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电话簿

作品:《她怎么还没上钩

    景音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


    她知道裴涟是个正人君子,甚至冷漠到有些不近人情。


    她也知道,裴涟和曹子琳不会真的做些什么。


    可她见识过他的另一面。


    她知晓有什么东西埋藏在他的理性之下,而自己也的确浅尝到了他带来的荒唐和放纵。


    此时心里的情绪,准确来说,并不是因为曹子琳而起。


    而是她设身处地地觉得,她也许是第一个,但决不会是最后一个看到裴涟另一面的人。


    他的情绪有一天会不止为她存在,他因情欲而丧失理智的双眼也会凝着另一个人,琥珀色的眸也会因那人而忘我。


    景音拿着钥匙,大脑开始无法控制地开始想象裴涟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那女人可能有曹子琳的影子,也可能只是一个虚影,他们缠绵,厮磨,难分你我。


    心脏在绞痛,她赶走脑海里的画面,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不是一早决定了,只走肾,不走心的吗。


    现在的行为无异于自讨苦吃,让自己变得陌生又讨厌。


    景音深吸了口气,决定还是去隔壁还一下钥匙。


    出了自己的房间,她才发现原来隔壁没有关门。


    门缝足有手掌宽,里面的人这会儿没在说话。


    景音敲了敲门板,然后推开门。


    曹子琳正搂抱着裴涟的脖子,两人身体紧紧挨着,吻得密不可分。


    他们忘我又动情,听见她推开门,也丝毫没受到影响。


    景音愣在原地。


    大脑发麻。


    “洗完澡了?”


    曹子琳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眼带狐疑地看着她。


    不对。


    屋里一眼就望到了头,这里除了曹子琳,并没有别人。


    裴涟不在里面。


    “小景?”曹子琳伸出只手在她眼前挥舞,“怎么了,想什么呢?”


    景音进屋,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空无一人。


    曹子琳的语气难得有些不安:“你表情怎么这么吓人?小裴总去给你买……”


    “给。”景音把车钥匙塞到她手里,“你钥匙落我床上了。”


    她直径进到屋内,找到了裴涟的行李箱。


    箱子内的衣物整齐摆放,景音的胳膊有些颤抖,在侧兜和角落里寻找着什么。


    突然,摸到一包柔软的东西。


    她拿了出来,发现是一包卫生巾。


    “你没事吧。”曹子琳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看着她,“你怎么哭了?”


    景音擦了下眼睛,发现自己真的流了眼泪。


    “我没事。”她回答。


    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她放弃了搜寻裴涟的旅行箱,站起身,最终在裴涟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两张身份证叠放在一起。


    景音拾了起来。


    裴涟的脸冲她温柔笑着。这似乎还是高中那会儿拍的照片,他的脸庞上还留有些稚气的轻傲。


    景音放下他的身份证,拿走了自己的。


    曹子琳看她莽莽撞撞离开,心下觉得不对劲。


    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景音听见隔壁曹子琳的说话声,两下收拾完行李箱,推门就走。


    身后曹子琳在追着她:“小景,你去哪?”


    她带着行李进入电梯,迅速按下关门键,曹子琳的身影被挡在了门外。


    出了酒店,拦手打了辆出租车。


    司机帮她把行李箱和装鱼尾的箱子放进后备箱,也问她:“去哪啊?”


    景音迟疑了一秒:“机场。”


    她订了最近一班离开南海市的机票。


    目的地是一个景音从未去过的南方城市。这无所谓,因为她的目标和目的地无关。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裴涟没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发过消息。一段时间后,反而是方小芸也来问她在哪。


    景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告诉方小芸:她在机场。


    很快到了登机时间,景音反而松了口气,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


    一个小时后,她下了飞机。


    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来自裴涟。景音没有选择打回去,而是先从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号码。


    她先看了眼表,现在并不是工作时间。


    于是她编辑了一条短信:


    「裴大夫,您之前说如果我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一定要联系您。我今天好像看见了幻觉,这是不是说明我的病情加深了。」


    景音来回阅读了一遍,才点击了发送。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


    裴涟的电话此时打了进来。


    景音任铃声响了一会儿,才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并没发出什么声音,好像没料到电话会接通似的。


    她先开了口:“喂。”


    “景音。”裴涟的声音与往常无二,“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可以让我走。”


    沉默许久。


    “是我错了。”


    景音说出了自己想了一个小时的话:“裴涟,就算我们没在一起,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象会失去你的感觉。我太喜欢你了,可是我感受不到这种情感带来的美好,我看到的只有无穷尽的幻灭。”


    “我也试着迈出了一步,遵从了自己的欲望,但是,果然,我比以前更害怕了。对不起,我想说的是这不怪你。我有病,你知不知道?”


