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严明那贬低踩弱的嘴脸，七娘心头一梗，圆脸煞白，滚着喉头涩然道：“娘！”


    “反正我不嫁！”


    章氏耐心耗尽，抽出自己的手，倏地站起来，就这么俯视着唯一女儿，冷眸一转，眸中寒意逼人，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百善孝为先，父母之命，不是儿戏”


    语气异常冷硬。


    “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在家待嫁，过几日亮哥儿回家了，带你出去走走..”


    对上女儿受伤的神情，她腔调终究软了几分。


    衣袖滑过七娘的眼角，逼得眼里泪水横流，不知怎得她抚摸着手术的镯子，哭腔道：“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选自佚名


    “我以为我是特别的，没想到，与亮哥儿比，我们都是多余的..”


    章氏回眸，这才发现：以往弯弯如琼月的眸子此刻被泪水濡湿了，温热涌在眼眶里，清泪涟涟的女儿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原本不大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手正拽着自己的衣角，襦慕之情不言而喻。


    “我的儿啊..”


    孩子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怎么不心疼呢。章氏一把将孩子拥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而被拥在怀里的七娘，眸色徒然一冷，嘴角骤然浮现出冷意。


    过了几日，秋高气爽，天高云阔，陆臣一行人去了严家，晓之以情，明之以理，奈何他就是不松口，李氏也不松口。


    从两人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和她种种微表情都说明：都在撒谎、心虚。


    这日，几人正在屋里复盘，将有所证据、线索进行推演。


    多重证据摆在面前，陆臣终于将自己的推断道出来：李财不是他杀，是自杀。


    “他杀？”“他图什么？”孙万听到这个推断，有点傻眼。


    但从学院同窗和李财家反应的情况、种种迹象表面：这人生前将自己借的书都归还，茅草屋翻新了，就连借别人的钱也悉数归还，自己的笔墨烧掉了，由此可见：他发财了，要么就是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行了，提前安排身后事。


    袁师爷顺着孙万的话，继续道：“以他自己的死为妻子和孩子筹谋，留点傍身银子”


    如果他的死什么情况可以利益最大化？


    一是有人给李财一笔钱，教唆他自愿服下铅粉以此来诬陷宋家医馆。


    二是李财单纯只是想赖上宋家医馆，以此拿到补偿。


    目前来看：第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很有可能是严明+李财想脱宋立民下水。


    李财已经死了，其妻子油盐不进，而严明自身有破绽。


    他即想要钱，还想搞臭、甚至搞垮宋家医馆达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


    是以，这几日陆臣重点从严明这里下手突破。


    这日，晚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陆臣几人在回县衙的路上，路过长隆酒楼时，被人拦住了去路。


    准确来说：陆臣被女孩子“缠住了”。


    大宽用手肘怼了怼陆典史，示意他是想拒绝还是聊聊？


    反正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陆大人一来，每日外出办案都会有女孩子接着各种各样的机会接近他、靠近他，有的为了和他说一句话，专门带着自己的兄弟来陆臣面前晃荡。


    陆臣本想拒绝，但是女孩给了他一个纸条。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求求你，救救我！”


    但汗津津的纸张无不表面了主人惶恐的情绪。


    原来是求救信。


    他展颜一笑，对着其他人歉意道：“这位姑娘是我朋友，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有些事需要商议，劳烦几位稍候”


    袁师爷：“..大人请便”


    大宽：“嘿嘿！大人去吧”


    孙万：“没问题，大人只管去”


    要是他们没有挤眉弄眼，气氛倒也相宜。


    陆臣点了包间，人刚进门，门一阖上，那姑娘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多谢陆大人..”


    姑娘身边并没有丫鬟，摘下斗笠，露出原来面目。


    陆臣虚虚将人扶起来，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笑来：“姑娘不必多礼，若是遇到难事，可以说与本官听”


    “本官”这谱儿都出来了，可见他在避嫌。


    七娘神色一暗，但很快镇定起来，压低了嗓音，呢喃着：“我叫七娘，是龚县令家千金”


    少年眸色染上一丝愕然。


    许是从未在陆臣的脸上见过其他情绪，七娘不禁笑了，沮丧的心情也渐渐被冲散，她继续道：“一年前陪着母亲归省，突遇大雨，河水暴涨，小女子在下船时被水流冲走，下落不明。后被洄水河边的苏娘子所救，苏娘子乃山上猎户捡来的孩子，当时她已经怀胎8月，小女子养伤期间，她关心备至，有一日，下山挑水时，她意外摔倒，导致孩子早产，孩子生下了，她难产死了..”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七娘心情很复杂，怜惜又无奈，无奈又痛心疾首。


    她眼睛里一片湿润，止不住用帕子拭去眼泪，余光中见少年并不为所动，随即敛了眉目，睢视线着他，蹙眉道：“后来得知：她与那个男人没有成亲，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小女子只好留下了照顾孩子”“后来那个男人找过来，小女子将孩子留下，自己回家了，不成想，那男人居然拿着孩子威胁于我，想胁迫孩子下嫁于他..”


