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少爷每晚都会亲自熬煮，放凉后放进冰箱保鲜。


    管家的这句话不停盘旋在叶苓兰的耳边，她手指微颤，眼神剧烈颤动。


    她一直以为小冰箱里的燕窝是厨房准备的，从没想过竟然会是她一直忽视的大儿子亲自熬煮的。


    想到自己这两个月来逐渐恢复的睡眠质量，她心头一颤，转身从厨房里出来，上楼来到黎厘的房门口，抬手敲响了房门。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房门没有打开的迹象，她还要继续敲时，才想起大儿子耳朵听不见，就算她把门敲得震天响都不会有回应。


    是啊，他们不就是因为大儿子聋哑，才逐渐忽视了这个儿子？


    她握住门把手想要开门进去，不意外门从里面锁上了，她没办法进去。


    站在房门口，叶苓兰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几分钟后她转身回房。


    坐在床边，叶苓兰拿着手机给大儿子发消息，却提示发送失败，拨过去才发现自己存的这个号码竟然是个空号。


    空号……


    小厘换号码了？什么时候换的？


    脑中回想大儿子，她才惊觉自己已经想不起和大儿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了，大儿子在她这里竟然变得十分陌生。


    这一瞬间，叶苓兰莫名觉得心慌，她好像弄丢了一个儿子。


    黎父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叶苓兰心神不宁的模样，以为她生病了，他连忙走过来搂着她询问：“老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苓兰抬头有些慌乱地抓着他的衣服，说：“海旭……海旭……”


    她只是不停喊着黎海旭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对大儿子一无所知，所有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而那些印象早已经淡化。


    可明明她天天晚上喝着大儿子炖的燕窝汤。


    她想跟丈夫说这件事，可是嘴巴张了好几次，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似乎只要不说出来，她就不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黎海旭不知道自己妻子到底发生什么，只能搂着妻子安静陪着她。


    ……


    黎厘最终还是决定辞去健身房的工作。


    看腻了健身房的硬汉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


    主要还是担心屁股的安危，每天去上班除了要完成当天业绩外，还得应付客人们的约会邀请。


    一次两次的拒绝还能接受，次数多了那些人耐心告罄，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会做出些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第二天黎厘就跟老板递交辞呈。


    老板对他提出辞职的决定感到很突然，他一手摁着辞职报告，用手机打出一行字：“怎么突然辞职？”


    这可是他们健身房的摇钱树，走了哪还有这么好的业绩？


    黎厘用手机回应：爸妈给我找到专治聋哑这方面的专家，我要去接受治疗。


    看到这行字，老板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不让人去治病？


    之前他和黎厘也聊过，知道黎厘不是先天性聋哑，是后天造成的，具体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现在黎厘说要去治疗，老板内心还是挺期待的，他对黎厘很有好感，如果对方能恢复正常，他很乐意跟对方发展一段。


    虽然惋惜走了一个摇钱树，也能预感黎厘走后健身房的业绩会大缩水，可老板没权利不放人。


    当初黎厘进入这里工作也只是签了半年的合同，现在也正好半年了。


    拿到这个月的十几天工资，老板还是很厚道，没有抹掉黎厘的业绩提成，到手八千。


    黎厘很感谢老板。


    老板目光落在黎厘那张姣好面容上，一双眼睛里清澈透亮，此时的黎厘一点都不像那个时时刻刻能把人勾得神魂颠倒的妖精，像个从未走出校园的清纯大学生。


    可妖可纯在这人身上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拿着手机语音输入一段话：“咱们也算是合作了半年，作为我们店里的功臣，最后请你吃顿饭作为感谢，你总不会拒绝吧？”


    黎厘捏着那一沓钱，认真看着那一行字，随后疏离又不失礼貌地摇头拒绝。


    黎厘也并不是真的单纯，他哪能看不出老板对自己的心思，一顿饭说是感谢，可这个过程怕是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他不可能赴约。


    老板轻笑了一声说：“还真是无情啊。”


    半个小时后，他从健身房里出来，约上他的好朋友出来聚餐。


    他这个好朋友叫方林则，是大学时的室友，如今在一家大公司实习，据说很快就要转正了。


    至于他，找工作一直受挫。


    之前他和方林则经常一起找工作，方林则倒是频频能收到去应聘的电话，而他的简历投出去后大多石沉大海。


    他也亲自去过一些公司，去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一开始面试官都对他很满意，可最终结果还是落选。


