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人间奇景[番外]

作品:《太阳和群山

    “少英,别过去了,”程映泽一把拉住耿少英的手臂,笑嘻嘻道,“咱们就在这桌吃吧,那边都是老师,好没意思,连话都不能说。”


    耿少英看看他,又扭头看看不远处坐满了专家学者的大圆桌,脸上没有一点犹疑:“不行,老师在那里,我得过去。这么多人看着,不能没礼数的。”


    程映泽泄气地松开了他的手:“那你去吧。”


    耿少英却没立刻走,反而回头劝他:“映泽,师叔在呢,你……”


    “我不去!”拒绝得斩钉截铁,程映泽坐在位置上玩着筷子,“我最怕见那些老头子了,等会还要我一个个打招呼问好,他们说什么我都得竖着耳朵听,还得绞尽脑汁回话,累死了!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折腾自己的。”


    耿少英有些无奈:“都是这样的嘛,人家想去还去不成呢,你有机会也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程映泽捂住耳朵,“你别念我了,赶紧去吧,省得你们家那个老头子又把胡子气飞了。”


    耿少英摇摇头,抬脚往专家学者的大圆桌去了。


    这是一场规模颇大的学术会议,主办方安排大家中午在饭店用饭,这才有了此番热闹场景。


    耿少英不疾不徐走到易堂生身侧,微微弯腰:“老师。”


    易堂生喝了一口茶,低声问:“怎么来这么晚?”


    “是学生不是,耽搁了。”


    易堂生转过头,示意他坐旁边的空座:“坐吧。”


    耿少英应了声是,又大大方方地朗声道:“各位老师好,我是耿少英。”


    众人都抬头看来,易堂生又道:“我师门里不成器的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带他来给大家瞧瞧。”


    耿少英默默拉开椅子坐了,大家笑着讨论起来,说易老师的学生都收得好,这个小孩子一看就知道有天赋,将来一定如何如何。耿少英静静听着,面带笑容,始终恭恭敬敬的。


    服务员进来上菜了,耿少英却没吃着。这样的场合规矩大得很,各位专家学者你让我我请你,好不容易才有人动筷,然后一个接一个往下尝,最后才能轮到耿少英这样的年轻学生。


    刘巍思尝了一口,放下筷子,看向那头,只见程映泽埋头在碗里啃个不停。同桌的其他人有说有笑,唯独他像个小猪,吃得正香。


    刘巍思笑了下,程映泽隔得远,却像是有心灵感应,抬头对上了老师的目光,咧嘴一笑,嘴角的米粒掉了下来。


    刘巍思指指身侧,示意他过来,可程映泽却摇了摇头。刘巍思有点没办法,无奈地笑了笑。程映泽知道老师这是由着自己了,又高兴地啃猪脚去了。


    可刘巍思视线才收回去,饭桌上的目光便聚到了他身上:“刘老师不是也开始收博士了吗?怎么没带来?”


    “你这就不懂了,什么博士硕士都比不过巍思那个宝贝疙瘩,叫什么来着?”


    “程映泽啊,我记得,挺结实一小伙子,巍思今天没带来?”


    “就是,我好不容易来一回,都没机会见见巍思的爱徒,巍思你这可就不对了啊!”


    刘巍思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摇摇头:“什么宝贝疙瘩?那小子不懂事,等长大一点再带给大家看看。”


    说是这么说,可他身边的椅子分明是空着的。大家不肯放过他,追问道:“巍思,可别是你太严厉,人家小孩子怕你了吧?”


    “做学生的,总是有点怕老师的,”另一个老师道,“但是这种场合,留着位置,怎么也不能不来啊!”


    “是啊是啊,看看人家这个,这个耿少英是吧,老师到哪儿,学生就跟到哪儿嘛!”


