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薏下意识地收回视线，将自己掩在窗帘之后。


    重新归于暗处，心跳却依旧鲜活贲张，清凉夜风顺着窗缝打在脸颊，也吹进本就封闭不严的心门，泛起涟漪。


    她顿了顿，打开手机，发过去一个定位，快递敲下几个字：【我在闺蜜家，不在学校】


    信息发送后，微信那头归于平静，可就在她以为能这样蒙混过关之时，宿舍门被敲响。


    “你好，许薏学姐在吗？”


    闻夏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顺手开门，却见一个圆脸长发女生拎着一大袋零食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她，直朝阳台的许薏挥手。


    “许学姐！”


    许薏在脑海里仔细搜索这张面孔，茫茫然从阳台走来，“你是……”


    女孩显然没想过多解释，只是将手里一大袋零食递到她手里，“许学姐记得看手机，你男朋友联系不上你，人在楼下等着呢！”


    男……男朋友？


    闻夏嗅到一丝八卦气息，刚要追问，许薏的手机传来几声震动。


    聊天框内，周泽言也发过来一个同样定位。


    【那很巧，我刚好也在！下来！】


    语气笃定到许薏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往下圆谎。


    闻夏从屏幕上移开眼，看向纸袋里的零食，“不解释一下么？薏米？”


    *


    自从那晚提前离席，周泽言就一直感觉，和许薏之间好像莫名隔了一层薄膜，朦胧中，带着疏离，以致于这些天来他所以为的更近一步的关系，又慢慢回到了原点。


    甚至，还不如先前。


    现在，不止无缘由的被单方面断联，还用上了被人一眼拆穿的推脱。


    细密雨丝轻拍伞面，汇集成雨珠顺着伞骨滴滴砸在地面，激起水花，周泽言长身玉立，匿在黑伞之下，看着聊天框里发来的定位，一时不知如何进退。


    直至身侧，袭来几声女孩小声嬉闹和议论声，这才将注意力从屏幕上转移。


    “你……你好……”


    女孩怯懦懦走上前刚开口，周泽言眼皮撩起，“不加微信！”


    大概是拒绝的直接又直白，女孩愣了几秒，又问，“你是许学姐的男朋友吧？”


    闻言，周泽言本还在编辑信息的手指一顿，这才看清眼前圆脸女孩，好似在哪儿见过。


    忽然被直视，女孩脸颊迅速涨红，垂眸盯着怀里的书，“上次在教学楼……还记得吗？”


    周泽言默了一瞬，终于将上次在教学楼前要微信的女孩对号入座，微微颔首。


    “是再等许学姐吗？我和她同一楼层，需要帮忙吗？”女孩接着解释，“你和学姐真的很般配！”


    听到般配两个字，周泽言心头阴云瞬间明朗，眉目疏淡，“是吗？”


    “论坛里有你们一大批cp粉呢，包括我！”女孩说着，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我手机屏保都是你俩！”


    周泽言没想到女孩打开话匣子后会如此健谈，心里的戒备感也随之消失，“你说……和许薏一个楼层？能不能帮我送点东西，她电话一直不通！”


    “可以哒～”女孩雀跃地点头，“绝对送到！然后再告诉许学姐给你回电话！”


    周泽言目送女孩身影消失在楼门口，修长手指轻轻划开屏幕，唇角微微扬起，将同样的定位还回去：【那很巧，我刚好也在！下来！】


    发完信息，他忽然想起女孩刚刚说的话，又忍不住点开搜索栏。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论坛里，并没有女孩所说的岁月静好，霸占前排的几个热帖言辞不雅，在几个楼主的推波助澜下，对许薏私生活各种猜测诽谤，其中居然还有裴添几张丑照。


    周泽言笑意渐失，随便截了几张图，给裴添发信息。


    【你干的好事】


    不过几秒，裴添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不是……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无聊的嘛？我给我妹送点东西，怎么了？你不爱看别看！”


    “你妹？！”周泽言嗤笑，“想占我便宜？”


    “擦！！！咱要点脸行吗？”裴添嬉笑着回怼，“你这八字没一撇呢！我最起码能名正言顺地告诉我妹我是裴添，你成吗？邹哲岩！”


    好不容易占一次上风，裴添更是得意，“兄弟给你指条明路，我探过许薏口风，人家不想当你的这批烈马的回头草！”


    周泽言心头一阵烦乱，“别废话！找人查一下这几个人id……”


    “我懂！”做兄弟的自然心有灵犀，裴添说，“保证干干净净，决不碍你眼！”


    黢静雨夜，被潮湿晕染，手指间燃起的点点猩红光火，白色烟雾在霏霏细雨中慢慢消散。


    周泽言仰头，看向对面一格一格亮起的窗若有所思，目光忽然被一抹遮住窗光的虚影锁住。


    也就那么一瞬，那抹身影似是条件反射般地逃离，也就断定了他原本的猜想。


    香烟燃到尽头，被丢弃在灭烟箱，周泽言在细雨中吹了会儿冷风，烟味儿消失殆尽的时候，撑着伞的熟悉倩影徐徐而来。


    她穿着烟粉色居家套装，一双休闲帆布鞋，昏黄路灯下，长柄透明雨伞遮住她娇小玲珑身姿，整个人比雨雾更飘渺，就这么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心胸之中那块残缺慢慢被填满。


