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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你比星光耀眼

    三月的第一场雨,降落在第二节课后。


    细雨绵绵,如丝如雾,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气味,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里,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昨晚宫文秀和温淼折腾到凌晨才回,温礼记挂着温淼的伤,一晚都没睡好。


    接连几天熬夜,温礼这会儿困得眼皮子直打架,被手支撑着的脑袋小幅度点了点。


    讲台上,语文老师正声情并茂地朗读着课文——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离别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每个字都像是催眠符,温礼强撑了会儿,意识却不受控制地陷入无边的混沌之中,她的脑袋缓缓下垂,即将碰到到桌面时,旁边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


    避免了一场磕碰。


    额头上的触觉温热柔软,格外舒服,温礼这么靠着,睡了大半节课。


    直到中午吃饭时,听徐梦琪说起这事,她才知道,当时靠的不是枕头,而是蒋让的手。


    “蒋让,不是我说你,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你能不能稍微收敛点?你都不知道,我当时一回头,看见你们俩那画面,差点成尖叫鸡。”徐梦琪心有余悸。


    蒋让不以为然,口出狂言:“我已经很收敛了。”


    徐梦琪刚喝了口汤,差点喷出来,她囫囵咽下去,向温礼控诉:“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李源也附和:“世风日下,让哥,你是得注意点。”


    单玲玲和周颜对视一眼,低头吃菜,不参与这个话题。


    温礼做了个暂停手势,有些无语:“不就是枕着他的手睡了一节课,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于吗?”


    徐梦琪饶有兴致:“听你这口气,你们还做过其他见不得人的事?说来听听。”


    想到昨晚那个拥抱,温礼脸颊的温度在急剧攀升,她夹了块肉,堵住徐梦琪的嘴:“闭嘴,吃饭。”


    下午上完课,老梁突然宣布要开家长会,众人哗然。


    “安静,吵什么?我还没说完。”他敲了敲桌子,继续说,“时间定在明天下午5点50分,你们回去都跟家长说一下,这是这学期第一次家长会,很重要,实在不能来的,让家长跟我打个电话。”


    温礼趴在桌子上叹气,嘀咕:“怎么不早说?我妈昨天才来的。”


    “昨天?”蒋让有些意外,声音微沉,“昨晚你怎么没说?”


    温礼愣了几秒钟,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至于出国那件事,她省略了。


    她讲不出口。


    总觉得一说出来,两人似乎就站在了分别的路口。


    那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心里早就做了决定。


    回到家,温淼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她回来,恹恹地喊了声“姐姐。”


    温礼应了声,换好鞋,走到沙发旁,在他身边坐下。


    小家伙精神不佳,嘴角那个伤口还肿着,估计吃饭都困难,额头上缝了针,看上去有些可怖。


    看着他消瘦的脸蛋,温礼心里那股愧疚感又冒了出来,柔声问:“还疼吗?”


    温淼垮着小脸:“疼死了!”


    温礼想说他几句,又狠不下心,只能在他没受伤的地方捏了捏:“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听见没?”


    温淼点头:“知道了。”


    吃饭时,温淼边吃边喊疼,宫文秀起先还耐心地喂着,到后面就有点不耐烦了:“现在知道疼了,你这是活该。”


    温淼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妈,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看你还长不长记性。”宫文秀说完,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起身走人。


    温淼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又转过头来,眼泪巴巴看着温礼。


    温礼无奈,抽了几张纸巾,擦掉他的眼泪,佯装严肃道:“这次我站你妈那边,你是该长长记性。”


    温淼一听,哭得更厉害,泪水瞬间打湿了纸巾。


    温礼:“……”


    得,还是喂饭吧。


    饭后,温礼撸起袖子,收拾桌上的残局。


    等收拾好厨房,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温礼回房间写作业。


    写到一半,接到父亲温明哲的电话。


    他问起温淼的伤,声音略显疲惫,估计昨晚也没睡好。


    温礼知道宫文秀一定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所以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温明哲听出她声音不对劲,问道:“文秀是不是说你了?”


    不仅说,还动手了呢。


    温礼轻描淡写:“说了。不过,我没放在心上。”


    温明哲沉默了几秒,心里有些不好受,但他是个男人,这些情绪他向来藏得深。


    “你妈妈昨天是不是去看你了?”他说起另外一件事,“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她要出国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温礼如实说:“知道。”


    “她还说,”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想带你出国。”


    “嗯,妈妈跟我说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温礼握着手机不吭声,目光落在窗户那个风铃上。


    那是蒋让送的。


    窗外,这座城市的夜景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温礼眺望着远处的星光,一些碎片般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浮光掠影般闪过。


    那些画面里,大部分都是她和蒋让。


    而温明哲的身影,少之又少。


    温明哲似乎读懂了她的沉默,说:“你要是想去,爸不会阻拦,虽然我跟你妈妈离婚了,但是她永远是你妈妈,这几年我忙于工作,对你们三个都有亏欠,特别是你,你现在长大了,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跟我说,我知道你在文秀那里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你妈说我没有照顾好你,她说的是对的,你跟着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这也是个机会。”


    这些年,两人每次打电话都是匆匆聊上几句,就挂了电话,这是爸爸头一次说这么大段话。


    温礼默默听着,揉了揉鼻子:“我还没答应妈妈。”


    “你……”


    “但我确实想去。”


    “好,爸爸尊重你的想法。”


    “明天要开家长会。”她突然说。


    话题转得太快,温明哲一时没反应过来,试探着问她:“我让文秀去?”


