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寒刀

作品:《小蝉

    “郡主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别来斟茶认错那一套。”韩先明看了一眼张蝉放在他手边的一盏茶。


    “韩大人,我今日此举确实不妥,只是您一直躲着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门外的随从将一个长形木盒递给张蝉,张蝉将那个木盒放在桌上,将盖子打开。


    起初韩先明还在跟张蝉怄气,他满不在乎地瞥了木盒一眼,待看清木盒中的东西是何物时,他眉目一动,不敢置信地仰面望向张蝉。


    “这......”韩先明大惊,“郡主,此物,此物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一勾唇角,“韩大人对此物想必不陌生。”


    韩先明垂首,眸光暗淡,不敢看向她。


    长形木盒中装着一只羽箭,那支羽箭的箭头和箭身都是玄铁打造,重量比寻常箭身是木杆所制的羽箭要沉得多。


    箭头尖锐无比,如果是有经验的弓箭手持有此箭,定能穿透人体。只是这支羽箭的样式并不适合民间猎户或者皇家狩猎所用,反而适用于行军出征,用于战场。


    因时间过久,又曾经使用过,所以箭身上渐渐生出暗红色的铁锈。


    位于箭尾,平行箭身的羽毛上还留有些许喷射状的赭褐色印记。在明亮的灯下,该印记已经褪去曾经的鲜红,化为斑驳。和这支羽箭一样,带着封尘的秘密被人收在盒中。


    那是人血留下的血渍。


    是一年前长平王张廷槐率军班师回朝,突遭敌袭击,被一箭射中腰腹时留下的血渍。当时这支箭上被人淬了毒,长平王的死因并非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因为羽箭上的毒性发作,加之耐不住解药的药效,才导致当晚毙命。


    “韩大人,您是太医院的院判,去年是您亲自前往关外为我父亲救治,这支羽箭是导致我父亲身亡的原因之一。”张蝉的视线落在箭尾的白羽上。


    她话中的那句“原因之一”令韩先明不禁偏头看向门外。他立刻起身将门窗掩上,谨慎地环顾这间茶楼的环境。


    “韩大人放心,今日这层楼不会有其他人上来。”张蝉一直在忍耐,双瞳微微充血,她缓缓舒了一口气,继续道:“羽箭上被人淬了毒,而此毒并非出自边境蛮夷部落,其原料本身是来自一种只会生长在盛京的毒草,名唤夜宁。”


    “郡主这些话要是让其他人听到了,您恐怕会有性命之忧。”韩先明拿起那只羽箭,目光凝在箭头上。


    原先箭头上淬上的夜宁毒已经进入中箭者的体内,过后他身为长平王的主诊大夫,又不忍让此事不了了之,故避着众人将这支羽箭偷偷留在了原先的军营。


    之后皇帝收回军权,长平王所在的军队重组,旧军营所在的故址不再启用,而这支羽箭也如同一件物,被封尘在旧军营中。


    只是他没想到张蝉竟然能将这件东西找出来。可她还是不明白,这件事若要追责,最后只能导致自己引火烧身。


    “而去年我收到的消息却是长平侯身中鸩毒,整个太医院奉命研制解药,由老夫亲自带至关外。没曾想长平王服用解药后后,原先稍有起色的病体血气急促运行,间接导致毒性加重。”说到此处,韩先明的心跟着提了上来。


    张蝉默默盖上木盒的盖子,她的手仍放在这个长盒上,手指指端微微颤抖。


    她对韩先明道:“夜宁的毒性和鸩毒相似,一样只有深入骨血才会发挥功效。可夜宁解毒之法却和鸩毒截然相反,必须让患者深处极寒之地,让全身血脉流速减缓,才能进一步抑制毒性发作。”


    “你说这些都是后来我从王爷身上引起的风团才发现的。”韩先明长叹一声,道:“前线呈报有误,可是为时已晚,老夫也无力回天。”


    “真是前线呈报有误吗?”她冷冷地盯着韩先明。


    她漫不经意的这句话,惹得韩先明紧张不安,他道:“郡主身为闺阁女子,在此谈论军政已经是逾距。”


    “逾距吗?”她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扇,“可这件事涉及的人是我父亲。”


    “长平王已经身故一年,郡主须知,已成定论的事谁都无法转圜,纵使你想追究,王爷也无法还阳。”韩先明放下茶盏。


    他近日听说过一些关于张蝉的传闻,深知此女去年不仅因中毒导致盲眼,又遭人陷害流落在外。此时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又拜得名师学习医理,定然心智不浅。可是面对这些真相,她若放弃查验,装得愚昧一点,糊涂一点,或许能活得更自在些。


    此时张蝉的喉间闷得很,这感觉像是脖颈被人紧紧扼住。


    似乎残存着一股气正好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就这样堵得她青筋暴起,痛不欲生,逐渐趋于崩溃。


    “我知道韩大人为人谨慎,对此事更怀有恻隐之心,否则一年前您就不会将这支羽箭私藏在我父亲军营所在的旧址。”张蝉视线遥遥往南边的方向看,那里是通往盛京皇城的方向。


    “这件事老夫也担很大的责任,实在难辞其咎。”他的视线在此落到那个长形木盒上,“长平王数年来平定西北蛮族叛乱,是大周的功勋。”


