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丝瓜

作品:《上了年下野犬的船后

    汪姐端着泉水鸡从厨房一出来,就看到初澜和莫池站在空地上,糕糕围着初澜又蹦又跳。


    “欸,吃饭了!”汪姐喊。


    初澜应了声,转头对莫池说:“洗手去吧。”


    莫池轻点了下头,跟初澜一起走到水管前,用溪水洗了手。


    糕糕自从初澜给她画完画后,就对这个长得像明星,温柔又厉害的老师产生了深深崇拜。


    往初澜旁边的座位上一赖,就是不肯走。


    初澜干脆让汪姐再添一副碗筷,留糕糕跟他们一起吃。


    “这怎么好意思?”汪姐冲糕糕招手,让她过去,糕糕反手把初澜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没关系。”初澜道。


    莫池将桌上的竹筒掀开,一股特别的清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只见竹筒里炖着一整只鸡,汤头澄澈干净,除了顶端有层透亮的油脂外再无其他杂质。


    莫池拿过初澜的碗,给他先盛了碗汤,接着用干净筷子剖开鸡肉,将鸡腿部分剔骨撕开,放进碗里推到初澜面前。


    那鸡一看就炖到家了,肉质格外细嫩。


    初澜也给糕糕盛了一碗,接着拿勺喝汤。


    “怎么样,吃得惯吧?”汪姐忙不迭问。


    “好鲜。”


    初澜这句绝不是客套话,鸡汤的味道极其浓郁,却一点都不油腻。


    入口香醇,入喉回甘,竹筒在把鸡肉最原始的味道锁住同时,还带着股竹子清新的芳香。


    两个味道融合的恰到好处。


    初澜忍不住又喝了口,一抬头就看到莫池正在看他。


    咽下后说:“你也尝尝。”


    “嗯。”莫池低头默默喝汤。


    汤有点烫,汗几乎一下就冒了出来。


    刚刚看初澜喝汤时莫池便在想,为什么这个人能把什么都吃出一种从容不迫感。


    哪怕就只是看着他,也会瞬间清凉起来。


    汪妹又给他们端来一盘蘸料。


    很简单,就是酱油里加了些鲜辣椒。


    “老师,这个很辣,你能吃么?”糕糕在初澜边上小狗腿似地问。


    初澜说“能”,夹了一小块鸡肉在酱汁里蘸了点,瞬间就又变了一种风味。


    “我也爱吃辣!”糕糕说完又问莫池,“你吃不吃得?”


    莫池没接她话,注意力再次转向慢条斯理吃饭的初澜。


    见初澜碗里的汤少了,端过给他盛满。


    看糕糕也想吃鸡肉,初澜把另一只鸡腿夹给她。


    糕糕直接用手抓着鸡腿,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嘴上沾满油。


    初澜顺手抽了张纸帮她擦嘴。


    一旁的汪姐见状忍不住感慨:“老师人善,长得又好看,糕糕喜欢你呢。”


    她刚听女儿喊初澜“老师”,便也跟着这么叫,“老师来旅游啊?”


    “对。”


    汪姐又笑眯眯地跟初澜聊了几句,见他面善性子好,骨子里的那点八卦魂就跟着烧了起来。


    “老师条件这么好,谈女朋友了吧?”


    莫池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颤,洒出些来。


    “没有。”初澜答得很自然,“我单身。”


    莫池又继续埋头喝汤了。


    另边的汪姐还在说:“看你挺喜欢小朋友的,以后成家了也自己生一个!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不打算结婚。”初澜温声说,“应该不会有小孩。”


    汪姐“啊?”了下,显然没明白初澜的话。


    正要继续刨根问底,厨房里的汪妹喊她过去。


    汪姐起身招呼:“你们慢慢吃,我先过去哈!”


    “您忙。”初澜点头。


    汪姐走后没多久,糕糕也吃饱喝足有点坐不住,跑去屋里看电视了。


    凉棚下就剩初澜和莫池两人。


    茂盛的丝瓜叶间藏了只蝉,在午后扯起嗓子叫个没完。


    屋里的电视开得很大声,悔过的霸道总裁哭天喊地求女主角不要离开他。


    初澜喝完碗里的汤,循着蝉鸣抬头看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硕大的丝瓜。


    看起来已经熟透,尾巴上的黄花蔫兮兮的。


    “那是专门被留下来的?”


    “嗯,留着丝瓜瓤刷碗。”


    莫池回答完,又兀自静了一会儿,问:“你是不婚主义?”


    他的声音很轻,被夹在蝉鸣和狗血剧的双重噪音里并不明显。


    但初澜还是听到了。


    他的目光从丝瓜上收回来,移到莫池脸上。


    莫池端起汤碗,错开视线:“随便问问。”


    初澜点头,顿了下:“也不算不婚主义吧。”他态度温和,语气平缓,“只是目前国内同性结婚还不现实。”


    “哦。”


    莫池低低应声,喝了口汤。


    几秒后突然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眸子里带着暗惊。


    他刚说什么?


    滚热的鸡汤一下灌入喉咙,从食道直烧到心。


    莫池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初澜见状忙从纸筒里抽了张纸给他,等莫池好不容易缓和,冲他牵了牵唇:“吓着你了?”


