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云间，桃源小筑。


    桃源小筑位于迎客殿后山，是水云间专门接待客人小住的客舍。


    小筑名字斯文，占地却十分宽广，其中桃树栽植众多，阵法维护下桃花常开不败，明灭间落英纷飞，也是一派山明水秀，景色如画。


    此时某座院落外。


    “哎...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丘清淮来回踱步，对于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感到非常不安，且犹豫。


    他此行本就是被强行拉来凑数，现在大晚上的还要在别人宗门鬼祟行事，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参与。


    沈元霜蹲在地上专注看着一团灰烬：“你能把我弟劝住什么都好说。”


    但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丘清淮将肩一耸，两手耷拉无力弯腰，心中咆哮欲哭无泪。


    这两姐弟怎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那你现在找到人了吗？”他有气无力。


    沈元霜用树枝拨了拨灰烬：“不太确定，小臣身上的屏术总是很强，我只能知道一个大概方位。”


    她回头朝丘清淮笑了笑，语气温和：“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丘清淮嘴角抽抽，刚想说话。


    沈广白从院中走出，闻言走到丘清淮身旁将他架起：“放心吧姐，你和一舟在这等我们的好消息！”


    “走吧小淮淮！”


    丘清淮抗拒：“我...真...的...不...”想去。


    沈广白：“二百上品灵石。”


    “四百。”


    “二百，外加下次陪你去猎那只你很想要的灵宠。”


    丘清淮：“成交。”


    —


    明玉茭发了会呆，又变回鲛人原型在水里游了两圈。


    根本游不痛快，还是在海里好。


    她从水中钻出靠在池沿，垂眸看着水面梳理脑内纷杂的思绪。


    她才苏醒没多久，对目前界内的局势了解并不清晰，现在还不是杀回去的时候。


    琉璃海一役已过七百余年，记忆仅仅停留在最后一刻。


    开阔的海面布满楼船战舰的残骸，火光冲天，甚至海天相接之地也是一片橙红，各色灵力流在海面相接、爆炸。


    死的人太多了，人类、妖兽、半妖，血色像是已经牢牢扒在水中永远不能消散。


    她记得有人一剑刺进了她的胸口。


    是谁？


    明玉茭眼前晕眩，骤感一阵心悸，呼吸窒住片刻。


    是身体在抗拒她回忆。


    她将手放在胸前深吸几口气，颈间裂腮快速翕张缓解焦虑。


    她轻轻甩头，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战败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又被某些人困在某个地方浑浑噩噩了几百年，清醒之后甚至连她半生的记忆也是支离破碎。


    但是好在已经逃出来了。


    明玉茭眼中阴霾渐布，那些暗算她的、害得她领土尽失的推手，还有那些将她囚于某处的奸人，她会将它们全部揪出来一一手刃。


    想起那天追过来的那个“斥候”，雾影击杀及时，没有让他成功报信。


    她用手指划开面前的空间，从储境中拿出那枚让隋雁臣捡的纳戒。


    将纳戒再次凑近眼前观察，红黑色，戒内一圈绘有符文。


    部分符文是自毁阵法，但别的就看不明白了。


    她轻轻蹙眉，这符文实在越看越眼熟。


    和隋雁臣绘在传讯玉碟上的很像，但又不像。


    她本准备审讯一番隋雁臣，没想到他又晕了。


    明玉茭面无表情，心中盘算大哥教给她的一百种剥削下属的方法。


    突然她的耳鳍动了动。


    明玉茭目色冰冷看向某处：“出来。”


    来人气息微弱难辨，整座寝殿都有结界，外人进不来，那就只能是殿中的人了。


    是谁不言而喻。


    明玉茭心中冷笑，来得正好，也不用我费劲去侧殿找你了。


    浴堂竹帘轻轻动了动，白帷后却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声音清脆却像是浸了万年寒冰，听不出丝毫情绪。


    “明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明玉茭惊喜：“小乌？！”


    她化出双腿撑着池沿离开浴池，急急披上一件外衣就往声音传来处小跑过去：“当然可以，快过来。”


    白帷被掀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出现眼前。


    明玉茭蹲下将她一把抱近怀里，想了想又扶着她的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面色正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小脸还是熟悉的冷冰冰没有表情的样子，衣服穿戴很整齐，是从前她帮忙置办的样式，应该是从储境里拿的。


    “小乌，身上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乌岐摇摇头说：“伤口已经好了，不疼。”


    女孩回抱她，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姐姐不用紧张，我没事。”


    明玉茭心情复杂，眼周渐渐泛红。


    “姐姐不许哭。”


