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夜莺与野犬

    平安夜那一天,江潮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是母亲打来的,在清晨七点的时候。


    她听到铃声响,挽着发快步从洗漱间里出来。


    许甘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梦话,江潮拿起手机接通,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腔调细细柔柔,“溱溱,你现在在哪里?”


    江潮轻步下楼,答:“妈妈,我在曲溪。”


    对方“啊”了一声,问江潮跨年回不回家吃饭。


    江潮抬指,纤细指尖无意识卷了卷发尾,没有立刻回答。


    女人又说:“有几个公司里的叔叔伯伯刚好要来一起吃饭,你弟弟也会在家。”


    “溱溱,你是不是也好久没有见过小优了?这次回来,刚好可以和弟弟聚一聚。”


    须臾安静,江潮走出旅馆,握着手机的指尖微紧,张口。


    “不了,妈妈,”她低着嗓,状作苦恼,“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忙,没办法回家了。”


    很拙劣的借口,但江潮的母亲没有多问。


    女人遗憾叹息,说了声“好”,又柔声叮嘱,冬天在外要注意保暖,平日里记得多喝些热水。


    江潮一一应下。


    曲溪昨夜下过一场小雪,院中与街道上薄薄的一层积雪尚未经过太多踩踏,仍旧晶莹雪白。


    直至有车轮滑过,将白净积雪染上一层脏污。


    将近八点的时候,旅馆房间的门被敲响。


    江潮早已准备好,起身出门。


    林斯敬倚着墙玩手机,视线闻声抬起,意外道:“这么快?”


    她反手关上门,抿唇笑笑,“我可不赖床。”


    早些天乐队收到了一条信息,当地的孤儿院邀请他们前往,与院中孩子们做些活动,带着孩子们唱歌。


    活动邀约常有,但大多来自于音乐节、酒吧、甚至婚礼与公司年会,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收到孤儿院的邀请。


    许甘那会儿翻着私信,挺惊奇地提起这件事。江潮听见了,没怎么犹豫,说“我可以去”。


    “我今儿也没赖床啊,”林斯敬挑眉,“走吧,车开到楼下了。”


    那家孤儿院并不在曲溪,位于与曲溪相邻的一个小镇,开车过去只需要半个小时。


    他们到的时候,院长女士和几位老师亲自出来迎接,热情寒暄。


    “欢迎、欢迎,江小姐,林先生,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会愿意应约。”


    江潮扬着笑和他们说话,眼角余光瞥见挤在窗边的几张小脸。


    她眼睫轻眨,抬起手,冲那边挥了挥。


    有小孩儿脸上登时咧开笑,也有小孩儿捂住脸,害羞地从窗口边跑开。


    院内设施颇为简陋,听院长说,这座镇子早些年是没有孤儿院的,直到后来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如今孤儿院中的孩子大多是那场地震中的遗孤,最年幼的也有五六岁了。


    “孩子们都已经期待很久了,个个都坐不住。”


    院长笑着将他们引进办公室内,又关切问,“这一路上怎么样?没有堵车吧?”


    “顺得很,这儿路挺好开。”


    林斯敬背着吉他,把相机包放在旁边桌上,问:“咱这儿今天是举办什么活动?平安夜节目吗?”


    院长摇摇头,说今天是一个孩子的生日。


    “是个小盲童,”她端上温水,“年初的时候还能看见,现在基本上已经丧失视力了。”


    林斯敬拉开椅子坐下,“怎么回事儿?出了什么意外吗?”


    院长叹息:“是神经系统罕见病。”


    江潮坐在椅子上,安静听着,一双眼眸微转,将室内摆设揽入眼底。


    这间办公室的装潢同样简洁,摆着电脑与零散文件的木制桌椅,一盆翠绿的平安树盆栽,还有座摆着奖章照片的书柜。


    她扫过那些张贴在墙壁上的孩童相片,眼睫微垂。


    等他们说完,江潮终于出声,“这孩子的情况,有办法改善或者治疗吗?”


