雨没有停的意思，路面有些洼地已经开始在积水了。


    递了把伞给他，看着他撑开伞，随后一前一后走进雨幕里。


    关上车门，下雨带来的凉意被关在了外面。


    两个人坐在后座，座位连着，中间空了很大一块，两人各自都紧挨着车门，有种随时能下车的“逃窜感”。


    汽车从医院大门开出去，窗户上形成一片雨幕。


    前面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们几次，被雨幕隔着，窗外的景色最多也就能看到团一晃而过的灯光，模模糊糊地被甩到后面。


    但这两个人都认真看着窗外，搞得司机师傅没忍住也在红灯时看了一眼。


    什么也看不清。


    汽车上了高架，又下来，就快到目的地了。


    司机冷不丁劝道：“大雨天还陪着去医院，还不能和好？”


    啊？


    沈书眠和李霁一齐抬头往前看。


    一个从侧脸看到，一个从后视镜看到，司机师傅脸上藏不住的笑意，透着几分揶揄。


    沈书眠先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不是，师傅，我们不是你以为的……”


    “我以为的什么？”这师傅看起来五六十岁，童心却不减，甚至唱起来了，“我以为已忘记我们在一起过……我以为说忘记就忘记……”


    沈书眠脸色一僵。


    这要是她学生，她一句“要不上前面讲台上来唱”就吼出来了。


    哦对，人家司机已经在前面了。


    在后排两个人脚趾快能抠出三室一厅的档口，汽车终于到了第一个站点——李霁家。


    李霁推开车门，一脚踏进雨幕里。


    沈书眠眉心跳了一下，“李先生。”


    李霁垂眸。


    “回去喝碗姜糖水。”


    “知道了。”


    车门关上，沈书眠能看到车门外模模糊糊的人影。很快人影远去，再一看，不是他走了，而是车开了。


    沈书眠往后面看，雨太大，什么也看不清。


    “惦记着人家还说没关系。”前头司机可能是说相声的，“啧”的一声，尾声足足转了几个弯。


    沈书眠忍了忍没忍住：“闭嘴。”


    但司机这么大岁数也不是吓大的，听到这俩字，反而多看了她几眼：“小姑娘你看着很眼熟啊。”


    沈书眠没理他，一天接送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看谁都大众脸吧。


    红灯，司机扭过头往她脸上瞅了好几眼，忽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你是飞机上那个教导主任。”


    沈书眠茫然：“啊？”


    “哪个班的孩子在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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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捏着嗓子学，竟然学得惟妙惟肖。


    他哈哈大笑，“哎哟我有点晕飞机，这一声把我吓的，差点尿出来。”


    沈书眠：……


    没必要说的这么高兴吧。


    好不容易下了车，沈书眠撑着伞飞速跑回了家，一进门，在客厅里撞见徐迎。


    看见她进来，徐迎明显松了口气，问了问自家老板的情况，沈书眠都如实回答了。


    徐迎却没松口气，反而面色凝重。


    沈书眠：“怎么了？”


    徐迎：“你听过那句话吗，创业成功的第一要素，是有个好身体。”


    她语气沉重，“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那可咋整？”


    沈书眠听明白了她的担心，想说她可真是杞人忧天。


    脑子里却不听话地晃进了儿童版李霁瘦瘦小小的模样，那会儿他可真爱生病啊，受到惊吓会发烧，冷了热了也发烧，一烧就好几天。


    有一次沈书眠路过几个一年级小孩，应该是李霁班里的同学。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这个经常请假的小男生，其中一个也是这样替他担心：“我上次请了两天假，补作业补到起飞。他得补多少作业啊！”


    想象了下李霁白着小脸奋笔疾书的模样，沈书眠不厚道地笑了，特意跑到他家里去看他，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被爷爷奶奶左一个右一个小心呵护的小王子。


    就是这王子瘦了点，显得营养不良。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身体应该变好了吧？


    能在家长会上把赵希妈妈吓得不敢说话，虽然仍然瘦削，但能长那么高，总不至于还很差吧。


    只是加班实在太多了，听说互联网行业还很容易猝死……


    沈书眠不知不觉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徐迎推了推她：“想什么呢，和你说话都没听见。”


    “想容易猝死……”沈书眠话音猛然停住，“不是，想明天吃什么。”


    话题跳这么快？


    徐迎一脸的莫名，“明天吃什么明天再想吧，这么早想什么？”


    “也是。”


    “哦对了，车钥匙我放在玄关柜子上了。”徐迎说，“这怎么还？”


    她不是很想没入职就提前去公司。


    “我问问吧。”


    见她拿出手机像是要发信息，徐迎感觉很怪异，这不像峰会上的一面之缘啊。


    但沈书眠没说，徐迎也不好直接问。


    各自回了房间。


    沈书眠洗澡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翻了翻朋友圈。


    可能因为都打工多年了，她的同学们都不怎么装修朋友圈，反而是班里学生们喜欢各种分享，还没设置屏蔽掉她这个老师。


    每次看这些，沈书眠都感觉自己依然青春活力，还十七八岁呢！


    李霁一如既往的朋友圈静默，孙雨诺今天也没发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开始适应上班的节奏了，又或者是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


    沈书眠挨个点了赞，关掉朋友圈，找到李霁的微信，跟他说车钥匙的事儿。


    沈书眠：【要不我给你开过去？】


    李霁：【不必麻烦，明天我自己去吧。】


    李霁：【你发个你家地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