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木曜日。


    网球部的活动安排为跑步和基础练习。


    下午课程结束,正选和非正选陆续从教室到达网球训练场,准时集训。


    不必人多说,每个部员规规矩矩地换上运动服,稍作拉伸,上跑道开始今天的训练。


    网球部的管理井然有序,阳奉阴违的情况从不发生。部长迹部景吾虽然人没到,但他余威犹在,像影子一样监督训练场,没有人敢偷懒。


    ——除了正在睡觉的芥川慈郎。


    身为网球部独一份的特例,他来网球部的唯一作用,可能是为了表明他这个人还活着。


    也曾经有人对此颇为不满,私下里对迹部景吾提出过异议。


    而迹部景吾,只是向睡着的慈郎丢过一个无所谓的眼神,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睡着觉当上冰帝正选”。


    部长亲自开了金口,加上两三好事者曾在芥川慈郎清醒状态下发起过挑战,毫无悬念地被打得招架不住,所以,现在无人有微词。


    实力,即是任性的资本。


    亘古不变的道理。


    部员齐刷刷跑过五圈,迹部景吾来了。


    姿态挺拔的黑影隐现于网球场入口,所有人旋即立刻改换方向,像卫星环聚在母星周围似的,围拢在他身边。


    “部长,下午好——”


    腔调统一,声音响亮,很有精神。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各位今天也做得不错。”例行鼓励一下士气。


    然后,他扫一眼阶梯上侧躺睡觉的芥川慈郎,问道:“今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忍足侑士推了一下眼镜,接口回答:“和昨天一样,一来就睡着了。”


    芥川慈郎翻身,喃喃梦呓:“谢谢你藤原同学……巧克力很好吃……”


    迹部景吾用手指敲点着鼻梁,揉了片刻才收回视线,接过桦地递来的名册,按照上面的名字,一一挨个对应底下的面孔。


    网球训练场满当当的部员,鸦雀无声,没有胆量摆弄一点小动作。


    菅原站在人群中的第二排,正选的后面。


    不明白为何,他莫名有些紧张,丝毫不敢东张西望。像动物在地震来临前的惶恐不安,没有缘由,莫名其妙。


    迹部景吾逐次扫过部员的脸,到他时,目光多停了两秒,上下打量两次。不喜,也不怒,眼里看不出蕴涵哪一样特别的感情。


    由此,这目光便无端地具有穿透性,像一把手术刀,划开身上的遮蔽,袒露出赤裸的肉.体。


    菅原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这两秒,他的大脑cpu转冒烟,开始疯狂回想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做错事。


    得出的答案是:无。


    于是他愈发紧张——完了完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罪加一等。


    不过什么也没发生,两秒后,迹部景吾的目光移向他左手边的部员。


    有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迹部景吾没有对他额外关照,加上再次确认自己表现良好,菅原的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部长不是一个吹毛求疵,无故迁怒他人的性格。既然自己没做错什么,那自然不必害怕。思及此,菅原挺直脊背,又恢复了些许信心。


    方才的错觉,极大概率是他的主观臆测。


    确如他所想,部长的情绪非常稳定,不曾对他发难,甚至还尽心尽力地多指点了他几句。


    “菅原,挥拍的时候用力一些。”


    “注意脚下姿势。”


    “很好,就是这样,继续保持。”


    指导完菅原,迹部景吾叫日吉若。


    “日吉,今天你来和本大爷单打。”


    “好的,迹部学长。”


    得到下克上机会的日吉若,拿起网球拍屁颠屁颠站到迹部景吾对面,伸展腿脚,沉肩坠肘,摆出对战姿势。


    网球一来一回击打,猎猎作响。生起的风带着凛冽无形的尖角,像寒冬的霜雪。


    今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迹部景吾下手毫不留情,每一招每一式,奔着直取对方命门的架势出手。


    几场下来,日吉若已经节节败退,丧失了还手之力。迹部景吾却越加得心应手,再来十个八个正选也不在话下。


    围观的部员看得目不转睛,下意识为他们部长高强的技术和体力咋舌。


    中场休息的时候,部员零零散散地坐着聊天,旋开矿泉水瓶喝水。


    日吉若慢吞吞地走到忍足侑士身边。


    “忍足学长……”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牙一咬,心一横,还是问出了口。


    “我感觉……迹部学长今天不太对劲。”


    忍足侑士:“?”