    半晌,张蝉才转过身,声线颤抖:“一个为国征战的大将军,最终的结局不是马革裹尸,而是死于一场有人暗中默许的阴谋诡计下。对他而言,这是莫大的羞辱。”


    见她双目通红,眼中的泪水不断落下,韩先明也有不忍。


    他劝道:“当初偷袭主将的人已经抓到,这一年的不断审判,最后交代出来的主使也已于小半年前因胸痹身故。聂家现在除了辅政的太后和聂桓,还有一个怀有身孕的聂贵妃,如果皇上有意让贵妃的孩子成为太子,那这件事定是更不能重提。郡主孤身在盛京,为了自身的安危,还是作罢的好。”


    “如果没有他的默许,聂家也不敢如此。没有他刻意的误导,我父亲也不会是这个下场。”她垂下眸,眼角残存的泪珠几乎藏满了怨恨。


    “国公爷死了,对大周没有损失。可倘若郡主口中的人出了岔子,届时蛮夷趁机来犯,朝中大乱,老夫同郡主都无法担责。”韩先明低声警告她,“今日老夫同郡主在此的话,出了这个茶楼,郡主还是都忘了的好。郡主为这个人治疗心症,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何必在去探究那些埋藏在背后的往事呢。”


    “心症。”她沉默半晌,突然笑了一下,“韩大人也觉得是心症吗?”


    韩先明比谁都清楚她口中的“心症”是指什么。只是他不能说,不光是他,整个太医院的人也不能说。可在这不约而同的默契中,竟然跑出来了一个搅局的小姑娘。


    “郡主经此一事,是否还愿意为他继续治疗?”韩先明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他是九五之尊,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不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吗?”她起身道:“皇后娘娘曾对我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即使有,我也不会回头。”


    韩先明微微一愣。


    他原先也认为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可现在看着圣上体内的玉蚕蛊的毒性逐渐减少,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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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她对此事是做到竭尽全力。只是这宫廷里的弯弯绕绕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很少有人会像她这般,将自己的情绪与所行之事分得明明白白。


    张蝉神色淡定,恐怕不能按韩先明所说,忘掉今日的这番对话。


    她望向那个装有令她父亲丧命凶器的木盒,鼻端若有若无地闻见血腥,像是能透过木盒,亲眼看见父亲倒于血泊,死于这场君臣猜忌阴谋中的不甘神情。


    出现若不是因为玉蚕蛊的另一端还牵涉着另外一个人,她心里真冒出了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她恨不得此刻用一碗毒,直接毒死那个害她父亲身故的罪魁祸首。之后反手再杀掉自己,最后大家都别活了,届时待一起下了阴曹地府,再当着她父亲的面,清算前世这一笔烂账。


    韩先明出了茶楼。


    漫长的死寂中,这间茶楼的楼梯口隐约出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着来者规律的步伐,似乎在这阵声音中夹杂着轻微细碎的铃音。


    张蝉听见声音,肩膀微微动了一下,转过身强扯唇角,对他笑了笑。


    段明徽看着她没有开口。


    他走到她身前,半蹲了下来,抬目看见她的泪水聚集在红透的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如果你现在后悔了,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我会送你离开。”段明徽拿出帕子给她擦脸。


    她没有放声大哭,像是一直在忍耐,不过眸中的泪似挣开细丝的玉珠,依旧不断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其实这个真相,她之前隐约林楚君的话中揣摩出。


    她克制地喘着气,又实在难受,下意识地咬住唇,抬眸时眼前是一片潮湿水汽,雾蒙蒙的,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靠近了一点,伸手用拇指轻轻压住她的唇,眼神里似有些强硬地示意她松口。


    “今年五月,我奉旨送长平王的衣冠归乡,如果你愿意,我就暗中护送你出盛京。”他站了起来,看向静置于桌岸上的长木盒,“至于在这里的这些事,每一件我都会替你做好。”


    他什么都明白,又比张蝉得知这件事再早一点。但是思来想去,都没有选择将最后的主使直接告诉她。


    一瞬间,他的心底生出茫然,他不敢面对她,是害怕她伤心,还是因为那个人是他血亲的缘故,对她存有愧疚?


    “明徽。不要,”张蝉哽咽着,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抬首看他,眼角的泪水划过脸颊,“不要做这件事。”


    听见段明徽最后的那句话,她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在平州见的最后一面,他当时说过的那句话中最后一个人是谁。


    “他现在不能死。”她没有松开手,眼角湿润,“如果他死在你的刀下,唯恐朝局不稳,假若边境敌军趁虚而入,到时候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会是所有大周的百姓。这并非是我父亲想看到的,也不是当初王女为国和亲的意愿。”


    她对他说的这番话,像是已经在心里,一遍一遍不断地重复说给自己听。


    段明徽俯身抱住她,二人互相依靠,彼此胸腔里的那颗心都在剧烈跳动着。


    他从平州返回盛京之时,再度见到那位高居龙椅的父亲。当时他恨透了,却在突然知晓张蝉的身世和长平王的死因那一刻,临时决定收手。那瞬间他下定决心,必须要借这人的手,让张蝉名正言顺地恢复身份,借而成为张家家主,得到掌管整个长平张家的权力。


    否则他一辈子都亏欠她,更加亏欠十五岁那年在慈云寺里,相赠这把长刀给他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