    “不过巍思刚开始带学生,也正常。”


    众人说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移了话题,话间又上了好几个菜。刘巍思脸上有点挂不住,烦躁地朝那头扫了一眼,程映泽正抓着一个鸡腿,啃得满嘴油。见老师看过来,还嘿嘿笑。


    刘巍岁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了。


    程映泽顿时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老师的眼神里看到了厌烦。


    午饭一结束,程映泽立刻被老师训了一顿:“带你来你就知道吃!平时饿着你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位置给你留着,你耍性子?这么大个人不知道一点轻重!这么多饭都白吃了!”


    平心而论,这几句话没多重,可是程映泽耷拉着脑袋,隐约觉得老师有点烦他。


    好像有点后悔带他来。


    程映泽没回嘴,默默跟着回会场去了。


    只是下午程映泽也不是一直跟着老师,人一多,他就没心思听了,干脆矮着身子,沿着过道慢慢溜出去了。


    刘巍思回家回得晚,一开门,只见罗毓一个人在饭桌上吃面。罗毓夹起来的面条又放了下去:“映泽呢?”


    刘巍思一头雾水:“他不是回来了吗?”


    “没有啊,”罗毓摇摇头,“你怎么回事啊?带个孩子出去还弄丢了!”


    一想起他,刘巍思那一肚子气又涨起来了,“哐啷”一声把钥匙丢在茶几上,往沙发上一歪:“他这么大个人,还是孩子呢!我丢了他都丢不了!指不定上哪儿疯去了!”


    “这个点了,他疯哪儿去?你是不是又把他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不就是说了他几句?放心吧,等会就回来了!”


    罗毓恼怒地白了他一眼,吃面去了。


    可夫妻俩双双洗漱完毕,眼看着都快到休息时间了,程映泽还是没有回来。罗毓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每隔几秒就往墙上的挂钟看一看,眉间的担忧越来越浓:“刘巍思,你打寻呼台,给他留言,叫他回来。”


    前段时间小孩子死气白赖地求老师给他买了bp机,当时刘巍思骂他浪费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还是罗毓做主,说给他买。果然这就派上用场了。


    只是刘巍思还不是很着急,推着罗毓回卧室去了:“别管他了,死小子说不定太晚了就回宿舍睡了,咱们先睡。”


    罗毓被扶着上了床,灯一熄,眼前黑漆漆一片,也只得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身侧刘巍思的鼾声。


    可是罗毓惦记着孩子,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半宿,还是起了床,悄悄摸到客厅,打寻呼台给小孩子留了讯息。


    请速回电。师母。


    如果小孩在外面玩,那看到留言应该就会回电,如果真是回宿舍睡了,恐怕这会也看不到。


    罗毓忐忑地在外头坐了一个多小时,电话一直没有响,最后只得拖着疲惫的步子再次回了卧室。


    次日刘巍思一大清早就继续开会去了,罗毓还是没有接到程映泽的电话,又不能上男寝找人,只能在家里干着急,唉声叹气的。


    罗毓在家里从早上等到中午,又等到下午,才终于听到电话响,连忙接起来:“喂。”


    “师母。”程映泽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呢?不回来也不说一声,我昨晚给你留言,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罗毓连珠炮似的斥问,一瞬间理解了刘巍思动手时的心情。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怯怯道:“师母,对不起,我、我昨天临时起意,跟阿兰出去玩了,一直没找到电话么……”


    “你糊弄谁?你上哪儿去了一天找不到电话?你就想让师母着急是不是?师母一晚上睡不着你知不知道?生怕你出了事!”


    “对不起,师母……”


    罗毓眼眶都湿了,不过好在是没出事,过了会冷静下来,问:“上哪儿玩去了?”


    “到天津了。”


    “你!你怎么回事啊?一声不吭跑这么远,阿兰呢?阿兰不上课吗?你叫阿兰来听电话。”


    程映泽又沉默了一会,闷声道:“阿兰上厕所去了。”


    罗毓本来还想骂他几句,可是心头忽然一颤,总觉得不对劲——映泽出去玩,怎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他平时偷溜出去玩,不是这样的。


    “映泽,你跟师母说实话,你是不是和阿兰吵架了?”


    “没没没,”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很快,“我怎么可能和阿兰吵架?”