    “没。”莫池的嗓子咳得发哑,使劲清了下,这才道,“就是之前没太看出来。”


    他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又迟疑地确认了遍,“所以你喜欢的是…”


    “我喜欢男人。”初澜帮他确认了。


    莫池恍恍然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自然些,于是决定再抽根烟冷静下。


    初澜安静地注视着他,眼见莫池把手伸进了没有烟盒的裤兜里摸了半天,好心提醒道:“掏错了,烟在你另一个口袋。”


    “……”


    莫池抿唇,默默换了只手。


    “没关系,你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初澜出言宽慰,“你们这里比较传统,我知道。”


    “不是。”莫池喉结滚了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是”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震惊意外之余,竟还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总之绝不是厌恶。


    烟草在丝瓜藤下徐徐燃烧,半支烟过后,莫池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


    刚准备跟初澜说点什么,掀起眼皮就迎上对方那双沉静漂亮的眸子,顷刻间心绪又乱成一团。


    他指节在烟身上轻叩了两下,沉了下声道:“这没什么,你们搞艺术的好多都是。米开朗基罗、大卫霍克尼……还有温斯洛霍麦,都是。”


    就在莫池迅速搜刮着脑海里的那些艺术家时,只听初澜突然低低笑了声。


    莫池顿时闭嘴,眉心不由拧起。


    “笑什么。”


    “你懂的还挺多。”初澜托着下巴坐在凉棚下,浅浅望向莫池,“课外书上看的?”


    相较于对方的故作淡定,初澜要显得从容松弛太多。


    他没有拆穿莫池的小习惯,越是紧张的时候话越多,语速也会变快。


    两人吃完饭后,莫池又给唐军、黄飞宏一人打包了一只鸡,跨上摩托车,带着初澜开始返程。


    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交谈,莫池的脑子里全是初澜的那句“我喜欢同性”,握车把的手心出了一层滑腻的汗。


    直到回家后,初澜先上楼洗澡,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接着迅速走到院子里的水池前,拧开水龙头调到最大,将头放在下面“哗哗”一通猛冲。


    就不该听唐军的去吃什么鸡。


    上火。


    ……


    *


    半下午的时候,陈芳草做了桂花凉粉拿给初澜吃。


    初澜正倚在床上,用手机看一篇关于现代美术流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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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赏,见陈芳草来给自己送凉粉马上接过。


    道谢后问:“莫池呢?”


    “去码头啦。”陈芳草说,“他怕唐军一个人忙不过来。”


    初澜想想也是,旅游旺季将近,莫池难免事多。


    既要忙着开船,还要抽出时间陪自己,的确麻烦他了。


    陈芳草走后,初澜慢慢品尝着凉粉。


    还是专门冰镇了的,消暑解渴,带着股糖渍桂花的香甜。


    边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徐果发来一张图片——


    【果不其然:大师给过个眼呗?】


    初澜拿着勺子,另只手将图片点开。


    湖水般的眼眸微微动荡。


    徐果原本也没指望初澜马上能理他,谁知下一秒对方直接给他弹了视频过来。


    徐果手颤了颤,差点把手机摔地上,抓稳后立马按下接通,调整了个看不见他双下巴的角度。


    “小澜——”徐果话没说完,就夸张地瘪起嘴,“你瘦了,小澜。”


    初澜此时顾不上听徐果贫,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因激动而发颤。


    “徐果,你发我的这幅画是在哪儿看到的。”


    视频里的徐果眨眨眼:“在我的培训班啊。”


    他解释道,“这不是最近总下雨,今天难得出太阳,我就带了班上几个小朋友把仓库收拾收拾,把柜子里存的学生作品也拿出来晒晒。”


    “学生作品…”初澜喃喃,握手机的指节收紧。


    “嗯呢。”徐果说,“然后就看到这幅画了,应该是在我接手这家培训班之前的学生画的,你看画的颜色都淡了。”


    “画上写名字了么。”


    “没有,我第一时间也想知道是谁画的呢。有一说一,水平是真可以,比我现在带的这帮小孩牛逼多了!”


    初澜轻轻闭了下眼,片刻再次睁开:“我记得培训班是你从一个师哥手上接过来的?”


    “对,大咱们两届的。”


    “你还能不能找到他。”


    “能是能…但他人在意大利,近几年像是过得不如意,跟大家都不怎么联系了。”徐果也发现到了初澜的反常,敛去吊儿郎当的嘴脸,试探地问,“怎么了小澜子,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画没问题。”初澜顿了顿,放缓语气,“就是对我个人而言有点重要。”


    见徐果一脸担忧地通过屏幕盯自己,初澜淡淡牵了下唇:“放心,不是什么坏事。方便的话,能帮我问问学长,画这幅画的同学现在在哪里么?…或者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问。”


    徐果又注视了初澜一会儿,点头道:“行,我打听打听,尽快给你答复。”


    “谢了徐果。”


    “嗐,别整这些客套话。”徐果挥挥手,接着忽然像想起什么,再次正色道,“对了小澜子,郭璞生师哥昨天来画室找我,问你最近去哪儿了。”


    初澜很轻地皱了下眉:“你没告诉他吧。”


    “当然没有啊!你交待过的嘛。”


    初澜“嗯”了声。


    徐果:“不过他看着挺憔悴的,说很担心你。”


    初澜没说话,觉得头又有点疼。


    他轻轻揉了揉眉心:“知道了,他下次再找你,你就跟他说我很好,但还是别说我在哪儿。”


    徐果嘴唇动动,欲言又止了下,终是什么也没再多说,一点头道:“了解。”


    初澜在与徐果又简单聊了几句后便挂断视频。


    视线再次回到对方发给他的那幅画上——


    和自己在宿城美院画展上看到的一致,画得都是朔松江。


    只是这张画的地点和构图都更为明确,江边码头。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叶摆渡船拨开细浪,向着小岛驶来。


    初澜很确定,这幅画和当时他看到的那幅,皆出自一人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