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回环

作品:《上了年下野犬的船后

    走廊传来一阵沉促的脚步声,门再次被推开了。


    两个年轻警察见到来人,忙起身跟对方打招呼,叫了声“师父”。


    ——来者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警察,冲两名年轻人点了下头后,视线在其他人身上逐个扫了一遍,最后落回莫池这里。


    帽子一摘坐到椅子上。


    “你动手没有?”


    话问的是莫池。


    “没有。”


    老警察“嗯”了声。


    光头一眼便知这人绝对是个“头儿”,瞬间收敛了嚣张,卖惨道:“警察同志!你看我们好端端出来玩,没招谁没惹谁,结果旁边居然坐了个劳改犯!你们镇上这治安管理也太差了吧!”


    “就是就是!”边上的“大波浪”也一改先前的谄媚,接话说,“还满大街的乱跑,多危险呐!”


    “行了你们。”年轻警察实在听不下去,指责道,“说话都注意点,人家已经刑满释放了。再说是你们先动的手,别个属于正当防卫,这事刚才不就理清楚了。”


    “那不一样!再说我也受伤害了!叫什么来着…”光头一拍脑门,“哦对!精神损伤!我有羊癫疯,他吓着我了!”


    “对!我老公一受惊吓就抽抽!赔钱!精神损失费!”


    旁边警察都给整笑了,心说这不是纯耍无赖么。


    姓程的老警察闻言也调整了下坐姿,手往胸前一抱:“你们想要多少?”


    “光头”和“大波浪”对了个眼神,大波浪伸手比了个“二”:“两万,他的医药费就从这里面扣,也别说我们讹人。”


    光头:“对,不然我现在就抽过去!”


    “你倒是抽。”小警察嘟囔,被老警察瞥了眼,乖乖闭嘴坐正。


    此时,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自旁侧响起——


    “可以。”


    说话的是初澜,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说,“但在此之前,我也希望二位能对我进行一定的精神赔偿,毕竟我也因为遭受二位诽谤,受到极大的心理创伤。”


    “光头”和“大波浪”显然没料到全程保持缄默的初澜会在此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面面相觑都有些失措。


    “大波浪”率先回神,狡辩道:“怎么是我们诽谤,是网上说你睡学生,还不想负责,你找网上的人去!”


    “没有证据就是诽谤。”小警察说,“网上还说打个喷嚏会得癌呢。”


    “那,那就是网上说的嘛…”


    初澜并不理会大波浪的无理取闹,只择其重点道:“我原本就在定期进行心理干预和服用精神类药物,当前自我感觉状况十分糟糕,不排除是病情加重了。针对以上的话,我都可以提供过往所有病例。如果二位无法提供证据,我看……”


    他掀起眼睫,“两万吧,我朋友的医药费另算。”


    ……


    *


    事情彻底结束已接近午夜,最终的处理结果是经调解后双方态度达成一致,由“光头”赔付莫池两千元,作为后续医药费。


    “光头”和“大波浪”走后,初澜便也要带莫池到镇上的医院,莫池淡淡挥开初澜,说“不用”,被姓程的老警察从身后踹了一脚。


    “不用什么不用!”老程骂了句,又转脸对初澜道,“那就麻烦您先带他去,我等会儿过来。”


    他的语气还是严肃,但显然比刚刚和缓了不少。


    莫池倒还算是听老警察的话,闻言不再执拗,在对方的监督下跟着初澜一起出了派出所,朝镇医院走。


    江边较华灯初上之时冷清了不少,镇医院外拉着铁闸门,只留了条一人宽的缝隙,里面是狭窄的走廊。


    值班小医生跟莫池也认识,看着他手上渗血的纱布扬了下眉:“什么情况啊?”


    “不小心划伤了。”


    “呵,不小心…跟人动手了吧?”小医生边说边拆开纱布,嘴里一个劲儿地“啧啧”,“你这伤口可不浅,啤酒瓶砸的?”


    “碎啤酒瓶。”初澜接话,“他没动手,麻烦您帮检查下,有没有扎进玻璃碴。”


    医生看了初澜一眼,又看向莫池,莫池头也不抬地道:“我家客人。”


    “客人砸的啊?”