    他的缺陷是一大关键，那些公司肯定会先招那些健康的应聘者入职。


    到现在做的几份工作不是服务生就是发宣传单，这些不怎么需要跟人交流的工作。


    方林则进了一家大型企业实习，一直表现很不错，他也很喜欢这份工作。


    平日里，两人一有空就会出来聚餐。


    以前都是方林则请黎厘，在黎厘工作后自己赚了钱，也会偶尔请回去，不过方林则大多都是自己付，他知道黎厘的情况。


    方林则是半个小时后赶到的，今天是周日，他在家休息。


    原本也是要约黎厘出来，没想到黎厘先联系他。


    两人此时正坐在一家火锅店里，辣锅正咕噜咕噜冒着泡，荤菜已经放进去涮了，香味扑鼻而来，两人都有些等不及想要开吃了。


    等菜烫熟过程，方林则打着手语：那你是打算换新工作？


    黎厘：嗯，健身房太乱，那些人总想睡我，我担心钱没赚到，屁股先保不住了。


    方林则笑了，笑得特别贼。


    他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烫熟的肉，裹上油碟吃了起来。


    因为要吃，不方便打手语，他拿出手机放在一旁，打开语音输入：“我早就说过那里不好，现在辞了也好。”


    黎厘打着手语：但钱多。


    他这半年就已经存了八万多，比他之前做的任何一个工作薪酬都要高。


    黎厘咬着肉丸子吃得欢快，辣锅的辣汤把他的嘴唇都辣红了，一张脸上全是汗，白皙的皮肤染上红色，眼睛里全是满足。


    他喜辣，方林则也喜欢吃辣，两人每次吃火锅都吃辣。


    兴趣相投的朋友，相处得也更放松。


    黎厘：还有没有什么好工作介绍？帮我留意一下，给钱就干！


    方林则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吃着。


    再又一盘牛肉卷吃完后，方林则问：“你房子的首付还差多少？”


    黎厘：还差八万。


    他早就有要搬出来住的念头，努力赚钱也是为了尽快攒满首付，现如今他的存款有十二万里，他想买的那套房首付得二十万。


    在这个城市，首付二十万的房子不算大，对他来说很足够了。


    方林则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有些迟疑。


    许久，他还是说了出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你爸妈要？就当买断你们之间的父子母子关系也行，一套房而已，对你们家来说别说一套，十套二十套都不成问题。”


    黎厘沉默许久，才回应：有道理。


    方林则一喜说：“你终于想通了？早该这样了，你是他们的儿子，他们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你找他们要一套房一点都不为过。”


    前世是他太过于执着表现自己，希望能夺得父母的关注，结果最终郁郁而终。


    这一世，他不在乎了，自然也没必要矫情。


    “黎烨，这里！”一个声音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的桌子传来。


    方林则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朝那边看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运动服的少年，顶着一张和黎厘很相似的脸，在那桌客人的招呼下坐下，桌边的客人都拥护着那个叫黎烨的少年，看得出那少年在他朋友那里十分受欢迎。


    他收回视线往黎厘看了一眼，发现黎厘也在看那一桌，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淡漠，一点都不像看到自己亲弟弟的惊喜。


    黎厘看着正拿着筷子吃菜的黎烨，陷入沉思。


    黎烨体质有些差，特别是肠胃，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像这种重口味的调味更是碰都不能碰。


    但黎烨又很喜欢吃，每次都会偷偷出来吃，吃完后身体肯定会不舒服。


    他就会每次准备好药给黎烨送去，吃过药后就会没事，这样他回家就不会被父母发现。


    这次，不知道黎烨还能不能蒙混过关。


    黎厘收回视线继续吃着。


    那桌的人声音很大，方林则想不听见都不行。


    “黎烨，你看那边那个，感觉你们好像啊，你认识吗？”有个女生指了指这边说道。


    方林则一听看了一眼黎厘，随后又往黎烨那边看去，哪知却让他看到十分恼火的一幕。


    只见少年也朝这边看来，正好跟黎厘对上视线，下一秒少年脸色沉了下来，用警告的眼神瞪着黎厘，随后收回视线对他的朋友们说：“不认识，像吗？一点都不像。”


    此时，方林则庆幸黎厘听不见，不然黎厘该有多难受。


    黎烨不仅言语羞辱，甚至还给黎厘投来厌恶的眼神，方林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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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当场捏紧拳头要起身去教训那个臭小子，一只手拉住他，阻止他过去。