    温礼回绝:“三水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她估计没时间。”


    “那……”


    温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打断他:“没事,反正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这时,温明哲才揣摩出来,她这是在拿家长会的事情,告诉自己,为什么她想跟李蓉出国。


    是在怪他。


    温明哲生出一股无力感,叹了口气。


    温礼如鲠在喉,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竟还搞起了这种小心思,既不坦诚,又伤人。


    爸爸是在为这个家而努力,自己享受着他努力的成果,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呢?


    “爸爸,那您明天给我们老师打个电话吧。”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好,爸爸知道了。”


    -


    又是一个阴沉的天。


    温礼出门时忘记带伞,刚出小区,一个雷声在天边炸开,随即手臂上传来微凉的感觉,不一会儿,雨就下大了。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形成密密麻麻的斑点,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蒋让应该快下来了,跑到附近的包子铺躲雨。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几分钟,蒋让的身影出现在包子铺门口。


    “让让!”她起身喊,抱着包一路跑到他的伞下。


    这雨越下越大,地面很快就积了不少水,雨水溅在上面,绽开一朵漂亮的水花,整座城市像是笼罩在雨雾里,街景都变得模糊。


    “喏,给你买的包子。”温礼举起手中的塑料袋,额头和鼻尖都沾了水珠,眼睛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亮亮的。


    蒋让接过包子,低下头,视线克制地落在她的眉眼上:“没带伞?”


    温礼讨好脸:“能蹭吗?”


    “出门不看天气?”


    “这不是有你嘛。”


    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但对蒋让来说,却很受用。


    他嘴角勾起笑,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水珠,而后把伞往她那边的方向偏移几公分。


    温礼不满,把他拉过来,嘴里振振有词:“伞太小了,你过来点。”


    “是你胖了。”


    “你才胖!”


    斗嘴声淹没在雨声里。


    到了学校,雨势才渐渐转小,这场大雨困住了不少人,教室里才坐了一半人,地上黏糊潮湿,沾了泥土的脚印若隐若现。


    温礼走到座位旁坐下,擦了擦书包上的水,从里面抽出英语书开始预习,蒋让把伞挂在课桌旁,伸手拿走她桌上的水杯,起身向外走。


    过了几分钟,装满热水的杯子放在她的课桌上。


    “谢谢。”她说。


    “客气。”蒋让说。


    温礼视线偏了偏,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校服颜色很深,急道:“你衣服怎么湿了那么多?!赶紧脱下来,等会着凉了。”


    蒋让仰头喝了口水,懒洋洋地说:“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身体素质那么差。”


    “我是怕你生病了,赖在我头上。”


    “哦,放心,我身体很好。”


    温礼觉得他过于自信,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抬眸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见没人看他们,直接上手把他校服的拉链拉到底,凶巴巴道:“快点脱!”


    女生的手,像是带了火,被她触碰到的地方,已经开始燃烧起来。


    偏偏她还没察觉。


    蒋让忽然觉得有些燥热,耳朵也红了,他把外套脱了,连喝了好几口凉水。


    温礼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低头看书,随口问:“你妈妈今天会来吗?”


    “说不准,应该会。”他给了个模糊的答案。


    教室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转眼就放晴。


    阳光从窗户里争先恐后涌进来,驱散空气里的潮气。


    下午第三节课结束,老梁拿了个本子进来,催着大家动作快点。


    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家长,温礼背起书包往外走,在门口碰到了蒋让的妈妈。


    她打扮得很漂亮,身材又高挑,混在人群里也一眼能看见。


    “蒋阿姨,你来了。”温礼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木子。”蒋清雅四下张望,问她,“你爸爸没来?”


    温礼嘴角的笑有些勉强:“他没回呢。”


    “妈,你快进去吧。”蒋让在后面催促,像是嫌她们在门口挡住了路。


    “你这孩子。”蒋清雅摸了摸温礼的脑袋,温柔道,“等会儿结束我带你们去吃饭。”


    温礼受宠若惊,莞尔道:“谢谢阿姨。”


    “走了。”蒋让拽着她的书包,把人带走。


    两人去了田径场。


    雨后的天空格外漂亮,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空气里满是树叶的清香,被雨水浸泡过后的红胶跑道,颜色更加艳丽。


    晚饭时间,跑道上没什么人,远处的嘈杂声像是隔着一层结界,模糊地传过来。


    两人沿着台阶往前走,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累了,不走了。”温礼在台阶上坐下,兴致缺缺的模样。


    蒋让把手里的校服扔她怀里,在她身旁坐下来,伸着一条长腿,眺望远方的晚霞。


    温礼不爽地抱着他的衣服:“你自己没长手啊?要我帮你拿。”


    蒋让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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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给你垫着坐。”


    温礼:“……哦。”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木子!”是徐梦琪的声音。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单玲玲和李源。


    “喏,可爱多。”徐梦琪把手里的甜筒递给温礼,往身后指了指,“李源请的。”


    “谢谢。”温礼接过来,揭开上面的透明盖子,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们怎么来了?”