    “那你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啊……”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


    罗毓听出来了,他不想回来。


    “你在外头注意安全,有什么回来再说。”


    “我知道了,师母。”


    刘巍思在外头一整天,头昏脑胀地回来,却对上了罗毓的冷脸。他扶着妻子的肩膀,温声问怎么了,罗毓却不给好脸色,问:“你把映泽怎么了?”


    “我没把他怎么呀!我今天都没见到他人,我正想说呢,越来越不像话了!”


    罗毓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你是这么做老师的吗?他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他跟阿兰去天津了,我觉得不对劲,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也不跟我说,我只好联系阿兰,结果阿兰打电话来说她在学校里,她根本没见到映泽!”


    刘巍思眉头一皱:“这小兔崽子,还撒起谎来啦!”


    “现在问题不是他撒谎,是他为什么撒谎?他昨天一大清早就跟着你出去,晚上却没有一起回来,你要负责!”


    “我……”刘巍思给整不会了,“我负什么责啊?我又不能绑着他!”


    “那你说,你把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肯回来?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我……”刘巍思仔仔细细回忆了昨天的事,最后“啧”了一声,“我就是骂了他几句,说他不懂事。那平时骂他几句,他也不往心里去啊!”


    罗毓眼中噙着泪水,不言语,脸上却写满了责怪。


    尽管她也不知道责怪什么。


    刘巍思这下更难受了,死小孩不回家就算了,还害他被亲亲老婆一顿说,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为着这个,次日下午程映泽出现在家门口时,连声音都没出就挨了打。彼时罗毓已出去了,刘巍思正在家里看书,见到小兔崽子,当即丢了书,抓了墙上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程映泽双手挡着脸,一直躲到墙角,“嗷嗷嗷”地叫唤,可鸡毛掸子还是“噼里啪啦”地落在他的后背和屁股上。


    “老师,老师,别打、别打……”


    “啪啪啪”,“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一声不吭就跑!电话不打一个!你想让你师母急死是不是?!还撒谎说跟阿兰去玩!我让你跑!让你跑!”刘巍思拽着他的手臂,挥起鸡毛掸子,“咻啪咻啪”地往他屁股上抽。


    鸡毛掸子打人是结结实实地疼,程映泽挨得像鲤鱼打挺,一边“嗷嗷嗷”一边往前挺着身子,可是往往还没恢复原样,鸡毛掸子又落了下来,“啪啪啪”地抽在身后两团肉上,感觉屁股都要肿起来了。


    “老师!啊!嗷嗷啊啊!啊痛死了!”程映泽疼得受不了,一把挣开老师的手跑了,可是还没跑到沙发边上,又被逮住了,正好按在沙发靠背上,屁股往后一撅,又挨了十几二十来下狠抽,程映泽好几回眼前一黑,恨不得晕过去。


    “你现在知道痛,跑的时候呢?撒谎的时候呢?那些时候都不痛是吧?”刘巍思每骂一句就往那两团肉上抽一下,每一下都兜着风,掸子着肉声清脆地炸响在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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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程映泽突然嘶吼起来,再次挣脱了老师的钳制,歪歪地站着,“我跑的时候也痛,撒谎的时候也痛,我就是因为痛才会跑!”


    “你痛什么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时兴起就跑出去玩,不看时间不看场合,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


    “我就是因为这个痛!我就是因为这个跑!”程映泽嘶吼着,眼眶红了,“因为我感觉到我的老师已经不喜欢我了!他已经讨厌我了!我去听那些讲座会议根本没有用,我住在这里也没有用!我的老师只会越来越讨厌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我感觉得到!很多事情我可以不往心里去,但不代表我没有心!老师您敢不敢说,您对我从来没有过一点点厌烦?”


    刘巍思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可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映泽,我总是说烦你,那不是真的……”


    “不是在那种时候!”“唰”的一下,眼泪直直淌了下来,“是在您希望我做某些事但我没有做的时候,您的心里有没有过?”


