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墨先带着尤依跳舞。


    少女没出席过这种场合，裙子和鞋子都是不曾穿过的，她只能学着在报纸上看到的舞会的样子，生涩地跟随塞墨的步伐，磕磕绊绊，尽量把步子走成舞步。至于节奏踩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这样膨大的裙摆，裙子下是竹条编成的裙撑，美丽归美丽，但太限制行动了，尤依只要稍微没控制好贴塞墨太近，他的身躯就会挤压她的裙撑，进而把她的腰挤压得痛起来。


    高跟鞋就更崩溃了，尤依几度差点崴倒，还因为不会跳舞，踩了塞墨好几下。


    也亏对象是塞墨哥哥，被踩痛了也只是眉头跳一下，依旧带着教她。这要换成别人，她就出丑大了。


    就这样一点点的，尤依总算适应些了，塞墨松开她的腰。


    “我的未婚妻还在等我呢，先失陪了，尤依，有事你再叫我，我们不会离你太远。”


    “好。”尤依道，“谢谢塞墨哥哥。”她目送着塞墨用一种明显加快的步伐，走向一位漂亮的蓝裙子小姐，是霍夫勒家族给他定的未婚妻，也是个侯爵家的千金。


    塞墨一走，就有好些男人像是就等着这一刻，朝尤依过来。


    但一个人比其他人都要快，竟是直接用跑的，将宫廷礼仪甩在身后，还因此让其他人都为他变了脸色。


    “原来你就是尤依小姐，”像风一样跑到尤依跟前的男人，看上去十分激动，看尤依的眼神充满好奇的打量，他兴致勃勃的，“能有幸邀请你共舞吗？”


    尤依本来想随口答应，就当走过场而已，但是，这个年轻男人的长相，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他的鼻子、嘴巴、眉毛之类的，外形和轮廓她都在另一个人的脸上见到过。


    尤依恍然猜到什么，这个男人也是棕色的头发，年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


    她问出口：“您难道是……佩拉姐的弟弟，布雷克准将？”


    年轻男人的眼睛顿时明亮万分，像是天上的星星，他笑起来的时候，下巴和嘴角形成的轮廓更像佩拉了，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我、是我，哈哈，尤依小姐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老姐和你提过我啊。”


    “当然提过，”尤依说，“还要谢谢您从红翡之都邮寄去北都的零食和蛋糕，佩拉姐分享给我很多。”大多数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布雷克哈哈直笑，大咧咧的：“没事没事，小意思，没想到老姐那个人那么严肃，竟然能和可爱的小姑娘交到朋友。”


    尤依笑道：“佩拉姐是很温柔的人呢。”


    说话间，她的手搭在布雷克的手心和肩头。


    御用歌者又起了一首很具有“美好时代”风格的轻快小调。踩着这样的音乐节奏，尤依像是一只钻出蛹，在阳光下终于完整展开翅膀的蝴蝶，迎着晨风和露水，裙摆转开流畅的螺旋。


    因为是佩拉的弟弟，布雷克对尤依来说堪称一见如故，两个人也随意聊着。


    “你在创世教廷怎么样？法典国气候比北都还冷，你能适应嘛？”


    “当然可以的，布雷克准将，创世教廷给我的感觉很好。”


    “你管我老姐叫姐，也管我叫哥嘛。”


    “好，布雷克哥哥。您在军中服役都还好吗？佩拉姐时常提起，我知道她惦记您辛苦。”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我是军人，还希望能参加一场战争，把帝国曾割让给克洛斯王国的土地抢回来呢，这才是军人的荣耀！”


    “……”


    周围的人看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年轻的男人们有不少向布雷克投来嫉妒的眼神。听说这少女跟瑟莱宁女公爵佩拉关系好，布雷克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一些贵夫人也窃窃私语，讨论着家族与尤依联姻的可能性，顺便用装着香槟酒的杯子，遮掩自己的表情。


    穹顶的水晶吊灯，忽然闪了两下。


    大家下意识抬头看，大都没当回事。


    尤依却陡然像是被惊醒。


    杀气！


    她瞬间握住枪，这动作惊到布雷克。而军人的敏锐也发挥作用，布雷克也在尤依之后立刻意识到什么。


    水晶灯骤然全部熄灭。


    猛烈到来的黑暗，惹得宾客们发出尖叫声。


    可恶！什么也看不见，尤依干脆先展开护盾。


    周围是有人摔倒的声音，玻璃杯碎裂的声响，倒地的桌椅陈设，还有侍从们慌乱的呼声。


    “快点上灯！”


    不知是哪位贵族，施展了一道小型的火焰魔法，飞起的火光暂时照亮大厅。


    能看见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住混乱。


    但下一刻，大厅里爆发出更惊恐的叫声。


    二层的楼梯那里，一道婀娜的身影站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她洁白的头纱，和一双金色的穿透黑暗的眼瞳。


    那是谁？尤依心里猛地想到最糟糕的答案。


    在场一道惊恐的喊声响起：“是雪新娘！”


