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些丫鬟婆子,都是李家家生子,人精般的人物,若无大错,不要轻易得罪了去。


    丫鬟们凝心屏气,依次退下,徒留两人。


    脚步声渐行渐远,柳絮儿尚未有动作,万嬷嬷搓热双手,开始按摩着主子的额头,并不多言,只是静静底陪着她。


    哔啵哔啵。


    烛火闪烁,火光明灭可见。


    柳絮儿一把搂住万氏,深深吸了几口气,方才镇静下来:“刚刚那边来消息了”“人已经送进去了”


    “嘶!”万氏被主子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吓到,呼吸间后退几步,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后背撞到厚重的妆奁旁,骤然的刺痛令万嬷嬷一时忘了呼吸,咬到了舌头。


    她看着她,她看着她。


    良久老太太双目垂泪,粗粝的双手擦拭着李絮儿眼角的泪痕,凝噎道:“姑娘这是吃了多少委屈”


    眼泪决堤而出,泛红的眼尾微上扬,李絮儿攥着乳母的手臂阴恻恻道:“欠我的都要还回来”


    何曾见过养大的姑娘这般委屈?眼里总是透着一股绝望,猩红的眸子好像装不下她的恨意,望着她这般咬牙切齿,庄氏心疼极了。


    老太太见不得自己养大的丫头受委屈,泣然一笑:“小姐,不哭不哭”“嬷嬷在呢”


    她一把将李絮儿搂在怀里,感受到怀中人歇斯底里般的疯狂,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小主子乌黑的发顶,好像幼时一般温声慰籍着孩子。


    被人抱在怀里,感受到温暖的气息,李絮儿激动的情绪慢慢回笼,她忙将乳母拉起来,眼底闪过一丝襦慕般的情绪,破涕为笑道:“嬷嬷,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只要他在吃人的宫里,我看你们如何在这藏污纳垢的世界下苟活着。


    哼!


    她不由得摸着肚子,冷笑连连。


    万氏宽其衣,解带子,卸下珠钗,搀扶着小主子上床时,警觉她身上没有浓烈的酒水味儿,不由得蹙眉。


    浔阳。


    柳家庄码头前。


    一人正辑首道谢:“多谢柳兄宽带,在下感激不尽”“若是有叔父消息,还望柳兄飞鸽传书!”


    柳盛中连连扶起好友,诺诺道:“是极是极”“若是有兄台叔父的消息,鄙人定当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顺安兄,此去经年,珍重!”


    他攥着少年的手依依惜别。


    满眼不舍。


    “起锚嘞!”


    随着船家吆喝声漫过千山万水,震荡在耳边。


    陆臣亦潸然泪下:“保重”


    陆臣,字顺安。


    主人在码头,客人在船上,两两相望,唯有其所寄身的小船慢慢没人江海中,渐渐变成黑点消失不见。


    此次前往浔阳暗地搜寻路晁的踪迹,久久不得消息,最终还是在柳盛中嘴里套出一点信息。


    原来晁叔年前就坐船离开浔阳,回晋阳。只是几月前,途径密州府,被水匪劫走,下落不明。


    怪就怪在...,晋阳县衙那边曾有衙役来此查晁叔的痕迹,说明李家报案了,却没有公之于众。


    柳盛中说:怕歹人生妄念,于晁叔不好。


    报案,却秘不宣之于口?


    到底是另有隐情,还是真的被水匪劫走。


    他几次前往李家求证,却被人拒之门外。


    密州府?


    密州府紧挨着晋阳府,其乃鱼水之乡,随处可见荷花淀,小舟星罗密布,穿梭其中,顾名思义:密州府。


    看来:要去一趟晋阳府,借道密州府,查一查晁叔的消息。


    是以,六月中旬,他以游学为由,去了密州府松江码头。


    七月骄阳似火,江南鱼乡的密州府又到了采莲时节,莲叶浮出水面,偶有三两只雀鸟振翅其中,呼朋引伴,翩跹在绿叶之上,荷叶挨挨挤挤,层层压层层,微风轻拂,盛放的荷花摇曳生姿,亭亭如盖的荷叶下,鱼儿正游戏其中。


    风一过,鱼儿在东边,风再过,鱼儿在西边,再看一看,鱼儿又在南边,悠然自得。


    夏日冗长,蝉鸣悠扬,船头老翁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船尾的少女身穿补丁布衣,脸上汗津津,洋溢着灿烂着笑意:“阿爷,快尝尝着莲蓬”


    “爷爷不吃,你吃吧”老汉晒得皲黑,唯有一双眼睛十分矍铄时不时地看向码头。


    直到有人映入眼帘,他咧嘴笑道:“孙女啊,有人过河嘞”


    “咱们还是快些去过渡”


    采莲的女孩不太乐意,闷闷道:“爷爷,就一会儿”“我把这个采了就..”


    话音未落,身下的船疾驰而去,眼睁睁看着喜欢的莲蓬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心情愈发烦闷,双手止不住地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这鬼天气莫不是要吃人不成”


    又闷又热。


    老爷子回头就听见这话不免有点生气:“你这孩子..”