    “不是。”莫池懒得多废话,“你能不能治了?”


    小医生乐呵呵道:“我说瞧着也不像。”他拧开双氧水,又从器械盒里拿出枚镊子,“忍着点哈,给你消个毒。”


    双氧水浇在莫池伤口上的时候,他很轻地皱起眉,指节不由抽动了下,又随着呼吸慢慢张开。


    “医生。”初澜下意识喊了句,顿了顿说,“麻烦轻点。”


    “轻不了,他都没喊你怕什么。”小医生嘴上虽贫,动作倒是麻利,很快就给莫池仔细检查完,重新缠上绷带,“倒是没看见有玻璃碴,但要好怎么也得一星期了。好在你伤的是左手,应该不太会影响日常生活。注意伤口别碰水,抽烟喝酒的不要,船也暂时让唐军他们帮你开几天吧,全当放个假了。”


    小医生关掉检查灯,摘下口罩对初澜说:“客人,帮我看着他点。”


    等待医生去取消炎药时,莫池给黄飞宏打了通电话,之后便沉默的和初澜并排坐在走廊椅子上。


    白炽灯释放出冰冷的光线,几只飞蛾围着光打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初澜看向莫池包扎好的手,上面被小医生恶劣的故意打了个蝴蝶结。


    莫池拧着眉,似乎想把蝴蝶结扯掉,重新系好。但因为只能用一只手不方便,费劲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初澜伸手将莫池的胳膊轻轻拉到自己跟前,低头帮他弄。


    莫池手指微蜷了下,但终是没将胳膊收回,垂着眼安静看初澜将蝴蝶结拆开,重新打好结。


    “莫池。”初澜开口唤了声,莫池低敛的眸光微微颤了下。


    这还是初澜第一次叫他全名。


    初澜静了片刻,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疑问其实在他心里藏很久了,起先是觉得莫池家做生意,知道自己情绪不稳定怕出意外,才会对他格外照顾一些。


    但今晚,就算对方要给自己打抱不平,也大可不必为他一个“客人”和“光头”等人起正面冲突,毕竟自己哪天走了,莫池还得继续留在这儿做生意,万一被恶意报复了怎么办?


    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莫池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寡言却思虑周全,不可能想不到这些。


    见莫池不答,初澜顿了顿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才认识不到两天,我也只是你的一位客人。”


    “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莫池不咸不淡地说。


    “但你又怎么确定呢?”


    “那你是么?”


    莫池抬起头,与初澜对视。


    狼一般的暗沉眼眸像是带着某种磁力,牢牢吸附着初澜。


    又重复了遍:


    “是么。”


    漫长又短暂的一阵静默后,初澜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不是。”


    他意识到两个人的对话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看似一问一答,实则又好像一直在兜圈子。


    后来老程也到了,站在医院外的树下抽烟。


    方才莫池他们走后,老程又冲两个小警察发了好大一通火,骂他们办案流程不严谨,泄漏他人隐私,给了严肃处分。


    这会儿他看着莫池出来,隔着铁门,朝他招了下手。


    莫池不再理会初澜,起身朝门口走去。


    初澜看到老程也给莫池递了根烟,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老程抬脚踹了莫池,但最后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这两下莫池都没有躲。


    离开医院再回到江边时,初澜离着段距离就看到黄飞宏正坐在码头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往江里投小石子。


    见莫池和初澜过来,他冲两人挥挥手,待他们走近后一眼就注意到了莫池缠着的绷带,顿时起身瞪大眼:“谁啊!哪个王八蛋干的?!”


    “大半夜的别嚷嚷。”莫池出声,黄飞宏又把目光紧张地调向初澜。


    初澜抿唇:“为了护我。”


    “啊?你怎么了!”


    莫池不想初澜跟黄飞宏说太多,转移话题问:“唐军呢?”


