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嫁妆箱子里几乎塞满了废旧的宣纸，夫君不舍得丢弃那些墨宝，像宝贝一样藏在自己箱子里，就连自己的贴身衣服也只好藏在床上。


    李氏有点奇怪，试探性提道：“草民记得家中的箱子里还有夫君用过的宣纸，大人可要？”


    这些日子忙着丈夫的丧事，她也没什么心情收拾那些个东西，本来还想着等他头七，烧了。


    现在看来那些东西怕是也被烧了？


    李氏眸子看向官老爷们，心生疑惑。


    陆臣摇摇头：“昨日检查箱子并无任何字贴、墨画”


    箱子里确实有墨香，但是未见墨画。


    难道被人偷偷拿走了？


    李氏心底的疑惑慢慢堆在一起，剪不断理不清。


    这厢，少年又开口问道：“夫人家的茅草屋最近刚翻修？”


    愉姐儿小脚丫子噔噔跑到陆臣脚边，少年本能地伸出手将孩子抱起来，这时屋外传来一旁的孙婶子说笑声，李氏眸色微动，下意识觑向眼前这位稚嫩的少年，轻声道：“半旬前，找了李老三上门翻修了一下”


    原来农户家送菜来了，厨娘孙婶子带着人将牛车赶到后院


    厨房去，一行人说说笑笑，倒也相宜。


    “婶子且留步？”


    少年出声。


    孙婶子累得满头大汗，转头看向陆典史，笑吟吟道：“陆大人好”“有什子需要俺们帮忙嘞？”


    但她们站在门口，并未进屋。


    几人眼神痴痴地望着少年的脸，十分热切。


    “李氏，我瞧着孙婶子也和气人儿，可愿意将孩子给婶子看顾？”办公事的地方放个小孩儿，总归不太便利。若是由孙婶子看顾一会儿，孩子玩得开心，李氏放心，孙婶子的大孙女也在后院，正好有伴。


    李氏登时看向自己的孩子，见她那双小手摸着官服，“咯咯..”


    好像摸老虎屁股的小兔子，又怂又大胆。


    愉姐儿开怀大笑的样子惹得满堂人不禁染上笑意，着实令人宽怀，再瞥见孙婶子那和善的面庞，便觉此人是个好心婆子，心一松快，便允了:“全凭大人吩咐”


    孙大娘翘首以盼，咧嘴一笑，双眼眯成一道线，早就伸出手将孩子接过去，还不忘打包票：“这孩子懂事嘞”


    李氏嘴角噙着笑：“真是麻烦您嘞”“愉姐儿，你要听婶子的话，阿娘完事就去找你”


    逾姐儿不知道母亲的情绪，刚被人从漂亮大哥哥身上薅过来，有点不开心，憋着嘴，随时嚎啕大哭。对上母亲哭红的眼睛，眼睛也开始泛红。


    偏偏孙婶速度快，很快将孩子抱走，临门一脚，回头嘎嘎笑道：


    “你放心，俺们就在后院，你要是不放心，随时去后院看看孩子，完事就来接孩子”


    “来咯！我们出发咯，驾驾！”


    婶子抱着孩子径直坐着牛车，牛车开始吱吱呀呀叫起来。一时间，银铃的笑声打破了清晨宁静的气氛。


    李氏那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那口气，再听到陆臣的问话“谁找的李老三？”时，将将凝滞在脸上。


    李勤勤脸色泛白，垂着脑袋，翁声道：“是..兄长”


    一时无话，唯有袁远道那里传来细细簌簌声。


    “大人！小女子与兄长是清白的，还请大人明鉴”


    见少年神色晦暗不明投在自己身上，而一旁的袁远道手里的笔始终未停，李氏急红了眼，头愈低，张口闭口就是自己清白的。


    许是怕官老爷们不相信自己的说辞，李勤勤跪在地上开始嘤嘤泣泣，珍珠般的泪珠砸在地面上啪嗒啪嗒作响，霎时目光却看了一眼右上方，也许是房梁，也许是柱子，嘴里碎碎念着：“刚嫁到李家，家里还有十来亩良田，日子倒也过得顺心，夫君带我礼遇有加，大伯一家子也是常来往，街坊邻居总会互相搭把手，直到夫君患上重病时，家里的良田尽数贱卖了，日子这才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她眼神涣散，嘴角弯弯，脸色有了向往、怀念的神情，好像在回忆过往。


    “你可知李财的病情？”陆臣徒然出声，像是随口一问。


    李勤勤唰一下抬头，忽而又低头，又帕子擦了擦眼角，惨然一笑，呢喃着：“不知..”


    “夫君从不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情，他说男人的事情女人少操心，只要妾身把家里事弄清楚了就行”


    男主内，女主外。


    “若是早知道..”要知道他身子骨不好，自己怎么也得好好照顾的。


    少年好像没看见她的伤感，继续追问道：“李氏，你可识字？”


    这一次，李勤勤很坚决地摇摇头：“不会”


    嗒嗒....


