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淞轻轻歪了下头。


    她这两年走南闯北的啥样的人都见过，但还头一次被误认为是小偷。


    她多少有点不服，心也比刚刚更烦躁了。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那大爷和一旁一瘦两个警察团团围住。


    “不是叔叔，您真的误会了.....”


    但是大爷依旧不依不饶，叉着腰，拿着拐杖的手开始指指点点，腿脚也似乎比刚刚利索了几分：“小姑娘，你鬼鬼祟祟在我家后院篱笆外看了十几分钟了，刚刚踩点也被我抓个正着，我问你半天你也不说话，要真工作你就大大方方呗，你说说我到底怎么误会你了？得亏我防范意识强，要是你进了屋，有什么危险那还了得？”


    “你干嘛的？”两位警察已经采集完现场照片，问杨淞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来工作，无人机掉在这家后院里了。”


    “我来采集点影像，我是负责筹建冰雪三维馆的工程师。那个....维世文旅，您有听说过吧？近期在这附近投资建设的展馆要开工了，我今天真是来工作的，碰巧无人机坏了。”


    一胖一瘦两位警察面面相觑。


    正值年关，警察们都忙于在一线执勤，关于抢劫盗窃一类的案件频繁发生，当地文旅也不像哈尔滨等地那么出圈，没有那么高热度，他们都并没有听说过。


    “奥，”瘦警察侧着身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淞，“那工作证件你有吗？”


    杨淞：“.............”


    不好意思，这还真没有。


    “我用工作群证明可以吗？”杨淞打开手机给两位警察看，“你看——”


    “可以。但你得跟我们去派出所登记一趟了。”


    -


    走出警局时，天已经黑了。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也没想到能以法制咖嫌疑人的身份光临警局，尽管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两位警察轮番谈话，还是让她有了点百口莫辩的意味，最后还是她联系张宏斌，公司方面出示了相关招投标文件的影像，替她澄清了才把她放了出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这么被人冤枉过，站在寒风中等着张宏斌来接的时候抖着小腿瑟缩在警局的门口。


    这风可真冷啊。


    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钻进她的脖颈，杨淞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吸了吸鼻子。


    夜里下了点小雪，路边又结了点冰，她踩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塌陷声响。马路边，偶尔有路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走过，行人们快步走过雪后的街道，不愿在肃杀的冬天在外面多停留一分一秒。


    空气中的灰尘随着路灯光倾泻而下，安静无声的世界里，什么人都没有。


    她看了看手机，没有张宏斌的消息。再打电话过去，对方已经无人接听。


    不是说好了立刻就出发的吗？


    难道开五菱的人车速就格外慢些？？


    再来的慢点人就要横尸在警局门口了。


    杨淞把派克服的帽子带起，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张宏斌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条微信，车在路上抛锚了，对方答应另外再给她找辆车。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一拳把这个破烂的世界打成大蛋挞。


    直到那辆玛莎拉蒂Levante的前车灯打到了她落寞的脸上。


    好险，差点就emo了。


    车窗缓慢摇下，副驾驶上是一张熟悉的脸。


    对视了大约一秒，尹维嘴角带有讥笑。


    “你不是能自己解决吗？”


    杨淞对嘲笑充耳不闻，就装作没听见，快步走上了车。


    车上暖气很足，后排通风口传来阵阵暖意，烘得杨淞的心痒痒的，她环顾四周，看着后座红到张扬又价值连城的莱万特座椅，原来受苦受难还有这种福利？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回过沈秘书回头问她；“杨工，刚刚张组长紧急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事儿了，怎么回事啊？”


    刚刚杨淞在警局接受笔录存档的时候才知道，那位村里的大爷，曾经是个拿过真枪实炮打过鬼子的真八路。


    老人家年轻时候英勇杀敌，年纪大了却得了清闲，儿女都外出务工了，前不久还因为检举了一条跨国间谍伪装本土企业贩卖黑土地出境的大案线索而获得巨额赏金，别说辖区的警察都对他既尊敬又信任，就是市长来了也得礼让三分。


    大爷近些年退了休，唯一的爱好也就是绕着村子遛弯儿，见杨淞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又是操纵无人机又是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没多想就报了警。


    杨淞听了大爷的经历后简直苦笑不得，又看了看自己那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穿着打扮，忍不住问了一句民警，难道我长得像小偷吗。


    民警几乎肯定地告诉她，这年头越是偷鸡摸狗打扮得就越普通，这样混入人群完全不会被怀疑。


    “没什么。”杨淞道，“就是李清鹏有事回家了，我替他补拍点照片，结果被误会成小偷了。”