    “找你们玩啊。”徐梦琪在她另外一侧坐下,笑得颇有深意,“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她反驳得太快,反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其余几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温礼愈发窘迫,蒋让知道她脸皮薄,咳了声,淡淡地问:“没我的份?”


    “有。”李源丢了个老冰棍给他,“钱不够,你吃这个。”


    “行,谢了。”蒋让无所谓道。


    几人并排坐在台阶上,夕阳的余光洒在少年白色的T恤上,洒在女生高高扬起的马尾上,染上一抹绚烂浓重的色彩。


    “李源,你可真够抠搜的。”徐梦琪说,“你不会是你爸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吧?”


    话落,李源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捏着冰棍的手指用力攥紧,下颌崩得紧紧的,像是竭力在隐忍着情绪。


    徐梦琪愣了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李源,要是换了以前,两人指不定又要对骂起来。


    今天却一句话都没反驳。


    反常得让人觉得害怕。


    她就是开个玩笑,不会是真的吧?


    徐梦琪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补救,只本能地往单玲玲身后躲。


    单玲玲担忧地看着李源,顾不上众人的目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周围的空气静了一瞬,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沉默。


    李源手里的冰棍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融化,从他手指间淌过,滴在地上。


    单玲玲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李源的脸色慢慢缓和,接过来,擦干净。


    “我不是捡的。”


    徐梦琪松口气。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但跟捡来的差不多。”他自嘲一笑,“我是私生子。”


    私生子。


    单玲玲攥紧手,心跟着往下一沉。


    其余几人,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难怪,他跟李婉的关系那么微妙。


    也难怪,他那时会说出“那是我爸的钱又不是我的钱”这样的话。


    李源一口咬掉剩余的冰棍,冰得他龇牙咧嘴,他又恢复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笑起来:“别可怜我啊,虽然我不稀罕我爸的钱,但法律上,我也是有继承权的,以后你们要是混的不好,来找我,跟着我混。”


    徐梦琪干笑两声:“好啊好啊,够义气。”


    李源斜了她一眼:“你就算了,我记仇。”


    徐梦琪:“……”


    远处的云在不断地变幻着色彩,从瑰丽的紫色逐渐淡化成如轻纱般的粉色,在他们正前方的上空,赫然出现一道彩虹。


    温礼眸光一亮,兴奋地拍了拍蒋让的手臂:“让让,有彩虹!”


    蒋让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哇,好漂亮!”徐梦琪惊叹,忽然来了兴致,“谁带了手机?快,快,拍照!”


    她和单玲玲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书包都没带在身边,李源则是懒得拿包,空手来的。


    于是,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温礼和蒋让身上。


    温礼说:“我的快没电了。”


    她把手伸到蒋让面前,“让让,借你手机用下。”


    蒋让虽然不太理解她们女生的这种行为,但还是顺从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温礼接过来,对着彩虹找了几个角度,拍了十来张照片。


    “可惜照片拍不出它的美,不如眼睛看着惊艳。”她感慨。


    “拍人也是同理,我每次拍照都丑得一批,惨不忍睹。”


    温礼被逗笑,挽着她的胳膊,说:“我们来合照吧,把玲玲也拉过来。”


    “好啊。”徐梦琪左拥右抱,对着镜头笑得特别灿烂。


    拍完后,徐梦琪突然心血来潮要给温礼和蒋让拍合照。


    “这么好的背景,别浪费啊,你们俩靠近点,害什么羞啊!”


    李源附议:“我也要拍。”


    徐梦琪:“你排队。”


    “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李源急吼吼地把温礼和蒋让从台阶上拉起来,不由分说地把他们俩推到一起,冲徐梦琪使眼色,“赶紧的,快拍。”


    温礼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在蒋让身旁了。


    她转头看向蒋让,似有感应一般,他也在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蒋让嘴角勾起一抹笑,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即将淡去的晚霞。


    少年身姿挺拔,插着兜,有几分漫不经心,风吹起他的白色衬衫,发出细微的声响。


    衬得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温礼忽然生出一股冲动,追随自己内心的冲动。


    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更何况她喜欢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温礼向他靠近,扬起笑脸。


    蒋让微怔。


    在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黯然失色。


    女生的笑颜,是比这晚霞,这彩虹,更加让人心动的存在。


    徐梦琪举着手机,看向屏幕中的画面,兴奋道:“就是这个感觉!别动!我靠,太好看了!”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中,温礼和蒋让在对视。


    一个笑得很甜,一个笑得很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