    方林则回头看向黎烨，比划：他都这样了你能忍？


    黎厘：吃吧，肉都快老了。


    方林则忍了又忍，才终于没冲过去，他重新坐下拿着筷子吃了起来，时不时会观察一下黎厘的表情，随后他又想到黎厘根本听不见，也就不知道黎烨刚刚说了什么。


    想到这，方林则不再关注那边，专心吃他们的火锅。


    吃到一半，黎厘饮料喝多了想上厕所，他起身离开位置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刚进去，一只手朝他伸来。


    黎厘被这突然出现的手阻止前行脚步，狐疑抬头看去，就看到黎烨那不耐烦的表情，似乎在催促黎厘快点。


    黎厘直接避开他的手，侧身走进去，无视黎烨错愕的神情。


    “你装什么装啊！跟进来不就是给我送药吗？拿来啊！怎么，还要我请你给我吗？你是不是想太美了！”


    黎烨在黎厘身后大吼大叫，得到的只是黎厘进入隔间并关上门。


    “艹，你个死聋子！真恶心！”


    黎烨怒吼出这句话，然后脸色大变捂着肚子慢慢蹲下。


    等到黎厘从隔间出来时，黎烨已经不在了，他面色平静不做多想，洗好手后就回到桌边。


    再看向黎烨那桌时，已经是新来的一批客人了，他收回视线没有过多关注，继续和方林则愉快地吃着。


    一顿火锅结束，两人又去方林则家看球赛，玩游戏，一直到晚上黎厘才离开。


    他回到家时，罕见看到他母亲叶苓兰坐在客厅，以往这个时候叶苓兰已经开始她的护肤工作，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却是挺意外。


    不过，黎厘并没有什么反应，直接穿过客厅上楼去。


    “小厘。”叶苓兰在身后喊道。


    黎厘没有半点反应，叶苓兰心头涌上无力感，儿子听不见，她赶忙快走几步，拦在黎厘面前：“小厘，妈有话跟你说。”


    她举着手机，通过语音输入在屏幕上显出她说的话。


    站在大儿子面前，叶苓兰才发现大儿子跟她记忆里小小个软软怯生生的模样不一样了。


    大儿子在她忽视的这些年长高了，长开了，跟她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


    只是大儿子眼里的疑惑，陌生和疏离深深刺痛了她，她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钝痛感，一时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


    她没有参与儿子的长大，儿子却时时刻刻关注她这个母亲，为她能有个好睡眠，特地去找中医配药，亲自给她熬药膳。


    可她一无所知。


    她真是该死啊……


    可她不知道黎厘此时在想她为什么没有去关心黎烨，难道黎烨没回来？或者很幸运的没有胃疼？


    “小厘，你给妈妈炖的燕窝很好喝，妈妈现在已经不失眠了。”叶苓兰努力扬起微笑说道。


    按照以往，只要她说这句话儿子必定能展露笑颜。


    然而这一次让她失望了，黎厘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毫无反应。


    叶苓兰一时慌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


    她还想说什么，黎厘用手比划着手语，然后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手语。


    这一刻她才深深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对大儿子到底有多忽视。


    似乎看出她看不懂，黎厘又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给她看：我长大了，二十三了，已经不需要母爱。


    看到最后一句，叶苓兰心口的痛楚越来越强，她愧疚地看着黎厘，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黎厘又打了一行字：如果你想补偿我的话，那就拿钱补偿吧，八十万就够了。


    叶苓兰见状，眼里重新燃起光，赶忙掏出手机给黎厘转账，可等她转账时才发现她没有黎厘的银行卡号。


    就在这时，一张卡出现在她面前，叶苓兰没有多想，输入卡号后直接利落转了八十万。


    等她转完抬头时，黎厘已经拿着银行卡离开，上楼去了。


    叶苓兰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整个人沉浸在无尽悲痛中。


    她坐在沙发上想着刚刚短时间的接触，儿子找她要八十万，是因为缺钱吗？每个月的零花钱不够用吗？不够用那就再加点吧。


    小厘每个月零花钱是多少？


    叶苓兰努力回想，片刻后那张保养得宜，几乎看不到岁月痕迹的脸一寸一寸发白，握着手里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地板上了。


    怎么，怎么会……


    海旭给的吧，肯定是。


    叶苓兰一边擦了擦眼睛，一边拿着手机想要打电话给黎海旭，却先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在听到那头说的话，叶苓兰顿时惊坐起来，赶忙让司机把她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