    裴涟静静听着,好像不知怎么回答。


    他最终有些疲惫地说:“我们可以谈谈,你先不要激动。”


    “我不激动,我现在真的很平静。”景音发誓自己说的是实话,“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以后还会不可避免地见面。我现阶段不可能离开珍珠岛,我也没办法要求你走。所以,以后遇见,大家就当普通同事,别再试图对我做什么了。”


    “别再,喜欢我了。”


    说完这些,她就挂了电话。


    机场冰冷的女声播报着一句又一句的航班信息。景音此时走到了出站口,外面接机的人群一层又一层,大家的眼神短暂地扫过她,又看向她的身后。


    一起出来的人要么找到了接机的亲属,要么有目标地朝某个方向走出去。


    只有她,脚步踌躇,犹疑不前。


    有人轻撞了她一下,连忙停下来致歉。景音摆手说没事,才慢慢向外走去。


    她的人生好像也如此。从来都是有人推一下,她走一步。周围的人都有方向和目标,她没有。而荒唐的是,她好像并不需要那种东西。


    大概因为,连生出自己的人,都不需要自己。


    景音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母亲。


    景绍良是街坊中出了名的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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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每天只会喝酒。景音是奶奶带大的,但这并不说明她和奶奶的关系有多么好。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没用的东西。


    奶奶这样骂,景绍良也跟着他妈学。她坐着被骂,站着被骂,说话与不说话一样被骂,仿佛让她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施舍。


    不是没问过为什么。


    奶奶只会说:“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早死的哑巴妈?”


    大概是因为自己和那可怜的、被称为妈妈的女人,在奶奶那里得到了同样的骂声,景音一直觉得,她至少还有妈妈站在自己这边。


    后来,景音才知道,家里这么穷,是当时娶回她母亲时花掉了家里所有的钱。


    那笔钱远超出了正常婚娶的价格。这至少能说明,景音的妈妈很漂亮。


    这一点,在景音的身上也得到了证实。


    她眼睛大大的,小脸尖又瘦,只不过身上从来都有洗不净的脏污。这两点结合,她成为班里男生们最爱欺负的对象。


    但景音记得,她是交过朋友的。


    有那么一两个小孩不计较她的脏衣服,甚至她得到过朋友分享的糖果。只不过在调皮男孩的嘲笑和骂声中,零星的几个朋友也慢慢不跟她说话了。


    后来,景绍良天降狗屎运,和朋友合伙做生意突然发了笔财。


    也不知是让他赶上了什么风口,他的生意越做越顺。这段时间景音也很轻松,因为奶奶终于死了。


    她像做了场长长的噩梦,终于熬到了睁开眼的一刻。有朋友来景绍良家做客,看见她发黄的书包,说:老景,你现在也是个老板了,孩子也是你的脸面。


    景绍良看着景音红润了不少的脸,沉思了许久。


    自那以后,她换了新文具,新书包,新衣服。


    不仅如此,景绍良还给她找了个新妈。


    景音想不起她那时的心情了。大概是,只要继母不和奶奶一样,总归是往好的方向走的。


    和她预计的也差不多。


    景绍良一心扑在老婆身上,没多久她就多了个弟弟。景音觉得无所谓,因为在以前,景绍良也从来没管过她。


    她以为,她有新的书包,就能很满足了。


    可是在她发现弟弟的东西越来越多,随便一个玩具都比她的东西贵好几倍时,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了下。


    她问过景绍良为什么。


    景绍良沉默地看着她,然后说了一个字:“滚。”


    并不是真的让她滚。只是一句最简单的,排解心里不满的骂声。


    景音不懂她为什么总是被骂。


    但她至少懂了:别再问。


    这种僵局,在一次回旧家打扫房间时被打破。


    这处老宅年代太久,苟延残喘在一个老巷子的深处,像一具正在腐烂的遗骸。回来打扫的原因很简单:附近盖了学校,哪怕是一处小小的房屋也升了值,可以出租。


    景音觉得自己和这处老宅没什么两样。


    她打扫景绍良的房间时,意外发现了一个日记本。


    说是日记本,其实是一个很小的老式方块电话簿,黑色的假皮套一碰就碎,里面却用清秀的字体记录了一些事项。


    景音看了几页,才明白过来,这是自己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在那个灰尘满满的下午,十二岁的景音坐在地上,看完了整本电话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被骂了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