    话音刚落，她似乎听见一声哂笑。那感觉就和刚才他那句‘你不是自己能解决吗’一样欠揍。


    尹维看过来，冷冽的目光骤然被夜晚的路灯过所照亮，幽深的眸子一瞬间像星辰一样明亮，杨淞坐在后排的位置上，竟有一瞬间失神。


    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好险，差点就心动了。


    “下次有什么突发状况，及时联系。”尹维道。


    切。


    沈秘书微微侧头问，“尹总，先送杨工回营地？”


    尹维点头说好。


    因祸得福坐上了玛莎拉蒂，到也不亏。


    杨淞坐在玛莎拉蒂Levante的后排，心里悄咪咪发出一声感叹。


    -


    当晚，杨淞洗完澡躺在小床上发了一条朋友圈：


    【上班两年半第一次出外业被误会为小偷！！莫名其妙被逮到警局去了，我的偷感得是有多重啊老天[可怜][可怜]】


    配图是一张穿着荧光背心的测绘学博士后，据说当年这位学长毕业后凭借超绝巧克力熔岩黑皮赤膊上阵的照片轰动了整个测绘学专业，成功劝退了一大堆懵懂学弟学妹，并当成表情包永久流传。


    杨淞发完，带着困意就睡着了。


    恰好此时尹维正思索着白天江城发生的事，并未入眠。


    维世文旅内部，对布局东北市场的反对声依然存在，绝大多数公司高层对于东北的经济水平和消费力持怀疑态度，加之东北这些年劳动力外流的情况十分严峻，本消费力不足以支撑维世在开拓市场上的巨大投入。换句话说，除非这次实景三维展馆能够迎来新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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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则维世文旅作为资本在这片土地上入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用尹世衡的话来说，什么反哺家乡都是假的，唯有真金白银是真的。


    尹维有些焦躁地翻着朋友圈，就看见了杨淞那张别具一格的表情包。


    再一看内容，第一次被误会为小偷......


    尹维漠然地看着这条朋友圈，眼中明明暗暗，终是哂笑一声。


    这么丢脸的事情竟然她也愿意发出来，还真是抽象。


    世人大都报喜不报忧，朋友圈早已沦为了一席华丽的袍子，稍不注意掀起，里面就爬满了虱子。


    倒也有趣。


    尹维在那条微信名为【斯密码喽】的朋友圈下默默点了个赞。


    睡觉前，他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打开手机写了条评论。


    -


    清晨。


    营地旁的锅炉房里已经烧起了热水，烟囱里冒出缕缕蒸汽，烤红薯和玉米的香味从民房里飘然而出，穿过松柏苍劲有力的枝杈后消失在广袤的黑土上。


    杨淞啃着刚煮好的玉米刷着手机，这是她早晨为数不多放松时间。


    那条朋友圈一经发出，就收到了昔日同窗和一些同事的热情慰问，


    有跟着调侃的学弟妹：


    【学姐你别吓我啊，今年刚转专业失败了[惊恐],正在考虑咋办呢？你给我透个底，这行是真的不能干嘛？[惊恐][惊恐]】


    也有当年秋招时为了获取信息而加的陌生人：


    【原来你长这样啊？那我们互删好了。】


    还有杨淞大学时期的朋友和她开玩笑：


    【好久不见，小松子你可别吓我，....变性了....吗?】


    还有亦小路真诚的关切型：


    【小松子，不行就回来吧，江城是你永远的家。】


    杨淞撅了噘嘴，看到这么多点赞和评论，礼貌性一一回复。


    从最后一条回复到最上面，杨淞发现有个叫Dehja的微信好友给他点了个赞。


    正中下怀。


    她本意就是发出来给领导看的，工作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身为卷王还能少了那么一点心机不成？那不是白在职场混了？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评论：


    【Dehja】：据我所知，是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杨淞又看了一遍自己发的朋友圈。她这么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什么时候被误认为是小偷了，这尹维说的什么鬼话，这小偷帽子还真就摘不掉了？


    等等........


    我去。


    “那是你的吗？你就偷拿？”


    一句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他……该不会说的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她抢他的那个玻璃罐子吧？


    她毕竟还没得老年痴呆，虽然努力想忘掉那段抓马的社死经历，但海马体就偏是不听，非要从脑袋的犄角旮旯里往外蹦出来。


    他还记得？


    wtf，他怎么什么都记得？？？


    不是，他怎么能记得？？？


    杨淞像扔手雷一样把手机扔开，径直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打开窗，一阵阵强冷空气涌入肺部，带着清晨的锅炉味儿，让她瞬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