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仙子是来砸场子的，小二语塞。


    华台踩鼓跳《相和歌》的姑娘们目光早就往台旁乱瞟，越来越多的食客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连外头排队的人都好奇探头，尴尬逐渐升级。


    小二靠过硬的业务素质迅速冷静：“这茶是小店的老板从滇北带回，滋味浓了些。客官要是不喜欢，小店即刻换旁的好茶来。”


    他挥挥手，立刻有跑堂送来一壶敬亭绿雪。又取来干净茶盏亲手为墨辰也斟茶，茶香清新扑鼻，引得食客低语相赞。


    墨辰也不为所动，连正眼都不看就把茶杯推远，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喝来喝去左右不过那几样，能有什么新鲜滋味。”


    小二继续赔笑：“小店还有各色甜羹，客官见识广，帮店里尝尝如何？”


    “熬得几年的甜羹，没喝头。”墨辰也垂目讥笑一声，一副今日不把场子砸烂不罢休的模样，“都说在金玉堂最能见识人间至味，依我看不过尔尔，连盅好茶汤都做不出来。”


    小二的笑脸多少有点挂不住：“客官指教得极是，小店不过落宿镇上一家常食肆，能见过多少好的？还请客官不吝赐教。”


    谁人不知金玉堂广罗天下美食，小二这话本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道把难题抛回，巧妙化解这一场小小风波，谁知挑事儿的美貌仙子竟然接了招。


    “如此，在下便献丑了。”她等得就是这一句，“劳烦小哥儿取个大些的琉璃杯过来。”


    金玉堂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了炙热的温度，墨辰也的余光扫过金玉堂二楼，看到一个身穿金织暗云纹衣衫、腰佩碧玉桃花枝的男子正往栏杆处走，他凭栏往下望时，小二立即挥手止住歌舞。


    墨辰也收回眸光，装作漫不经心地打开竹筐，从里面掏出十几个手臂高的竹筒来。


    “琉璃杯来了，客官请。”小二把杯子双手捧到墨辰也面前。


    剔透的琉璃杯色近透明，在金玉堂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晶莹炫目的光华。


    “多谢。”墨辰也道完谢，看似随意地拿起其中一支。


    冰块打底，嫩豆腐一样的奶冻爽嫩滑柔，颤颤巍巍倒入冰块之上。


    随后淡粉色的乳茶从另一个竹筒内高高倒入杯中，奶香果香与茶香混合出新奇甜蜜的诱人气味，从琉璃杯逐渐蔓延了半个金玉堂。


    等到修白长指掀开最后一个竹筒，冰糖熬的鲜红蜜饯铺在杯上，丝丝粉红渗入淡粉色奶液时，大家终于敢确认那香气是什么。


    “是草莓！”


    “草莓是春天的稀奇水果，这隆冬时节怎么会有？”


    “啊~好香啊，一定很好喝吧。”


    “红茶香气混在牛乳中，是祁门红？”


    “老夫走南闯北这些年，还真没见过这新奇玩意儿，若能喝上一口便好了。”


    “我也好想尝尝。”


    ……


    草莓清甜的气味和新鲜牛乳相称，被红茶的浓郁香气带着诱起满堂的馋虫。墨辰也心中暗暗笑了。


    小二惊奇不已：“请姑娘赐教。”


    “好喝的茶汤啊，请金玉堂品鉴。”墨辰也笑得眯起凤眸，把琉璃杯推到小二面前，“别客气，当是姐姐请你。”


    小二在所有人羡慕的眼光里接过来，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只一口，小二顿时瞪圆眼睛：“奶香茶香竟能如此相融，草莓甘甜，冰爽甜美，滋味难以言语形容。姑娘果然做得一手好茶汤，是小的鼠目寸光没见识，方才得罪了！”


    此话一出，食客们更是按捺不住躁动。


    “姑娘，我可否尝一口？”


    “仙子仙子，我也想喝……”


    “到底是什么神仙味道？小二儿你喝得完么？我可以帮你喝！”


    “让开，想尝的上后面排队。”


    “请姑娘赐饮琼浆，我愿出五两银钱！”


    “五两？我出三两黄金，外加五个灵石！”


    “我能出更高的价！过年图个开心！”


    叫价声此起彼伏，许多人围着小二追问央求。而墨辰也不慌不忙地坐回桌前，拿起筷子继续伸向烤鱼。


    鱼肉烤得恰到好处，皮焦肉嫩，配菜丰富，加上浅青麻椒和火红辣椒，一口下去实在过瘾，叫人感叹金玉堂确实广罗美味。


    拥促来的人群热闹了一会儿，突然从中分出一拨窄路，在二楼凭栏而望的佩玉男子踱步款款而来，走到正大快朵颐炫晚饭的墨辰也面前站定。


    “姑娘觉得小店菜色可还能入口？”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桃花折扇，长相柔雅清和，美而不妖，尤其是高挺鼻梁之上的一双鸣凤双眸，眼神透着破碎凄艳，不着痕迹勾人回首。


    “人间至味。”墨辰也欣赏着眼前的美人，大约猜到了他是谁。


    “可惜茶汤做得不好，未能入得了姑娘的眼。好在今日有幸能领略到姑娘带来的乳茶，在下开眼了。”男子行了一礼，“在下不才，是金玉堂的老板叶惊语，可否请姑娘到楼上一叙？”