    低洼处存积的雨水打湿白色帆布鞋面，氲出一片湿晕，人在半米之外，便裹足不前。


    路灯下的细雨如烟，朦胧静谧中，两道被拉长的身影，割裂成两道无形的屏障。


    不知是不是错觉，几天不见，她好像瘦了一圈，清凌感更甚。


    周泽言情难自控迎上去，却见伞下的人脸颊异常潮红，唇色干淡毫无血色。


    “生病了？”他忍不住抬手去探她额头。


    “没事！”许薏下意识躲开两人的触碰，浓重的鼻音将病情卖的彻底。


    大手在半空扑了空，最终慢慢滑入裤袋中，蜷缩成圈，却又忍不住关切地追问，“看过医生吗？”


    “吃过药了！”许薏垂眸，挪了下被冷雨浸湿的脚，却没去解释谎言被拆穿的尴尬。


    或许，只要周泽言不提，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地就这样过去。


    可显然，周泽言并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生病不想下来可以直接和我说，还是有其他原因？”


    他说完，盯着那张毫无起色的小脸，再次妥协，“去看医生！”


    “不用！就是感冒，休息两天就好！”


    许薏的倔强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甚至痛恨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循序渐进，如果能按下快进键，那现他可以直接将人扛起来就走。


    他不知道她在别扭什么，可直觉告诉他，这姑娘心里有事儿！


    而且应该和他有关！


    “许薏！”周泽言顿了顿，眉头蹙起，语气颇有些无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应该值得你拿健康去惩罚自己！”


    “我没有！只是最近比较忙，不想分心而已！”


    持续一天的高烧，已经将身体掏空，许薏强忍着眼中的酸涩，鼻音中带着些委屈和倔强，目光垂垂盯着鞋尖。


    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患得患失的矫情，在这一刻忽然迸发，大概是独自坚强了许久，忽然有个可以信赖依存的人，却又无法继续享受这种特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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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落感在作祟。


    她需要躲进自己的壳中，好好调节状态，可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够放下，这个人又忽然的出现，还是在她最为脆弱不堪之时，又彻底土崩瓦解。


    “回个信息也会让你分心？”


    周泽言“啧”了一声，一改往日的随性不羁，面色冷峻，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伸手扣上她手腕，将人带进宽大的黑伞之下。


    “先去看病，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虽然隔着厚厚的布料，依旧感觉到她体温炙热袭人。


    “周五是寰宇的开标日，你这状态根本撑不住！”


    透明伞被收起，沾染着雨珠的手背青色脉络凸起，隐着欲言又止的无奈。


    许薏就这样，在昏昏沉沉迷迷瞪瞪中再次踏上那辆车，清淡雪松香弥漫开来，在鼻腔凝滞，酸塞感淹没所有感官，困意袭卷下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车子已然停靠在一家私家医院门口。


    周泽言从后排座椅拿过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还在下雨，当心着凉！”


    许薏缩在宽大外套之中，跟在他身后，熟门熟路地来到顶层VIP特约室。


    开好化验单没多久，一个年纪略长的护士推着医护车直接来到医疗室，核对好姓名后，便开始采血前的准备工作。


    采血针头拔开的一瞬，许薏撸袖子的动作也随之一顿，唇角抿直，整个身子崩直紧紧靠向身后的座椅。


    无声的紧张不安在空气中蔓延，身后一直大手替她压住宽大的衣袖，细白手臂上青色脉络被针头刺穿前的一瞬，眼前忽地被掌心遮住。


    手掌宽大有力，手指线条流畅，掌心纹路清晰深刻，自带独属于男人的体香和温度，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爷爷曾说，拥有这种掌纹的人，性格坚韧，沉稳自信，做什么事情都有条理。


    好像与他随性不羁的外在有着很大差别。


    或许，是她从来不曾看到和真正了解的另一面。


    思绪万千间，针头剥离，臂弯压力袭来，掌心撤开的一瞬，护士笑意吟吟地朝两人打趣，“美女，你男朋友可真贴心！”


    许薏思绪回神，浑身上下酸痛感更甚，也没心思再像往常一般急于解释。


    十几分钟后，主治医生拿着化验单翻了翻，看向周泽言，“血项不高，打一针退烧，吃点药，多注意休息！”


    许薏被护士引入注射室，蓝色屏风隔断外，房门半掩，一墙之隔熟稔的交谈声丝丝入耳。


    “女朋友？”


    “不是！”


    “你小子……”医生笑的意味深长，“老爷子最近怎么样？”


    周泽言轻笑，“骂起人来还是那么中气十足！”


    ……


    许薏麻木地趴在病床上，肌肉袭来的刺痛感，让她在这一刻忽然清醒，两人不该再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


    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会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以致于回程路上，整个人的情绪，明显比先前多了几分鲜活。


    直至再次回到宿舍楼下，转身离开的一瞬，隐匿在暗夜里的情绪彻底分崩离析。


    她忽地转头，看向不远处路灯下那道目送她背影颀长身姿，几经犹豫之后，发出邀请。


    “邹哲岩，等忙完这阵，我请你吃饭！”


    她努力微笑，努力想要回归先前的状态，可即便同样的话，在此时却无端端地涌上几分酸涩。


    周泽言双手插兜，站在光晕之下，被渡上一层朦胧滤镜，“刚说什么？”


    “我说，想请你吃饭！”许薏压下情绪，“真心的！时间地点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