    这人是之前被杀死的，某位大臣的保镖，他脑海里深刻留存雪新娘的记忆，与恐惧和噩梦相伴，哪怕只是一个站在黑暗中的影子，他也不会认错人的。


    那婀娜的身影，高高举起手，手里什么东西粼粼晃动。


    尤依本能地将一切往坏处想，是炸弹，还是什么特殊的秘技魔法？


    只有魔法枪能在最短的时间攻击过去。一声枪响，一道冰雪魔法汇成箭，射向那女人，同时尤依施展浮游术飞过去，先发制人！


    可繁琐臃肿的克里诺林裙，令她起飞时差点被一个男人的子爵权杖绊住。好不容易使劲将他带翻在地，自己落到二楼，高跟鞋又没踩稳，险些歪倒撞在栏杆上。


    绝了。尤依干脆一手按在裙摆上，对自己施展了电击魔法。臃肿的裙摆顿时就因为裙撑被电击摧毁，层层落下去，归成服帖的状态。同时摘了高跟鞋一扔，赤脚朝女人冲去。


    一系列动作极快，就在三秒内完成，冰雪箭即将射到女人的同时，尤依从[凛冬]枪柄中抽出匕首，挥向女人。


    幻影？！


    尤依吃惊，看着近在咫尺的婀娜女人，碎裂成一堆白色的絮，像是一捧被风吹散的雪籽。


    匕首刃划过对方时，如划过空气，没有任何触感。


    扑空的尤依，失去平衡，从二楼坠落，她仰面向上，看到闪烁不休的水晶吊灯下，是女人撒出的无数张铂金色卡片。


    “啊！”宾客们的惊呼盛，嘈杂的声音，充斥在大厅里。


    尤依在下落间使用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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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术，托着自己缓缓落下。但是，已经混乱不堪的宴会大厅里意外太多了，她踩到了不知是谁摔在地上的酒杯。


    没有被玻璃刮破皮肤，但圆滚滚的杯子无疑令尤依失去平衡，她朝后倒去，看着一张张铂金色卡片同自己一样跌落身边。


    布雷克见状吓坏了，几乎是扯开挡路的人，冲向尤依。


    然而当他抵达尤依身边时，看到一个被尤依好巧不巧压在了身下充当肉垫的人，布雷克一时间僵在那里，嘴唇张了张，忘记发出声音。


    “皇女……殿下……”旁边一个贵族小姐，挤出一句。


    教皇的弟子，压住了帝国尊贵的皇女。


    穹顶的水晶吊灯不断闪烁，刺得人眼疼，宾客们只能半摸着黑，七手八脚把两个人都解救出来。


    尤依意识到自己压到人，连忙回身询问：“您没事吧？”


    水晶灯终于在这时，恢复了长亮。尤依略眯起眼睛适应这种强光，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惊。


    神圣勃伦帝国的皇女，修迪斯的同母妹，皇女拉洁。


    和自己一样，今年十四岁，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和她的哥哥修迪斯、和赛克瑞德家族的所有人，如出一辙。


    皇女显然是终于梳妆整理好，前来一同参加盛装舞会，不巧遇到这样的事，还被从天而降的尤依给压住了。


    尤依的心即刻被过意不去的感觉填满：“皇女殿下，我……”


    “没事的，我本来就是想接住你，才走近你的。”拉洁皇女却笑了笑，她的笑容真诚蓬勃，在这金红色令人眼晕的大厅里，像沾了露珠的木槿花一样令人清爽，“没想到你会浮游术呢，没摔痛，真是太好了。”


    她又说：“还好父皇和皇兄他们还没有到场，刚才看起来太凶险了。”


    尤依这才将心放回去，注意力便移动到那些铂金卡片上。她俯身捡起一张，余光里看到，周围的宾客们似乎对这铂金卡片分外恐惧，他们捡起卡片的时候，许多人都遏制不住指尖的颤抖，似乎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


    铂金纸上，用潦草的手写体，写着一行字。字尾拖下来的长长墨迹，像是一丝凝固的血，刺入尤依的瞳心。


    【明天午夜12点，掌玺大臣先生的命，我取走了。】


    落款处，一朵血色的荆棘花。


    雪新娘的，死亡通知书。


    尤依不远处，有人咚的一声倒地，她转头看去。


    那位迎接她来皇宫的掌玺大臣，晕倒在地了。他的独女，那个叫岚雨的小女孩，仿佛是失去庇护的雏鸟，蹲在他身边使劲推着他的身体，焦急喊着：“爸爸！爸爸！”


    宾客们都看向岚雨，所有人的目光都仿佛在同一时间黯下去。


    可怜的孩子。


    从小失去母亲，现在又要失去父亲，沦为孤儿了。


    大家又陡然反应过来，纷纷看向尤依。创世教廷派人来了，是啊，她刚刚身手那么好，一看就是在生死的境地中历练过的，尤依小姐，她可是教皇冕下的弟子，她和塞墨公子一定可以解决雪新娘的吧？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死了吧。


    尤依伫立在一片静默中，握紧了枪柄，眼中深了深。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