    “我可以承担医疗费用。”


    她说话时神态沉静自然,好像这是一个很理所当然的决定。


    房中另外二人皆是一怔,林斯敬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接话:“这位可是专业人士。”


    院长显然有几分惊讶,双手交握,迟疑开口。


    “这……是这样的,这个孩子的病情比较特殊。我们带孩子去过城里的医院,医生是说,这类的罕见病暂时没有彻底治疗的方法。”


    “如果能去大城市的医院做更深入的检查,对孩子而言那当然是好事,只是最后很有可能会得到同样的结果……我担心会白费江小姐的心意。”


    “我的父亲曾经捐助过许多孤儿院,名下设有专门针对此项的慈善基金。”


    江潮手搭在膝上,端正坐着,“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院长面上浮现欣喜,“您的父亲真是个伟大的人。”


    江潮没说什么,垂眸,抿唇笑了笑。


    活动被安排在了下午,午饭过后的休息时间。


    与院长商谈完毕,江潮便在院中与孩子们同玩。


    林斯敬拿着个相机,时不时地把摄像头对着他们拍摄。


    江潮不会刻意去寻找相机,也没有刻意回避,只专注于和孩子们的相处。


    她长得漂亮,性格也温和,向来有亲和力。


    到了下午的时候,一群小孩儿里就没有人不喜欢她,引着他们唱歌也分外顺利。


    将至离别,林斯敬去开车,她站在门口等待,挥手与依依不舍的孩子们说再见。


    盲杖的声音嗒嗒作响,小盲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心。


    “姐姐,”小女孩儿抬起头,一双眼没有焦距,黏糊又期冀地问:“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江潮安静几秒钟,曲膝蹲下。


    “不行哦,”她捏了捏女孩儿软乎乎的手,轻声答,“姐姐也没有家。”


    小盲童仰着脑袋,稚嫩小脸袒露茫然。


    江潮碰了碰她的脸,嗓音带着笑,“但如果你乖乖听院长和老师的话,好好长大,以后就可以再见到姐姐。知道吗?”


    车辆驶至院门,短暂滴了一下喇叭。


    江潮起身,将小姑娘交给赶来的老师,听见了一声脆生生的“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江潮分外安静。


    她与慈善基金的负责人进行联络,之后便倚着靠枕,沉默地看着窗外。


    林斯敬了解她,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直至她突然开口,说“我在这里下吧”。


    他扫了一眼车外景象,已然进了曲溪主城区,离旅馆都并不遥远。


    稍稍迟疑,林斯敬开口询问,“要买什么?我在这里等你?”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随便逛逛。”


    江潮倾身开门,自若地开着玩笑,“林先生早起辛苦了,也该去补觉了。”


    “……那行,你散散心,”林斯敬晃下车窗,不太放心地对她说:“早点儿回来啊,别走太远。”


    江潮曾在伦敦度过圣诞节。


    广场、公园、塔桥、河畔,入目所及人山人海,熠熠生辉的天使灯与铃铛雪花装点了寒冬夜晚的每一处角落。


    这里不同,平安夜的黄昏,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节日气氛,一切仍旧如常。


    曲溪的人们大概并不在意圣诞,只有商场挂起了装饰。


    江潮走过街角,瞥见道边坐在板凳上卖编织玩偶的老人。


    她靠近,新奇地拿起一只,“这个多少钱?”


    老人连忙应声,口齿不太清晰地回答,“一个十五块钱嘞,妹儿,这是俺自个做的,一针针扎出来的。”


    竹篮中装了十来只玩偶,江潮低头拿出钱包,“我都要了。”


    老人愣了一下,怕自己没听清,忙慌从板凳上起身,“小妹,你说你全、全要啦?”