    “哦,他老婆回来了在家陪呢,让我划船过来接你们。”


    唐军就是“圆寸头”,长得一副悍匪相,却是几个人里最先讨着老婆的。


    这人脑子比脸看起来要活,以前也是在江上开摆渡船的。后来率先抓住了直播带货风口,把他家柚林里的果子做成蜜饯,一年能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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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如今林子、厂子都有人看着,他自己落得清闲,便又回归老本行,没事干的时候就和莫池一天两班倒的开船。


    初澜朝江面看去,只见一条小船正横在那里,随着江水轻轻摇晃。


    黄飞宏的注意力才刚被分散了一下就又再次聚焦回莫池手上,抓抓脑袋:“小池哥,你这手真没事吧?去医院找刘小兵看过没?”


    “看了,他说一星期能见好。”莫池说,“就是这几天还得辛苦你跟唐军一下。”


    “嗐,这都不算事!”


    莫池点点头,叼了根烟到一边取锚。


    月光照在锚头上泛着盈润光泽,和他唇边零星的火光恰好构成一冷一暖两个焦点,将莫池夹在中间。


    “你跟我们回岛上还是怎么着?”莫池边缠绳边问黄飞宏。


    “我跟我哥说晚上去他店里…但你这手…”


    “去吧。”莫池尝试转了转手腕,“真没事,明晚来家吃饭。”


    “哥,你确定不?…真行啊?…不行的话我…”


    “别烦人。”


    黄飞宏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知道莫池不会不顾安全,毕竟身边还带着客人,于是犹犹豫豫地说:“那,行吧。”


    莫池又将头偏向初澜,低声说了句“上船吧。”,便率先去到船头。


    垂在身侧的右手悄然握紧又松开了几次,终还是转身,朝初澜伸来。


    初澜抓过莫池的手,被他带到船上。


    莫池摇动船桨,小船晃晃悠悠朝着江心漂去。


    今晚的夜空格外晴朗,迢迢星河间,一轮硕大的圆月悬在头顶。


    两岸的灯火大多都已熄灭了,只剩零星的还在偏执且孤独的闪烁。


    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又被船桨轻轻搅碎,没了白日的喧嚣和摆渡船发动机的噪音,此刻就只剩不急不缓的划水声。


    从医院出来后,莫池除了刚刚那句“上船吧”,就再没和初澜说过任何话。


    甚至都没拿正眼看过他。


    初澜当然知道他是在介意什么,想出言安慰,但一时又没想好该怎么开头。


    ——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着一些不愿为人知晓的事,成为隐痛,随着时间变浅或变得更深。


    他自己也一样。


    最后,当小船即将抵达岸边时,终还是莫池先开了口。


    他背对着初澜说:“我在岛上给你订家别的民宿,你过去住吧。”


    莫池的语气仍没展现出多少情绪,只是又找回了一开始的淡漠疏离。就好像今晚带初澜买衣服,买奶茶,还开玩笑说初澜馋酒的人根本不是他。


    初澜很轻地皱了下眉,在莫池泊船要拉他下去时,推开莫池的手。


    “为什么?”


    莫池盘着船绳,沉默不语。


    “因为你坐过牢?”


    “我捅过人。”莫池动作停下了,低沉的嗓音浸在如水的夜里,显得生硬冷冽。


    “39克的美工刀。”


    他转过身睨着初澜,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一点戏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对美工刀的尺寸特别清楚’么?”


    初澜没说话,只是抬头平静地与之对视。


    莫池被他看的偏过头,有些不耐地又掏出烟盒,磕出一根烟含进嘴里。


    刚要点着就被人从唇边抽走,捻灭在一旁。


    “你用不着故意这么吓我。”初澜说,“我也不打算换地方住,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莫池嗤笑:“你怎么确定。”


    “那你是么?”


    同样一句话,又在今夜的此时此刻,被初澜轻描淡写地反问了回来。


    他看着莫池,轻声重复了遍:


    “是么?”


    一切再次安静下来,江水被风推着一次次拍打上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许久之后,莫池轻轻阖了下眼,背过身去。


    “随便你。”


    当那些不堪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初澜面前时,他承认自己慌了。


    特别是刚才在派出所里,初澜望向他时诧异的眼神,让莫池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谁都可以,唯独就是不愿被初澜知道。


    为什么偏要让他,再遇到初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