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印象中的假期,他也许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带着穆奇打猎。


    又或者把自己关在安静的书房里,尽快完成编辑催促了很多次的文稿。


    再或者,可以去雪茄俱乐部打发时间。


    总之,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坐在病房里的一张不太舒适的椅子上,一边假装看报纸,一边观察着来看望他这位刚刚成年的“女儿”的访客们。


    又一次,他非常讨厌自己是一位心理侧写师。


    ***


    这倒并非说艾德琳的伤势有多么严重,毕竟她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身体的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之所以需要罗西几乎二十四小时的陪护,原因在于,艾德琳出状况的不是身体。


    不,这也算得上是身体上的原因。


    艾德琳·陈在恢复清醒后,失忆了。


    她说着温软的华文,问自己的眼镜去了哪里?


    她问坐在她床尾写作业的彼得,“请问,我是来做近视手术的吗?我怎么突然不近视了?能帮我找一下我爸妈吗?”


    ***


    依旧是那位林律师,他带着那封很不吉利的委托信,找到了罗西,“罗西先生,前段时间陈小姐的确修改过她的生前遗嘱,但是您依然是执行人。像她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恐怕,您要辛苦一些了。”


    罗西签署了一大堆所谓的在特殊时期的代理文件,但那封艾德琳留给他的信,直到艾德琳被确认处于“失忆”的第三天,他才做足了心理准备来拆开。


    “我一时不知道,你的这份信任,是我的荣幸,还是我人到暮年时等来的考验。”


    在委托具体事项之前,艾德琳首先在信里最大可能地对罗西描述了她的真实情况。


    ***


    亲爱的罗西:


    很抱歉,先让我通过诚恳的,道歉的形式对你进行接下来的道德绑架。


    我很讨厌谎言,但我又极其善于编造谎言,你或许会觉得,我是一个优秀的演员。


    我想,如果你真的打开了这封信,那我一定是处于很糟糕的状态了。


    如果我需要依赖机器才能维持毫无意义的生命,那请替我终止我足够漫长、诡异的人生。


    如果我疯了,或者神志不清了,也不要为我感到可惜。我是个满手鲜血的人,有时候,我觉得我能够染脏黑夜。这种情况下,看在我还很富有的面子上,给我找一家好一点的疗养院,告诉他们,我最喜欢吃的不是蛋糕不是彩虹糖,是橘子味的果冻,记得要从华国买回来,我只喜欢吃那一种口味。


    当然,如果是其他情况,我只能麻烦你来替我做出决定了。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偏偏觉得我值得关注呢?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这个原因。


    说到正事,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算长,是的,后面我会和你解释这一切。但是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得到了太多额外的爱意,加拉格一家的,米尔科维奇兄妹的,凯文和维罗妮卡的,我在华国认识的朋友们的,还有你们的。


    你能明白我混乱地挣扎吗?在这个原本没有我的世界里,我想被你们记着,又怕你们为了我而伤怀。


    所以,请尽可能地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吧。


    艾德琳·陈,是我的名字,也不是我的名字。


    19**年7月10日,我出生在华国H城,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城市。


    当时,我叫陈艾,陈是我父亲的姓,艾是我母亲的姓。


    他们是在四十岁出门逛街都要手拉手的恩爱夫妻,可能唯一遇到的伤心事,就是我这个不走常规路线的女儿了。


    我的父母虽然只是中学老师,但我母亲的娘家十分富有。加上我又是独生女,从小到大都顺遂得可怕。所以我看上去非常文静,但偏偏内心极其叛逆。


    我有个坏毛病,我不爱喜欢我的人,我觉得爱我的人只是被我的容貌所欺骗。


    所以,在大学毕业的那年,我跟着一个并不爱我的人来到了很远的城市。


    当所谓的浪漫褪色后,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暴力。


    我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我知道该怎样化妆,该留着怎么样的发型,该选择什么样的衣服。


    这样,我的伤痕才不会被察觉。


    我做得很好,好得可怕。


    在我完美地欺骗了所有人的时候,我甚至沾沾自喜。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警察局里,有一个喝醉酒的人问我,“你怎么了?”


    我戴着口罩,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破,我笑着说,“没事,我想坐一会儿。”


    他醉醺醺地对我笑着,别误会,那不是什么坏人,那是那几年里我少有地感受到温暖的时候。


    天亮后,我走了,两手空空地走向了新的生活,再也没有回头。


    重新开始,的确很难。


    但我总觉得,还有什么苦难是不能接受的呢。


    我依然做得很好,我其实一直自恋地觉得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重新回到了父母的身边,我养了小猫小狗,每天早上,小猫睡在我的左手边,小狗睡在我的右手边。但我只能摸摸小狗,因为它的脾气太大了,如果我当它的面摸了小猫,它会赌气地一整天不吃饭。


    我是不是太啰唆了,如果给我足够多的时间,我可以说上很久很久。


    你知道吗,我曾和布莱恩说了好几年我曾经拥有过的生活。说到最后,我开始怀疑,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在绝望中的妄想?