    “怎么说?”


    日吉若:“我觉得迹部学长今天和我打球的时候,兴奋过头了。”


    整个人喜气洋洋,眉宇间压不住的三分春色。


    一种不知道在暗爽些什么,反正已经爽了一天了的感觉。


    忍足侑士确认了他的猜想:“迹部他确实爽了一天了。”


    日吉若:“忍足学长,你知道迹部学长今天为什么会这么亢奋吗?”


    忍足侑士沉默片刻:“不知道。”


    日吉若疑惑挠头:“可是……你们两人不是在一个班级吗?”


    言下之意是,忍足学长你竟然也不知道吗?震惊,大为震惊!


    忍足侑士无语扶额,“我是大少爷的同学,不是大少爷的蛔虫。”


    他朝迹部景吾的方向一扬下颏,“要不然,你自己去问问他?”


    日吉若:“……”


    他不就是不敢问,才来向忍足学长打听的吗。


    “算了,迹部学长不想说,一定有学长的道理,我还是不要多嘴了。”


    日吉若脚底一滑,开溜。


    忍足侑士站在远离人群的网球训练场边缘,目光透过镜片,追到迹部景吾身上。


    他刚才是对日吉若说谎了。


    和他嘴上所说的“不知道”不同,对于迹部景吾今天似有若无的反常,他心里其实有一些揣测。这个揣测的由头,最早可以追溯到去年,新选学生会会计那段时间。


    大少爷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在他这双阅尽纯爱小说和电影的慧眼之下,一切都有迹可循。没别的,就是理论知识丰富。


    就像今天,大少爷一进网球场还能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而球拍上手,打球上头,那些情绪便很诚实地冲破了束缚。


    不过,这事忍足侑士没对任何人提起。


    就连柏木真纪的旁敲侧击,他也装傻充楞。


    在大少爷自己亲口宣告之前,他无权代为向外传扬。


    邻居家的爷爷能活到一百岁,因为他从不说闲话。


    迹部景吾在翻训练记录册。


    几页之后。


    他注意到夹在记录表中的枫叶书签,于是记录册也不看了,拿起这枚戏剧部的周边,放在掌中不停摩挲,不肯放下。


    唇际上扬的弧度越来越深。


    那表情,像是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凯旋的国王,骑在马背上,阅尽臣民欢呼春风得意的味道。


    那枚捏在他手里的书签,犹如拔起的敌军旗帜。胜利的象征。


    哎呀哎呀。


    忍足侑士轻啧一声。


    看来国王陛下好事将近。


    难怪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今天原来是有喜事发生呀。


    -


    下午部活时间结束,戏剧部的部员陆陆续续都走光了。真纪的男朋友日吉隼人也来接她一起去吃晚饭。人影渐散,人声零落,背着梨央越来越远。她又独占了整个部活室的寂静。


    稿纸上的分镜头还没有画完。


    迹部景吾也还没来找她。


    她不能走。


    继续当戏剧部的留守儿童。


    梨央理了理揉出几道褶皱的剧本,侧支起铅笔。墨色点迹跃在纸上,斜飞起笔的态势。


    停顿三秒,终究凝滞了,笔势没飞得起来。


    不知怎么的,有些画不下去。


    或许是旁边桌上那几大盒巧克力太过显眼,攫取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每个口味的包装盒都被打开,七零八落,已经被部员分食了不少。


    可她一个都还没有吃。


    中午也只是在迹部景吾的注视下囫囵尝了,咽下去什么滋味也没有。


    好歹是她选的呢,自己反而没享受到。


    亏,亏麻了。


    于是她扔下笔,径直走向巧克力,随机挑选了一个榛果巴旦木味道,撕开金箔包装纸,咬在唇齿间。


    果仁香和可可脂的香气霎时蔓延开。


    巧克力是正方形块状,比中午的试吃装大些,她没法尽数塞进口中。因此她打算吃一半,慢慢品。剩下一半先在手中幸存着。


    ——“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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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笃”、“笃”。