    刘巍思明显怔住了。程映泽也不等他的答案,抬手抹了眼泪回房间去了。


    这一顿打没有章法,也十分凶狠,程映泽身后全是棱子,火辣辣地疼,可能有些破皮。他躺不下,只能趴着,眼泪“唰唰”往枕头里渗。


    他可以接受挨打挨骂,可以接受老师嘴上永远不停的嫌弃,但是他不能接受有条件的爱。


    他清楚地记得前天的事,他想,也许是那些专家学者老师们说了什么跟他有关的话,让老师不高兴了,所以后来老师的眼神就变了。


    可是,真正的爱,不应当为他人的言语所左右。


    也许他在要求一种纯正到不可能的爱,而他的老师只是个凡人,也会软弱,会虚荣,会在别人夸奖自己的学生时沾沾自喜,也会在别人批评他的傻儿子时闷闷不乐。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那他不配当我的老师。程映泽决绝地想。


    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吱呀”,程映泽猝不及防地对上老师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生气,立刻扭头到另外一侧去了。


    刘巍思手里拿着药水和药棉,踱步到床边坐下,问:“要不要上点药?”


    “不要,痛死算了!”


    刘巍思差点要笑出声,把手上东西放在床头桌上,上手扒拉他的衣服:“行了,不闹了,老师气头上,打得重,知道你委屈,来哄你还不成?”


    “凭什么呀?”程映泽一拳砸在床铺上,把平整的地方砸下去一个软绵绵的坑,“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现在说不闹就不闹,好像来哄我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地跪下?!”


    这明显就是气话,刘巍思真快要笑出来了,可一看到小孩腰上那几道鲜红的棱子,又笑不出来了。


    程映泽歇了一阵,已不觉得多疼了,倒是一股劲叭叭:“现在说知道我委屈,打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打一棒子给一颗糖,我又不是小孩,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想……”


    “一点也不尊重我!去之前说好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临了又变卦,就为着我不肯坐过去陪你们吃饭,就讨厌我,我也是会受伤的好吗?”


    “老师不……”


    “如果您想要少英那样的,您根本就不应该带我去!您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去了只会丢您的脸!您应该带大师兄去,大师兄什么都好,不像我。”


    “映泽,你别……”


    “我本来也没想半路走的,但是都到那份上了,我在那呆着也没意思。我师母那么晚才call我,我就知道老师没把我放心上。”


    “不是的……”


    “所以我也不想回来了,如果不是师母还担心我,我才不回来。”


    “我一回来就挨打,您甚至都不关心我去了哪里,为什么去,就知道打我。”


    “如果不是我吵起来,您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现在也不会说什么来哄我的话。”


    傻大儿太能说了,刘巍思都插不进嘴,只好随他说去,自顾自地取了药棉,沾了药,往他腰上的红棱抹去。


    “啊啊啊!痛!痛死了!”程映泽瞬间飙出了泪,“我不上药,我死了算了!”


    刘巍思将药棉狠狠地按在他的伤上,疼得傻大儿猪叫都嚎出来了,这才道:“老师说话你不爱听,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了算了!你这条命是你自己的吗?你想过你父母没有?想过老师师母没有?想过阿兰没有?!”


    程映泽一手甩到腰后,虚虚地挡着,生怕再受上药的酷刑:“我乱说的,行了吧?”


    “手,放开。”


    “不放,痛死了。”


    “放开。”


    “不要。”


    刘巍思简直拿他没办法:“行了,有什么想要的,直说吧。”


    程映泽眼珠子一转:“我球鞋旧了。”


    “知道了。”


    “阿兰他们学校那开了家新餐馆,没吃过。”


    “嗯。”


    “这两天出去玩,钱花完了。”


    “行,都应你,手松开。”


    “还有,您以后,不能那样对我。”


    刘巍思暗暗叹息:“好,老师知道了。”


    程映泽这才慢慢放开手,让老师上药。刘巍思一边伺候着傻儿子一边寻思着怎么搪塞媳妇:“程映泽,等会你师母回来了,知不知道怎么说话?”


    程映泽乖乖趴着:“知道啊,就打了几下嘛!”


    “知道就好,不然你下个月等着喝西北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