    “叶老板找在下何事？”墨辰也心中狂喜，找对人了。


    原著里金玉堂老板是个再路人甲不过的路人甲，她对老板的描写不过寥寥数语，连面容也未写得很清晰，这回赌对全凭他腰间桃花枝佩玉。


    叶惊语眉目含笑，欠身道：“自然是想讨教姑娘的茶汤，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美人之邀正合心意，墨辰也当然非常可。


    金玉堂的顶楼之上，有一间窗扇落地的厅堂，透过窗棂可看到整个落宿镇，远处又有群山叠翠。堂内桌椅罗榻皆用黄花梨木，桃花屏风用整块白玉制成，屏风上枝叶舒展，花瓣繁茂。


    整个厅堂的陈设布置，都透着有钱。


    叶惊语与墨辰也在矮罗榻上相对而坐，中间的桌案上放着的一整套羊脂玉茶具触手升温。


    青绿茶汤从高处斟入玉盏，叶惊语的目光随之而动：“姑娘怎么称呼？”


    墨辰也笑答：“阿然。”


    叶惊语把茶汤呈到墨辰也面前：“阿然姑娘，这是在下藏的雨前龙井，与姑娘的手艺比自然是粗糙简单，且解渴用。”


    “不敢当，叶老板的茶极好。”墨辰也不好意思道，“我先前在楼下浪费了一盅品香上佳的滇红，实在罪过。”


    叶惊语拿起折扇：“这世间原来就有东西，再稀有贵重也不过费些功夫罢了。可若是原来没有的东西，哪怕所用只是常见之物，也万金难求。”


    上道。


    墨辰也佩服，但面色仍然云淡风轻：“叶老板过奖，不过是我平日里闲着无趣自己鼓捣的小玩意儿。”


    叶惊语不语。他看出阿然姑娘不是无礼之人，今夜搅得金玉堂里起了这般风波，背着大竹筐看似有备而来，绝对不是来闹着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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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但他既然开门做酒楼食肆的生意，对于新奇美食当然不能放过，更何况在楼下已经有人开始叫价呢？


    叶惊语取来琉璃盏：“阿然姑娘的草莓奶冻乳茶看起来极为香甜，不知在下是否有口福一尝？”


    墨辰也一笑，手脚麻利地又做了一杯，甜香四溢，盖过龙井清香。


    “草莓布丁奶茶，半冰。叶老板请~”


    叶惊语眯起眼眸，眼尾更加勾人心魄，他拈起琉璃盏放到薄薄的唇边，用一贯的悠闲抿了一口，然后眼睛瞬间瞪圆。


    “这……这……”金玉堂老板震惊于口中奇异的醇香甜蜜，“这就是寻常的牛乳红茶和草莓？这么好喝么？”


    墨辰也认真点头：“对啊。”


    叶惊语又喝了一大口，奶冻滑入舌尖，飘飘欲仙：“这又是什么？”


    墨辰也：“布丁，不过我是用鸡蛋做的，毕竟咱们这里也没有吉利丁。”


    叶惊语一口气把草莓布丁乳茶喝光，意犹未尽：“阿然姑娘，我可否再来一杯？”


    墨辰也神秘道：“可还有旁的呢，叶老板不尝尝么？”


    “还有旁的？”叶惊语站起身行了一礼，“请阿然姑娘赐教！”


    羊脂玉茶具被移到一旁，桌案上只剩六个琉璃杯，分别装着草莓布丁奶茶、板栗南瓜奶昔、桂花糯米乳、焦糖红枣奶茶和黑糖姜奶茶，各式异香一齐冲击向叶惊语的嗅觉。


    叶惊语许久没有如此震惊：“这些都是……都是阿然姑娘做的？”


    “叶老板，请。”墨辰也摊手。


    叶惊语迫不及待地端起其中一个杯子，喝了一口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然后又端起另一杯，尝了之后啧啧称奇。六杯都尝过一遍之后，叶惊语心中的惊艳难以言表。


    他长叹道：“我枉为金玉堂老板，竟然不知世间还有如此美味。”


    “世间也是刚刚才有的。”墨辰也对叶惊语的反应很满意，“叶老板收藏的茶举世罕有，一两千金，不是人人都喝得起。而在下的茶所用之物再寻常不过，成本不高。”


    成本不高，价格自然人人都能接受。墨辰也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叶惊语却听得明明白白。


    这位阿然姑娘的意图到此已经很是明朗，叶惊语试探道：“不知阿然姑娘可否将制茶之道授予我金玉堂？”


    还没怎么着呢就想买断知识产权？墨辰也笑而不语。


    叶惊语懂了：“在初识便提这样的唐突要求，确实不合适。不过在下是开食肆的，不舍遗漏这世间美味，若是将阿然姑娘的茶记入金玉堂菜单，由姑娘每日供茶，先这么试着卖一段时日如何？分红二八，在下只占二。”


    墨辰也伸手：“成交。”


    从金玉堂往南山竹海回时，已是亥时过半。


    空了的竹筐轻了许多，墨辰也心中挂念家里的牛牛狗狗，脚步飞快，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云曦南脉与落宿镇的交界。


    见四下无人，月藏于云，墨辰也从腰后抽出碧竹梢，一路御竹前行。


    她拉紧衣领越过南脉群山，很快便看到竹海小院的灯影。生意谈得顺利，墨辰也心中畅快极了。她缓缓落至地面，踏上回家的石径。


    才走出没几步，她突然停下来，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一片冷寒叹了口气：“要不你就出来吧。”


    积雪倾盖的竹海安静萧瑟，寒风冷锐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