    陆臣眉宇微微挑起，倏地走向窗口，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心里却在捉摸着：少女道出来这事情的真实意图。


    他的双手放于两侧，遥望着一川星河，堂前燕子正低头飞过，“啾啾”细微的拍打声在头顶传开，累了一天，少年薄唇微抿，抿唇道：“姑娘为何不告诉龚大人？”


    好看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近日的庶务很是繁重。


    他是你的父亲，难道也会置之不理？


    龚七娘极目望去，只见那满山星河尽缀落在他身后，长夜漫漫，山河湖海此刻已经被墨黑的夜色吞噬殆尽，但只要抬眼：便能见满山繁星闪耀处，而他最是璀璨夺目。


    他甫一回头，七娘就触及其眼中的倦色，她攥紧手心的东西，砰！砰！砰！


    此刻心跳声愈发剧烈，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对上那张笑颜，她的手脚比心更快做出了选择。


    是的！


    七娘将自己做好的点心放到桌子上，等反应过来时精心准备的东西早就放到了桌子上等待心上人享用，自己又后退几步，又保持着三步距离，这才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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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身子，笑吟吟道：“瞧我，光顾着说正事了”


    “听说陆大人这几日忙于县衙的事情，没有时间好好吃饭”“这些东西都是孙婶子特意做的点心，垫垫肚子还是可以的”


    陆臣瞩眸着眼前半大小姑娘，又看了一眼点心，扯开了话题：“所以你与严明并无任何关系？”


    那人前几日将孩子抱回家，并放出自己与县令千金有首尾的消息，也不过是赶着龌龊勾当，行着污蔑行径？


    严明放出这种消息，做出这种举报，意在“沛公”。


    他想通过县令的势力让宋家认了毒杀李财之事，从而达到一举多得。


    一则扳倒宋家，为自己出气。


    二则压实了他与龚家的联系。


    三则在永丰县的医药行业扎根，打开名气。


    七娘红着眼眶，眼底满是青黛，双手恨不得搅碎手帕，视线看向某处，涣散又深沉，咬牙切齿道：“说实话：与他有首尾的人是六娘，也就是小女子的亲姐姐，我们音容神似，所以小宝长得与我也有几分相像”“姐姐为了救我才骤然离世，那个男人玩弄了姐姐的感情，还不善待宝儿，小女子心软，只好将孩子待在身边”


    “可怜我那姐姐从小被山中猎户养大，性子善良，何曾与那厮计较名分，死后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陆臣也不傻，这毕竟是牵扯到龚家名声，“龚大人怎么说？”


    龚县令家六位千金不是已经早夭，难道是外室子？


    谈起父亲，七娘神色愈发哀伤，凄然道：“他只想着逼迫小女子嫁人”


    为了所谓的面子，一点也不顾全女儿的幸福。


    也对。


    他们眼里，心里只有亮哥儿，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本以为自己习惯了，只要熬到嫁人成亲后，有了自己夫家就不用受着鸟气，不成想自己的婚姻就这么潦草。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那有如何？


    七娘越想越生气，越气越心悸，双手开始发抖，唇色发白，呼吸倏忽急促起来。


    屋子只有这么大，陆臣自然察觉到异常，忙打开门，关上窗，又打开窗。


    门窗一开，微风徐徐吹进屋里。


    见龚小姐注意力成功吸引过来，他这才安抚道：“其实要破解流言也不难”


    “要么找人亲自检查你的身体，一查便知姑娘是否生育”


    这是解决流言最直接、也是最有效法子，但间接地侮辱了女子名节。


    她神色一点一点暗淡下来，世俗如此，若是姑娘家被人构陷，只能自证清白，她也只能如此嘛？


    蓦然，他的脚步声近了，一步响于一步，不过话锋一转，少年猝然一笑：“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流言的另一方眼睛剜掉，姑娘吃掉，让他睁大自己的眼睛到姑娘的肚子里好好看看：姑娘是不是真的与他有首尾且生下孩子？


    陆臣面带三分漫不经心，三分恣意，还有四分深沉。提出的建议着实令龚七娘渐渐回神。


    吃眼睛是假的，就看严明敢不敢被人剜掉眼睛检验自己所言是真。


    作为既得利益者，严明就是仗着世俗对女孩的约束才如此大胆行事，事情成了，他就是县令家的乘龙快婿，事情败了，顶多吃几板子。


    小姑娘霎时间眼睛亮晶晶，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