    明玉茭偏过头笑了笑：“这么霸道啊。”


    乌岐：“就是这么霸道。”


    她在明玉茭肩窝处埋了埋，眷恋地蹭蹭，然后抬头看向明玉茭：“明姐姐，我好久好久没见你了，我好想你。”


    明玉茭心软又心疼：“小乌…我也很想你。”


    犹豫片刻她还是问道：“小乌，你还记得沉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不是有人把你唤醒了？”


    别问了，明玉茭，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她心中不免泛起一层焦虑和自责，焦虑自己为求真相迫不及待不分场合逼问最亲近的妹妹，自责没能在大哥和闻姐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她，反而将她置于险境。


    记忆破损，她只记得最后是自己将小乌亲手封印，但是本应沉睡的小乌却像是早已清醒，她是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了漫长的几百年吗？


    她咽喉像是被梗住，艰难开口：“是不是一些……穿着像是祭祀袍一样衣服的人。”


    在禁制内乌岐甚至陷入暴躁狂乱，明玉茭肯定十有八九也是他们干的。


    乌岐点点头又摇摇头：“明姐姐，我只记得一点点。”


    明玉茭正要继续询问，却见小孩向她打了个手语。


    【但是我不能说。】


    明玉茭疑惑。


    【他们封印了我的记忆。】


    乌岐掀起衣袖露/出手腕，手腕上有一枚深红刺青。


    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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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异复杂，明玉茭只能依稀辨认出风、火、电三个象征图案。


    这是一枚禁咒。


    禁咒种类复杂，又分初中高级禁咒。


    像这种封印记忆加上禁语的禁咒，甚至是比高级还要更上一层的法术，轻易不能破，只要说出一点相关的信息都是破禁，轻则重伤濒死，重则魂飞魄散。


    而问题是现在小乌也是记忆不全，她也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这个毒瘤就这么扎在这里，让人提心掉胆。


    真是狠毒。


    也真是懦弱。


    明玉茭眼中狠戾，手心不断攥紧，周身气势陡然变得危险。


    乌岐担忧拍拍明玉茭的手：“明姐姐不用生气，我有办法能够解决。”


    迎上明玉茭的眼睛，她说：“真的，姐姐相信我，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说。”


    明玉茭听得更是心疼，小乌性子本就冷淡，平时也是冷冰冰的，他们都知道小乌很有想法，但是她和大哥闻姐他们都希望小乌能够多和人交流。


    这个禁咒某种程度上将他们为了小乌能够敞开心扉多说点话而付出的努力都打破了。


    乌岐向浴堂看了看：“明姐姐，我也想玩水。”


    明玉茭心中本来还有些阴霾，听见这话噗嗤笑了一下，罢了，现在小乌还站在这，还活蹦乱跳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说：“你之前不是最讨厌泡水吗？”


    乌岐小脸轻轻皱了皱：“我在那个地方待了好久，又是沙土又是灰尘，很讨厌。”


    明玉茭笑着拉过她的手将她带进去，换了一池新的水。


    乌岐在她准备的时候哒哒哒走着参观了整个浴堂，又打开窗向外看了看。


    “去吧，我加固了一下禁制，不用担心会有人。”


    乌岐回头看她：“明姐姐不一起吗？”


    明玉茭：“有客人来了，我去迎接一下。”


    乌岐：“好哦，那等下我去找你。”


    明玉茭笑着点点头，和小孩再见之后走出内室。


    脸色瞬间阴沉。


    水云间真成筛子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喜欢夜闯水云间。


    明玉茭缓缓朝朝侧殿走去，侧殿比主殿稍小，陈设也少了很多，明玉茭一走进去就看见了没有屏风遮挡的，床上那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


    她走近，放松在床上坐下。


    床对面就是小榻，小榻边窗明几净，窗户大开。


    两个人影在窗外鬼祟走过。


    “哎哎，你别走那么快！”陌生的少年声音。


    “赶紧的！我刚进去过了，趁现在没人！”之前在玉碟里听过的欠欠的声音。


    “你动静别那么大，我们本来就夜闯人家宗门了，能不能小心一点！”陌生的声音。


    “小心不了一点！隋雁臣都在床上躺着了，看样子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刚给他服下药，可能等会就会醒。”欠欠的声音。


    明玉茭闭目，两腿交叠，一手支着旁边茶几，一手在膝盖上轻点。


    睁开眼。


    对上了两双惊恐的眼睛。


    “你们好。”她笑着说。


    身后的隋雁臣动了动，捂着额头缓缓起身。


    然后一手搭在了明玉茭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