    是啊,得说到布莱恩了。


    那也得说到,为什么,我是艾德琳,又不是艾德琳。


    首先,我亲爱的罗西,你要去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但是,这是一种相对的真实。


    很多事情都存在着,只是还不为人知。


    然后,你要去相信,我并非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就疯了。


    我已经调查过,如果追溯A.C.集团或者陈氏集团最初的产业,那么必然会绕不开一位布莱恩先生。


    这是欺骗我独自返回他所在星球的布莱恩给我留下的,我至今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


    布莱恩这个名字也好,艾德琳这个名字也好,都是星际联邦赐予我们的。


    是的,星际联邦。是的,赐予。


    在我作为陈艾的生活重新回归正轨的时候,我从未想象到的变故出现了。


    我对那天的记忆已经极其模糊,甚至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当时,我自己以为,我是“穿越”到了一个叫星际联邦的世界里。


    那里的科技十分发达,你可以把A国想象成一颗星球,在星际联邦里,有大大小小上千个星球。


    所以,那里有战争,所以,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士兵。而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我想活着,我只能选择成为一名雇佣军。


    我在那里接受了很多训练,我的好身手就是从那里来的。


    整整十年,除了第一年的训练和改造,剩下的时间里,我几乎都在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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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可是接受过很多炫酷的改造。偷偷告诉你,我曾经有半张机械脸呢,布莱恩问我要不要在脸上做一些涂鸦,但是他的审美,太糟糕了。


    不过布莱恩也是同样的情况,加上他非常糟糕的战斗能力,我总是要在战场上格外注意他。我受的伤,至少一半是因为他。


    我们的相遇很偶然,但是相同的遭遇、相同的价值观,让我们成为在那个世界里相依为命的亲人。如果没有他,我怕是早就殒命或者堕入黑暗。


    我们厌恶战争,厌恶暴力。


    但我们又偏偏擅长这些,尤其是我。


    我不想多说那整整十年的战争生涯,我知道我可以用情非得已来解释,但是,那是生命,我是罪人。


    不说这些了,几个月前布莱恩和我终于找到了离开的机会,我们选择分开,回到各自的星球。尽管这里,于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圣诞节前,我也并非身处囹圄,我作为一个不太合格的间谍,去了一趟华国。


    的确是,什么都在,唯独不曾有那个陈艾和她所认识的一切。


    现在,你该理解我身上的奇奇怪怪了吧?


    如果看到这里,你还是选择相信我是清醒的,那么,我亲爱的罗西,帮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吧。


    我没有什么商业头脑,但也不能让布莱恩的心意被白白糟蹋了。布鲁斯·韦恩先生同我之间的初相识并不愉快,我们之间在一些观念上也存在着冲突,他或许觉得我没有好好地用好自己的能力,我却觉得他过于仁慈。


    林律师也会让你签上很多的代理协议,但是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些。


    我会将绝大部分的产业移交给韦恩集团管理,你只需要承担一些监管工作。生意上的事情,你可以信任林律师和林肯律师。


    然后是那些孩子们,曼迪,你应该记得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孩。科林手里有一份完整的对于她学业和职业的规划书。还有米奇的,加拉格家里孩子们的,艾瑟尔的。科林·陈做得很好,但我需要你在科林陷入迷茫的时候适时地开导他,他容易给自己很大的压力。还有他的签证问题,得请你帮忙处理好这件事情。


    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我承诺过开车带黛比和卡尔自驾游,如果我不能做到这些——我不应该辜负他们的。


    还有什么呢,我似乎又有很多的话要说了,但不能再让你增加负担了。


    罗西,原谅我,我就这样把我延伸出来的这一切留给了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确定,很不确定。


    如果班纳博士,我名义上的叔叔,布鲁斯·班纳博士找到你,请和他谈一谈吧。


    但是,别让他带走我,也别让布鲁斯·韦恩带走我,别让任何人带走我。


    更不要告诉他们我作为陈艾的经历,如果可以,我希望陈艾的一切都只被你知道。


    也许,是你该问问我,为什么偏偏要是你了。


    大概,这就是我藏不住的孤独在作祟吧。


    对不起,就当我在绑架你。


    ***


    罗西用了一整宿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切,他甚至用了绝大部分的时间来试图证明艾德琳疯了。


    但霍奇同瑞德之间那些隐晦的措辞,自己这两天对于她身体恢复情况所感受到的异常,一切都在指向这个残酷真实的答案。


    天快亮的时候,罗西问自己,为什么那天在商场里,要给艾德琳递上那张名片呢?


    姑且,当作是命运。


    现在,他也成了一个普通的老父亲。


    他应该会做得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