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德是被阵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的。


    他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小偷，急忙翻身下床摸出枕头下的刀，光着脚警惕的朝房门口挪去。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家有什么好偷的，毕竟光从外面就不难看出这里到底有多穷。


    发霉掉漆的墙壁，硬纸板糊成的窗户，连门锁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款式，早就生满铁锈，平时开门时都要费不少功夫。


    完全是小偷进来都要扔200新币在走的程度。


    但他房间衣柜里还藏着这些年打工攒的钱，数目不算多，却是米洛德的全部家当，无论如何都要守好它们才行。


    在外面搜寻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人影，最后就只剩他那个酒鬼继父的房间了。


    米洛德看向紧闭的木板门，眼里划过丝嫌弃，捏着鼻子扭开了门把手。


    ‘嘎吱——’


    门内的景象伴随着呕吐物发酵的味道和体臭味扑了出来。


    这间房是整个屋子里唯一家具齐全的房间，开裂的墙壁上甚至还有个破旧的显示器，此时正播报着这片区域的新闻。


    抢劫案、杀人案之类的米洛德不敢兴趣也懒得听。


    他视线下移，看到体重近200公斤的继父像座小山一样躺在地上，身边是散落了一地的酒瓶。明显，刚才巨大的响声是男人从沙发上栽倒时发出的动静。


    情况没有比家里进小偷好了多少。


    米洛德收起刀子不耐烦的往房间里走去：“你又怎么了……”


    他的话在看清男人的脸后戛然而止。


    继父胖的非常离谱，平日里肉堆在脸上将五官都挤在了一起，露出的小眼睛充满算计又猥琐的看来看去。


    而此时，他那双眼睛痛苦的紧闭，嘴里吐着白沫，整张脸憋的青紫，像个刚被捞起来的虾子似的蜷缩起来一颤一颤。


    明显是酒精中毒了，而且情况非常严重，如果不及时送去就医一定会危及生命。


    米洛德一怔。


    “救……”


    看到有人来，继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希冀。他的通讯端就在床头柜上，少年只用动动手指帮他打个急救电话就行。


    米洛德抿唇一笑，他遗传了母亲精致秀丽的五官，笑起来时看着纯真无邪，但做出的动作却非常决绝。


    他装作自己没有听到那句话，在继父的注视中上前毫不留情的将通讯端踢远，然后面无表情的退出房间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做完这一切的米洛德并没有着急离开，双手背后将头靠在门板上侧耳倾听着。


    继父拖着肥胖的身躯一点点爬向角落的终端设备，努力支撑起身子伸长手去拿，却在抬起自己时猛地栽倒在地。


    然后，里面再也没有了动静。


    米洛德再也忍不住了，低着头，肩膀颤抖了起来。


    “哈哈哈……”


    这个笑很快就变成了大笑，脱力靠在门板上生理眼泪都从眼角渗了出来，直到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了五点，他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后情绪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哼着歌心情不错的朝工作的酒馆走去。


    现在是星历610年，人类已经跨越了星球间的界限，建立了庞大的星际联盟。科技与寿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几乎每个人都拥有享受人生和追求梦想的机会。


    不过这一切都和米洛德无关。


    因为他出生在贫民窟，一个被帝国划分为劣等基因的下等公民聚集的地方。这里环境差、治安乱，里面的人被规定非必要不许踏入别的区域，光是苟延残喘的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但米洛德的运气还不错。


    他有张出色的脸和圆滑的性格，成功在这里唯一的酒馆谋求到了份工作，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好了无数倍。


    今天的酒馆依旧在下午六点准时开始营业。


    身为贫民窟为数不多可以放松心情的地方，即使老板经常偷偷在装酒的木桶里添水，这里也成为了大多数人夜间光临的地方。


    酒馆的工作很忙，却只有两个员工。米洛德要同时兼顾上酒、打扫卫生和处理酒鬼的工作，纤细的身影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很少有歇息的时候。


    这让特意来看他的人感到不满，在米洛德将酒端过来的时候大着舌头说：


    “你们酒馆老板是不是太抠门了点？不舍得雇人，根本没有给你任何休息的时间，你有想过换一份工作吗？我这里稍微有些门路……”


    米洛德对他笑笑，疏离的开口：“不用了，我对现在的工作非常满意。”


    他才不会告诉这个蠢货自己花了多少功夫好不容易将那群老员工挤兑走，让自己拿三分工资。


    ——反正那群自以为是的“老人”哪怕在店里时他也需要做这么多的工作。


    “可是……”


    那人仍不甘心，还想在说些什么，但少年已经听到了另一桌顾客的召唤，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