    有脚步声慢慢逼近，声音凌乱。


    “回禀大人，有新发现了”


    这时，门外有衙役进来，而赵仵作紧随而来。


    两人脚步匆匆，满脸噙出汗水，焦急地奔向陆臣，人还没进门，声儿先传来，看样子事情都挺着急。


    “大人？”


    来人也是个生面孔。


    察觉陆臣审视的目光，廖东村忙回话：“在下廖东村，见过大人，衙门人多，大人忙图庶务，可能不记得小的”


    少年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看向赵仵作，最后还是想听听这个衙役的回话：“宋家医馆那里有什么发现？”


    几人来到内室，开始“咬耳朵”。


    廖东村腆着脸，脸上堆满笑：“大人，宋家医馆查了看病诊脉记录，一年前开始没有李财的看脉记录，只有抓药记录”


    “而且据宋家药童反应：这人近一年经常进出孙家医馆，去了之后，拿着药方，就从宋家医馆买药”


    从孙家看病，宋家买药，这厮图什么？


    而且，宋家医馆会同意吗？孙家医馆也会没异议？


    “便宜！”“每次宋老爷子坐镇医馆时，宋家医馆的药材、看诊费都会便宜一些”


    廖东村好像知道他所想，只好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一传达，解释一番。


    “他们人呢？”


    当然指的是宋家医馆的人，孙家医馆的人。


    陆臣侧目看向衙役，“让他们先等等”


    廖东村一双眼睛也不敢乱看，乖乖巧巧回道：“是”


    人一出去，赵仵作也开始汇报自己的发现：“回大人，这是从李财的贲门里发现的东西”


    □□里提取的东西味道自然很难评，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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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来也不指望这个白嫩书生查看。


    正待他将东西收起来，一双纤细的手取走了托盘。


    还拿在手里捏搓了一下，少年一脸认真，“原有的味道被掩盖了”


    用指甲将其在案牍上磨蹭，质地不硬有点软，还能画出痕迹。


    “赵仵作，你怎么看？”


    这怎么有点像铅粉？


    赵仵作见他这般动作，很是惊讶，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半大小子，咽了咽喉头，“在下觉得这像是铅粉”


    “回大人原本是青白色，放置久了会变成暗灰色”


    所以陆臣手里的东西是暗灰色。


    陆臣也是这么想的，若是铅中毒，那他身上的中毒现象很符合铅中毒症状。


    可是好好的人怎么会铅中毒？


    难道有人逼他吃毒物？


    黄家。


    牡丹亭里。


    黄氏前脚刚歇下，满脸疲惫，歪在小塌上，就有丫鬟揉搓左手，按摩额头，轻抚青丝...


    李旺一进来久看到自己妻子闭目养神，悠闲自在地享受着丫鬟的伺候，全无忧伤神态。


    顿时，又丫鬟掀开珠帘而来，手里端着朱黛与脂粉，很是嫣红。


    这一下好像点着了他的怒火。


    “啪嗒”一下。


    盘子里的东西被男人一巴掌扫飞，滚落在地，“啊”


    “嘶!夫人，小心..”


    “夫人！”


    丫鬟们为了保护自家小姐，齐齐挡在跟前，被瓷器盒子砸得脸色发白。


    黄圆儿不为所动，依旧歪在塌上，小扇轻摇，眉目涣散。


    又是这副倨傲样子！！！


    李旺气得发疯，浑身哆嗦着咆哮道：“滚！”


    一时间，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惊慌而逃。


    冷风正过，吹在他身上，“呼”男人难看的脸色渐渐缓和一些，唯有拧紧的眉头表示他的怒气未消。


    顷刻间，黄氏这才抬眼，冷脸道：“你要是来这里就是为了撒泼，那恕我不奉陪！”


    她起身就要走，却被丈夫拦住了去路：“财弟的死是不是你..？”


    有些话不必说明，大家心知肚明。


    对上李旺那诘问的眼神，质问的语气，黄圆儿展唇嗤笑道：“啧！”“不是”


    “衙门那边有消息传来：财弟中了铅毒而死，你不是经常派人送弟妹脂粉？”


    黄氏好像听见什么笑话，斜着眼睛乜了他一眼：“照你这么说，送脂粉就是下毒，那送你印票金锭子就是吞金自杀，送你衣服就是送白凌，送你饭菜就是下毒呗”


    李旺随手端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也没看妻子，听着着嘲讽语气就不喜欢，拉着脸子冷冷道：“从前，你从不让我拿东西回家”


    甚至不允许李财来家里打秋风，从一年前开始就开始变了。他也不想怀疑身边人，只是自家弟弟想来病弱，从不为难与人，怎么会枉死？


    黄氏翘着手指，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自己的指甲不美，扫了一眼大腹便便男人，只觉得碍眼，“我说不愿意，你就不做了？送那些个脂粉只不过是瞧着李氏顺眼，打发人罢了”


    也就李氏眼睛瞎了，看上李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