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萧娇盯着那人，心中不觉微讶。


    在这等天气里，那人仍是一身轻薄衫，雪白流云锦衫在风中荡开，宛如流动的水波。他施施而行，不紧不慢，举手投足间禅意自饶，仿佛置身的并不是花巷，而是某处仙家庙宇。


    萧娇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进玉肌阁内，才垂下目光。


    她决计没想到，去玉肌阁的居然是谢三郎。他为什么会去那里，难道……他也参与谢氏仙人皮的阴谋?


    不，萧娇随即否定了这一想法，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触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萧娇兀自想得出神，没注意闫风识望向她渐渐幽深的目光，直到巷子尽头再次响起辚辚车轮声，她才反应过来。


    她不禁微微偏头，向那处看去。这次的马车样式倒很平常，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一侧的车窗紧闭，瞧不清里面到底坐了何人。只是，马车驶到玉肌阁门前，里头的人却没出来，而是等大门打开后，才徐徐驶入。


    从二楼这个视角，恰能看到门后一爿空间。过了片刻，里头的人终于下了马车，似乎是个男子，他体型偏胖，和金陵世族男子迥异，而且他头上带着帷帽，将面容挡的严严实实，绕过一处回廊后，便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这人……


    萧娇微微蹙眉，却冷不丁听一旁人道：“原来，今日约我们前来的人，是为了让我们看这样一出戏。”


    萧娇倏尔回头，闫风识目视远方，眼神却有些冷凝。


    她莫名问：“什么戏?”


    “你不觉得，这个时间能有两辆马车前来，还刚好被我们看到，是不是有些太凑巧了。”


    经他这么一提，萧娇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你是说，约我们前来之人，是为了让我们看到方才进入玉肌阁的人?可是，他们一个是素来不理俗世的谢三郎，另一个还看不清样子，不过……”


    说到这，萧娇的声音渐渐止住，闫风识眉头一挑，淡淡道：“你也觉得那人熟悉。”


    萧娇心中一跳，这才将方才的疑虑说出来：“是。可是那人却不可能出现在金陵，所以只是身形相似罢了。”


    “是吗?”


    闫风识凝了她片刻，不再言语。


    萧娇见他容色有异，伸出手戳了戳他：“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他像谁?”


    闫风识肃着脸，好半晌才道：“我只是觉得熟悉，并不知晓是谁，但郡主方才好像有明确的人选，只是不知郡主心中的那人又是谁?”


    萧娇蹙眉，闫风识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但她总感觉他话里头带了丝疏离之意，顿了顿，不由又望了他一眼，忽然品出那么点不对来。


    闫风识一贯心细如发，难道他已知自己曾爱慕谢三郎?方才他见自己盯着谢三郎看，是吃味了?


    萧娇在情爱一事上素来有些迟钝。


    这之前，她的确曾对谢三郎有过那么点喜欢，后来她明白了，她喜欢的仅仅是他的外表和身世，自从宁园赏荷宴上听到他那番说辞后，她那些喜欢也慢慢淡了。但自与闫风识相识以来，她才惶然察觉，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担心也会害怕，更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心生欢喜忧愁。


    她盯着闫风识愈来愈僵硬的侧脸，不由勾起嘴角，想了想道：“我心里的人可多了，你确定想听我说吗?”


    这话有歧义，闫风识却听懂了，他微微扭头，神色愈发平淡：“但闻其详。”


    “那你伸手。”萧娇挑了挑眉。


    停了数息，闫风识才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萧娇喜欢谢空一事，他也是在审查曲水案件的时候才若有所悟。


    后来的宁园簪花，当他看到她满怀憧憬地折下那朵金陵凝萃，他愈发确定，她心里是有喜欢的人了。直到再后来她离开金陵，与自己误打误撞相遇，一起经历巫山禁地种种事情，他们之间的确有超出普通朋友的情谊，可那只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场合下所生出的一种情感，如今回到金陵，她与他的关系也会重回到起初罢。


    闫风识在心里这样想着。


    可明明也是自己当初预想的结局，但当谢三郎出现时，他还是不可抑制地用余光偷偷看她。如他所料，她对谢三郎果然还是不同的，即便是已经知晓谢氏可能与仙人皮窃取一事有关，她对谢三郎的眼神还是那样痴迷。


    一瞬间，闫风识只感觉世间的一切对自己似乎失去了吸引力，什么仙人皮，什么谢氏，他通通都不想继续探究了。


    他木然地伸出手，等着萧娇最后的宣判，他感觉她手指在自己掌中划了几下，然后略一偏头，低笑出声：“怎么样，你知道了吗?”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闫风识心忽地漏了一拍，有些不确定道：“你再写一遍。”


    萧娇于是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下一字。写完后再次抬头，面上也染起一缕红晕。


    “我心中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那人却不懂，还在吃飞醋。”


    一股热流滚过心间，闫风识愣住，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然而萧娇娇媚的脸就在他面前，一颦一蹙，娇嗔含笑，别样鲜活。


    “你……”闫风识张了张口，心中莫名一阵紧张，“你是认真的?”