    “草！”


    他爆出一句脏话，愤怒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今天的工作依旧和平时一样辛苦单调，但米洛德却很有精神，连同事都忍不住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同事名叫阿尔瓦·柯顿，红发碧眼，脸上错落着小雀斑，性格开朗，是米洛德入职时唯一没有抱团把活扔给他的员工，也是在这里工作最久的人。


    两人算是朋友，偶尔会一起聊几句。


    听到这句话的米洛德动作一顿，确实是好事，是他十几年人生里遇到过最好的事。


    但可惜并不能说。


    于是米洛德摇摇头，继续垂眸擦拭着手里的杯子，“大概是因为昨天休息好了吧。”


    柯顿是知道他家里情况的，闻言有些疑惑的挑眉：“他昨天没回家？”


    除了这点他也想不出别的合适的答案，于是没等米洛德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他最好是死在外面才对。要我说连环杀手究竟该杀这种败类！”


    米洛德看向他疑惑开口：“连环杀手？”


    “你还没有听说过吗？”科顿惊讶的睁大眼，然后压低声音解释：“就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人杀害然后掏了内脏的那个啊。”


    米洛德这下有印象了，今天继父的房间里新闻上播报的就是这个凶手。


    本来他只以为是这个治安混乱的社区不定期会发生的杀人案，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据说这本来是主城区那边的嫌犯，被通缉后逃到了这里。总之闹的沸沸扬扬，估计上面过不久就会派人来调查吧。”


    科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米洛德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总之这段时间小心点，下班后还是尽快回家，看到陌生面孔也尽量避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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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洛德点点头，对科顿感激的笑了笑。


    酒馆关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这时候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回去的这条路米洛德走了两年，早已轻车熟路，从来没遇到过什么意外。


    但大概是因为今天听到了科顿警告的原因，他莫名就有些惧意。


    街道上静的要命。


    失修的灯泡一下下的闪着，冷风吹过，自带一种恐怖阴森的氛围。


    米洛德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悔出门时没把刀子带上防身，这时候只能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倒霉正好遇到闲来无事物色目标的杀人犯。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加快了步伐。


    在某个转弯时他却猛然停下了脚步，鸡皮疙瘩猛的炸开，汗毛毛骨悚然的立起。


    ——有什么东西在看自己。


    这个视线他在酒馆时就感受到了，只是那时人多所以他没有放在心上。


    但现在，在森冷的街道上，这道视线就变得难以忽视，仿佛化作实质一般死死的盯着自己，让米洛德德心里止不住的一阵发毛。


    是谁？


    酒馆的顾客、街区里的瘾君子，还是…那个连环杀人犯？


    他深吸一口气猛的朝视线传来的方向望去，是一只近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猫。静静地坐在垃圾桶盖上，用那双蓝色的眼睛深深的盯着他。


    仿佛看到了什么它垂涎欲滴的猎物一般，眼神里带着浓厚的兴趣与渴望。


    米洛德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然后那只猫也像是收到了惊吓般猛的跳上了墙头不见了踪影。


    被凝视的感觉也瞬间消失。


    那明显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估计是在垃圾桶找食物时被路过的自己吓到了才看了过来。


    怎么还能被它吓到！


    米洛德觉得有些羞耻，心里纳闷怎么自己变得神神叨叨，然后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到家后他才算是彻底安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


    放松下来后身体很快也感受到了疲惫，饥饿感也随之而来。


    他今天忙了一天，只有在酒馆时吃了两口发硬的面包。


    现在他饿了，要赶快准备点吃食才行。


    这么想着，米洛德起身往厨房走去。


    就在他路过地下室的楼梯时，里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咚咚”声。


    米洛德反应过来继父前几天在那里面养了只宠物。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只能通过偶尔传来的咀嚼和吞咽声判断它的体型应该不小。


    他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无法理解连自己都养活不起的继父凭什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养起了宠物，连带着对里面的东西也满是厌恶。


    “安静！”


    他对着地下室喊了一声，里面竟然真的静了下来。


    米洛德有些意外，没想到继父把宠物训得还挺好。


    他转身去了厨房，从里面拿出所剩不多的牛肉干往地下室走去。


    ——虽然他没打算养这只宠物，但在找到领养之前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它饿死。


    然而就在他手要碰到房门的瞬间，一个酒瓶猛的从他脚下炸开。


    米洛德惊愕的抬头，看到了本来应该死掉的继父正站在二楼凶恶的瞪着自己，声音中气十足：


    “滚远一点！我不是说了不许靠近地下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