    被她挑中的“幸运”巧克力刚被咬断,部活室门板有节奏地发出三声响。


    梨央寻声抬头。


    金光稀薄地氤氲在门边,像一幅名画的外框。而画中最至高无价,挂在墙上只许人远离瞻仰,不许人近观亵渎的“肖像”,正偏头含笑地望向她的眼睛。


    “会……咳咳……”


    本想主动和来人打一声招呼,可惜那半块巧克力非要和她对着干,竟直接从舌尖滑下,差点噎在喉间。


    迹部景吾见状,迅速跑到她身边,为她接了一杯水,“慢一点,这里没人和你抢。”


    有种哄小孩的,无可奈何的调笑语气。


    他的手轻轻拍在她后背,带着帮她顺气的意思。手部肌肉收着。极注意力道,似乎是怕弄疼了她。一下一下,温柔的动作,让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时的抚摩。


    ……更像哄小孩子了。


    她有些难为情,巧克力就着吨吨吨几口水三两下嚼了送进胃里,缓过气来,找点话让自己摆脱当下的情绪。


    “会长,你们网球部训练完了?”


    “嗯,”他点头,洗过后黏着湿意的发丝翘了一下,“今天的训练内容很基础,所以结束得早。怕你一个人等着急,先过来看看。”


    迹部景吾从她后背撤回手,垂落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桌上,转一圈,最后落到她举着的,咬了半块巧克力的锯齿边缘。


    “怎么样?自己选的巧克力口味,还满意吗?”他挑起眉梢,“中午没尝出味道,现在应该有好好体会到了?嗯?”


    ……啊?


    梨央张圆眼眸,刚触到唇边的巧克力也忘了张嘴咬一口。


    这……这他都能看出来的?


    ……她中午哪个微表情能凸显出这个意思?


    想半天想不起来。就很离谱。


    她有点怀疑会长的视力不是2.0,而是钛合金扫描仪,专门读人心的那种。


    原本想糊弄过去,最终因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而放弃。在被人看穿的情况下,撒一个蹩脚不高明的谎更出糗了。


    不过万幸,他并不知道她中午食之无味的真正原因……应该吧。


    没说,就是没有。


    “会长您实在明察秋毫啊!”梨央心虚地,干巴巴地吹彩虹屁,“这点细节都被您察觉到了,不愧是我们冰帝火眼金睛的国王陛下。”


    “那是,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本大爷的?”


    他靠近她一步,上扬的声调又拽又得意。


    “好的呢,敬爱的国王陛下,”顺着这个玩笑,梨央随意从巧克力中挑一个递给他,“那么,请陛下您赏个脸,尝尝您亲自掏腰包买的巧克力味道怎么样?”


    包装纸从她视野里一闪而过,她发现上面印刷的是——“黑巧克力,85%”。


    达到这个含量,已经是入口发苦的味道了。


    但她记得迹部景吾不怎么吃苦味食品。


    不行,这块巧克力选得不好,八成不符合他的口味,重新选一种。


    他日常的最爱是烤牛肉和约克郡布丁,是和苦味相去甚远的咸味食品。


    不过现在手头没有咸味的巧克力。


    那便挑个不出错的传统型,例如牛奶巧克力。他喜欢玫瑰的香气,合理推测对甜味接受度也相当良好。


    然而,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迹部景吾已经先一步看穿她的想法。


    他迅速出招,不用整个手掌,仅用食指和拇指环成一个圈,虚虚桎梏住她伶仃的腕骨。


    阻止了她撤回的动作。


    温热,带有薄茧的指腹点在皮肤上。


    略微粗糙的沙砾感虚贴,像被蚂蚁蛰一口血管,酥和麻在流荡。他的指下,是她的脉搏在跳动,仿佛他轻轻一捏,便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住她的命脉和呼吸。


    明明没有过多皮肤接触,也没有太用力。


    但她总是挣脱不开。


    “冒昧了,藤原。”


    始作俑者还在扬起眼尾对她微笑致歉,大方坦然,“这块黑巧克力我很喜欢,不用重新给我挑选一个。”


    他眼疾手快地取下黑巧克力,不作过多停留,马上松开她的手腕。


    梨央怔愣地眨了眨眼,“会长,百分之八十五的黑巧克力很苦的。”


    黑巧克力的包装纸三下五除二剥开。


    “没关系,”他举起黑巧克力,眸中笑意金光粲然,“今天它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