    萧娇却不满地嘟起嘴：“我，我表现得这么不明显吗，你还需要怀疑……”


    眼见那张含羞带恼的俏脸慢慢退了些，闫风识心中一紧，手下意识握住她。


    他的动作太快，萧娇本没有站稳，被他手一拉，整个人往前扑去，直到唇触上一抹温热。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萧娇全身紧绷，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闫风识仿佛也愣住了，只扶着她臂，亦没有动作。时间仿佛无限拉长，在这一脉幽宁里，萧娇却发现她眼前某人的耳尖正以极快的速度变红。


    萧娇一愣，倏尔反应过来，仓促撑起身子，脸颊已是酡红一片。


    她不敢看闫风识，心里只觉尴尬无比，然而她虽垂下眼，却还是感知到那边动了动。


    闫风识在她触上来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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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就呆住了，心中若有鼙鼓乱击般，狂跳不已。然而还没等他回神，身上人已经退去。


    他闭了闭目，又慢慢睁开，他面前，萧娇低垂眼眸，女子含羞带怯的表情落到他眼底，更惹他心跳加快几分，几乎抑制不住，他伸出手，再次握住她。


    “你，你干什么……”萧娇遽然抬头，然而当触及他幽深而专注的目光后，又慢慢低下声音。


    “你可知如今金陵流传的关于我的流言?”闫风识注视着她眼睛，问道。


    “当然，我已经听说了。”萧娇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低低回了一句。


    “你清楚这流言意味着什么吗?”


    萧娇见他容色认真，想了想，同样认真答道：“我知道，有人以你身世做文章，其实是想要弄倒你。”


    闫风识颔首：“既然你知道我处境危险，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原来是这事。


    萧娇凝着他浅浅灰眸，伸出手，慢慢抚上他脸颊：“如果怕，我今天也不会来见你了。”


    闫风识看着她，感觉心底深处那厚厚的坚冰倏然融化，喜悦从里面钻出来，流过四肢百骸，让人悸动得全身发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用力，将她拉入怀中。


    这是闫风识第一次主动抱她，萧娇初初茫然过后，心里像是开了一朵花，霎那间春暖花开，眼前都亮了起来，她睫毛轻颤，而后伸手，更加用力回抱住他。


    天地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只听得到两人怦怦心跳。萧娇闻着他身上的幽幽药香，如若置身云端，身子都是轻飘飘的。


    隔了许久，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轻哼一声：“我们不是在聊马车里的人吗，你怎么把我心底话套出来了。”


    闫风识低笑一声：“可不是我套出来的，是你主动说给我听的。”


    “我哪有。”萧娇忿忿，手上用力，拧了拧他腰。


    闫风识按住她乱动的手，又道：“好了，不和你玩笑了。之前我是觉得那人有些熟悉，只是不知，你我想得是不是同一个人。”


    听到他说起正事，萧娇这才抬头，又觉得两人此刻姿势谈论这些有些怪，才撇撇嘴：“你要不要……先放开我……”


    闫风识一愣，倏然松开手。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又有些尴尬，闫风识低咳一声，道：“曾经听闻，东阳郡王酷喜钓鱼，他衣衫上也多有鱼样纹饰，而方才那人，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和东阳郡王相似，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他衣衫上有鱼样纹。”


    听到这里，萧娇面色一凝：“你什么时候见过……”


    闫风识不答，只问：“你方才说那人不在金陵，那么，是不是你也觉得那人有些像东阳郡王?”


    萧娇心中一顿。闫风识说得没错，方才她之所以诧异，实是觉得那人的身形跟卫冲一模一样，可是卫冲不是回建安了吗，他怎会突然来到金陵，而且还如此避人耳目?


    萧娇正想说话，不妨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叩门声。


    两人俱是一愣，蓦然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