    “天要下雨了,你快快家去,帮你娘收收鱼货”


    濯濯!


    老爷子使劲儿搅动着船桨,船桨砸在水面发出清澈的响动。


    “俺才出来呢”小妮子有些不乐意,心情不好,自然待人没什么笑脸。


    是以,岸上的人问路,她也是这般气恼:“去去”


    “只要天塌不下来,阿爷都会过渡”


    她小脸晒得通红,手里拽着一根荷杆,摔打着岸边的杂草,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懑,并未抬头看一眼来人。


    倒是老爷子见如此俊俏的后生,忙将人打发了:“快些回去,你阿娘还等着收拾干货呢”


    转头,便跟书生打开话题:“来寻亲呢?”


    书生答曰:“寻人呢”


    “老丈可见过这人?”


    只见书生拿出一张人像,捧到老人跟前。


    老丈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摇摇头:“没见过没见过”


    “他是你什么人?”


    他收回目光,看向茫茫江面,又含着烟杆猛吸了几口。


    鸬鹚扑棱着翅膀,用喙戳了戳锦羽,双目微阖,好似闲以待整,从容不迫。


    下一瞬,水波微起。


    “咕咕”。


    一声啼叫呼啸刺破寂静的一切,黑影疾驰而过,再回神便见鸬鹚嘴里含着银色鱼儿,定睛一看正是白鲢。


    鱼儿摆动着尾巴,水花四溅,或洒在少年的脸上,或溅在河面激起阵阵涟漪荡向远方。


    渔夫一巴掌拍过去,鸬鹚振翅,甩了甩身上的河水,撑大的鸟嘴缓缓靠向船舱,“刺溜”一下,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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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出一个东西--白鲢,那双豆豆眼滴溜溜地看着老爷子,又注视着船底的鱼儿,其心思不言而喻。


    老爷子气笑了:“这馋货!”


    但还是起身捞了一条小鱼儿扔给它。


    现在天色渐渐黑下来,苍黄的天色下,远近横着十几只小船,或靠在岸边,或隐匿在草丛里,或泊在河里,船只星罗密布,齐齐挂了灯,燃起星星之火,远远看去像极了萤火虫在江河之上点缀其中。


    船只往来于江面上,时而吆喝两句,以示问候。


    右边有船驶来,船头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哎”“李叔,还不回去嘞?”


    小伙语气轻快。


    渔翁:“有客人过河”“你爷爷呢?”


    定定地看着船上,半响没看到老熟人,不免有点好奇。


    身着短褐的布衣小伙,嗤笑一声:“他啊,老毛病犯了,在医馆针灸呢”


    老爷子呢喃着:“是吗?..”,又开始吞云吐雾。


    语气怅然若失。


    那船刚走,左边又有船只靠近。


    只见,船尾一小伙红口白牙,咧咧道:“李叔,明天别忘了来俺家吃喜酒嘞”


    小伙子摸着脑门嘿嘿笑了,见李老爷子船头有客人,憨笑不止。


    老爷子带着蓑衣,抹了抹一把汗水,咧嘴笑道:“忘不了”


    “明儿个都成家了,你小子咋还不回去收拾收拾嘞”


    他挥挥手,很是高兴。


    小伙:“不急不急”“把这些东西弄上岸就好嘞”“李叔,你还是快家去吧,这天色不对呢”


    即使江上清风不断,水波不兴,汉子却止不住地抹汗水,时而抬头仰望着天色,言语间带着一丝担忧。


    原本寂寥的天色被奔涌的黑云驱逐,层层黑云漫卷在天穹之上,天高云阔,遥遥望去乌压压的黑云瞬间压在天地之间,水天一色,为之俱变。


    “簌簌”


    说时迟,那时快。


    听着簌簌声,老爷子肉眼可见地急了:“坏了!”


    “下雨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水劈里啪啦地砸在船篷上。


    对面船头的汉子被雨水砸得急赤白脸,手忙脚乱地穿上蓑衣,“濯濯”


    矫健有力的双臂不停地挥动着船桨,还不忘招呼老爷子:“哎呀”“下雨了”“李叔,我先回去嘞”“你也早些回去吧,今儿怕是去不了寒山寺了”


    雨水潺潺,一颗接着一颗连成雨幕砸在江面上,大雨盖顶,鸬鹚撑开双翅,缩着脖子,“咕咕”叫着,好不可怜。


    少年手里不知何时捧着一本书,书本泛黄,时有簌簌翻书声,顷刻间,天地之间唯有绵绵雨声,微风轻拂,冲刷着空气里的暑气,挟裹着丝丝凉意而来,陆臣抬眸便见这雨幕般的天色,原本耸立的寒山寺霎时藏匿在茫茫雨水中,不见寺身,唯有钟声,他豁然起身,毅然道:“船家快进来吧,雨太大”


    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老爷子心善,久久不见人进来躲雨。


    少年走出船舱,对着老爷子低低道:“天黑了”“老人家快进来坐坐”


    “那怎么行呢?还有一会儿就到嘞”老爷子缩着脖子不停地划着船桨。


    陆臣拽着老爷子衣服往船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