    江潮看见老人有些无措地搓了把手,嘴巴咧开笑,眼尾深深的沟壑分外明显。


    她眼眸弯起弧度,点头,“装在一个袋子里就好。”


    玩偶没有多少重量,鼓鼓囊囊地装在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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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潮继续往前走,眸光稍顿。


    邻近他们平日里唱歌的公园,熟悉的少年靠在栏杆边上,懒散地垂着脸。


    而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刹,对方若有所觉地抬眸,黑黢黢的瞳仁微转,定在了她的身上。


    江潮眨了一下眼。


    她继续向前,然后在经过他时停下脚步。


    “……你在卖苹果?”


    应潭定定看着她,嘴唇下意识抿成锋锐的直线,不咸不淡的语气,“嗯。”


    江潮说:“我买苹果。”


    她唇边掩着笑,大概是冷着一张脸的摊主与这一车红艳苹果带来的反差感分外强烈。


    应潭默了几秒,从栏杆边直起身,朝着那辆路边的五菱小货车抬了抬下颌。


    “自己挑。”


    江潮站在小货车边,自然而然地低头,指尖在苹果间翻捡查看。


    有几缕发丝顺着脸颊滑落,黑润柔顺,贴着白皙肌肤。


    她一只手拎着先前买的玩偶,另一只手拿着苹果,想要将果实装进塑料袋中时犯了难。


    应潭抬了抬眉,走上前来,随手撑开袋子。


    他瞥一眼她的大包小包,语调平淡,漫不经心地问,“你男朋友怎么没一起出来。”


    江潮把一颗苹果放进袋中,避开了他撑在那儿的掌背。


    “男朋友?”她先是疑惑,紧接着反应过来,纠正:“只是朋友。”


    江潮正经道,“成年人的世界,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应潭没应声。


    须臾寂静,他终于张口,懒懒“哦”了一声,“你当我没成年么。”


    江潮观察他。


    鼻梁高挺,眉骨深邃,是显成熟的面相,但仍带着属于年轻人的青涩,显然没有彻底长开。


    她只是笑,挑好了,递给他结账,“怎么会在这里卖苹果?”


    “看不出来?”应潭又靠了回去,“这是平安果。”


    江潮稍怔,旋即哑然。


    别人卖平安果,总是费尽心思包装,不是在苹果上雕字案花纹,就是为其裹上精美外饰。


    还有的商家想尽办法,将蛋糕做成了红彤彤的圆润模样。


    ……哪有像这样朴素的。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不知是新的顾客,还是路过的行人。


    江潮没再说什么,指尖勾起袋子,透明的细细提手滑至腕间,将柔软肌肤勒出红痕。


    她拿出一只先前买下的编织玩偶,递至他眼底,抿唇笑了一下.


    “送给你。要吗?”


    应潭垂眼,视线落在那只玩偶上。


    他呼吸几不可察地轻滞,掀起眼皮时神态却散漫无谓,“送我?”


    江潮状作叹气,“买多了,就当是圣诞节礼物。”


    “……”


    少年静了一静,神色极淡地扯了扯唇角,竟真的伸手接过。


    他低眼,骨骼分明的手掌随意把玩那只小小的玩偶,淡淡道:“原来大小姐是在扮演圣诞老人啊。”


    又是一声戏谑的“大小姐”。


    江潮启唇,有些无奈。只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她耳尖微动,忽地止声。


    身后脚步愈近,伴着一声怪声怪气的“哎哟”同时响起。


    江潮闭了唇,下意识偏头看向来人。


    “——瞧瞧,竟然有人给咱们小应哥送礼物,”


    出声的是个左侧眉毛从中断开的男人,尾音拖得很长,视线落在江潮脸上,眼睛登时一亮,“还是个这么漂亮的美女。”


    应潭把玩玩偶的手指微顿。


    几秒静止,他掀起眼,瞳中光泽顷刻凉薄。


    “美女,你这玩偶可是送错人了啊。”


    那断眉男人大咧咧靠近,几步走到车边,随手从筐中取出一颗苹果,上下抛了抛,似笑非笑。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江潮看着他,眉梢轻颦。


    那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应潭一眼,慢悠悠出声。


    “——这可是个欠钱不还的主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