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他乡的女儿(一)

作品:《斩心 GB

    “真的?”


    “莫要说笑。”


    柳舒鹤挣开那医者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有些后怕似的,用手心紧贴着衣料,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眉眼极尽温柔。


    看着是真的信了这白衣女子的话。


    可男子怎会有孕。


    又不是颜子画的画本。


    且她最讨厌小孩。从前在月居山同门比试,她打那些刚上山顽劣不堪的小弟子们打得最狠,从不手下留情。


    哪怕是柳舒鹤真的怀了,她也只会当成是一场白日梦魇。


    “请莫要说笑。能否告知,为何我同他的经脉如此吻合?是巧合还是人为?”


    “姑娘,在下并未说笑。这位公子,的的确确是喜脉。”白衣女子红唇轻启,抿了一口茶,“姑娘是如何想的呢?”


    她自是没什么好想的。


    姬玉笙起身,走出船舱,这鬼医不寻也罢。还不比齐邈。


    “这位公子留步。我还需为你开些调理的药方。”白衣女子道。


    姬玉笙走到船头,回头看了一眼。


    柳舒鹤竟没跟上来,真的留在了那。


    不知这鬼医在耍什么把戏。她本想拉着柳舒鹤一起走,但又还在生他的气,就同那船头的“吉祥物”坐在一处,在外面吹冷风。


    那“吉祥物”手中的鱼线依旧拉的笔直,可“鱼”却迟迟钓不上来。


    船舱内。


    “呈安,你不是一向不喜孩童吗?”


    “不一样。这是我和她的。”


    “在望月谷,人人皆知谷主有一心上人,为其修建庙宇,日夜参拜,作为百鬼之主,却以其名义布棚施粥,为其广积善名,可经年累月之久,却无人知晓那人到底是谁。今日白鹄有幸得见正主,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


    柳舒鹤的手依旧停留在自己小腹之上。


    “我本以为最多是假孕。”


    “是真的。但你身子太差。比之前还差。留不住。”女子摇头道。“我为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方子服下,三日之后,便可无事。”


    “不要。”


    “呈安。莫要逞能。这个孩子你是断断生不下来的。我若是纵你,或是同你说谎,你母亲也不会答应的。”


    柳舒鹤又附上另一只手,牢牢护住那微微隆起的肉团。


    “能留住。我说能就能。”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小孤高冷傲,这半年来虽不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没想到以你的性子竟会给自己下生子蛊。而方才那位姑娘的面上,不见半点欣喜。真就这么喜欢?”


    “并非生子蛊。”柳舒鹤道。“很久之前,我就是她的人了。只可惜。”


    他苦笑了一下,顿了顿。


    “我爱她。这就够了。你只管给我开些补气血的药来。”


    “方才我便想问你,你的经脉早已被你父亲废了,本应如枯树一般无起无落,为何如此狼藉一片?”


    “你话多了。”


    “那我换个说法。你若是想多保一刻你腹中胎儿,和你自己的身子,便不可再动用你那枯死的内力。”


    “药方。”


    “好。我言尽于此,对你母亲我也算有个交代。照顾好自己。”


    柳舒鹤拿起药包要离开,临走前又道。


    “若是那边的人过来,不用和我汇报了,该医的医。”


    船舱外。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姬玉笙觉得不远处的船开始齐齐划动。


    一声悠长的埙声响起,穿透整个湖面。


    漫天大雾间,一盏盏船头灯接连点亮,澄黄色的灯光随风摇晃,数以千计,浩浩汤汤,将天地晕染成不昼不夜的无尽黄昏。


    空中映出巨大的船夫划桨的身影,那些被拉长拉宽的人影在天上摇摆船桨,周边流水声空灵回绕,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在水上还是水底,湖面上的是人还是空中的巨影才是人。一切都诡谲阴森得不似人间,仿佛下一刻冥府之门就要打开,魑魅魍魉即将现身。


    估算着时辰,夜早该尽了。


    姬玉笙回首去找那胡子拉碴的摆渡人,可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而他们在的这艘船也开始逐波而动。划船者,正是那“吉祥物”人偶。


    鱼线已被收了上来。鱼钩上空空如也。


    船头不知何时点了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柳舒鹤!我们快走!”


    姬玉笙刚冲进船舱,就碰到柳舒鹤从船舱里出来,被他顺势揽进怀中。


    “怎么了小笙?”他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


    “摆渡人走了,我们好像出不去了!”


    埙声又起。


    落落起落。


    曲声轻盈婉转,如烟雨飘于湖面,浮游水天之间,若有识乐通曲之人,便可认出是《春江花月夜》之降调,乍听而去,不似在奏乐,更像是有人轻语。


    “不怕不怕,乖。”


    “……没怕。”


    “还在生气?”


    “……我说了,我没生气。”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都是我的错。你说的都对。”


    “柳舒鹤,你什么语气?”


    “你问问她。”


    柳舒鹤牵起她的手,盖上自己小腹。


    “宝宝在踢我,她在听。即刻起,我们要相敬如宾,不可再凶我了,不能吓到宝宝。”


    “打掉。”


    姬玉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推开他。


    又来这套!这人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在生死关头,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在那阁楼之上看多了颜子画的画本看昏头了。


    “小笙?你说什么?”


    柳舒鹤瞬时红了眼尾,不可置信地看她。


    “打掉?!”


    “对。打掉。”


    反正也是假的。


    “我最讨厌小孩。”


    姬玉笙没空陪他演戏,挣开自己的手,走到船头,夺过那人偶手中的船桨,要往回划。


    可那船桨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依旧在自动往原方向划。


    “小笙,你是不是剑气又上来了?来抱。”


    “没有。我很好。不抱。”


    姬玉笙划了一会儿,还是没用,而湖中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跳湖往回游想必也是不行的,柳舒鹤又还不肯说实话还在演。


    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她干脆暂时放弃了。


    雾越来越浓,不知这千帆点灯要去往何处,她绷紧了脑中的弦,准备见机行事。


    突然,身后“咚”的一声。


    回头一看。柳舒鹤不见了。


    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船檐攀着一条瘦长的手臂,看着很是勉强。


    姬玉笙想都没想就要去拉人,又硬生生逼着自己折了回来,握紧拳头原地站了片刻。


    就是因为每次都这样惯着他!所以总会有下次!


    今日在他吐血之前,这人缠着她要了三次。每次她一要出来,柳舒鹤就又哭又闹,不顾章法地乱吞,差点又把自己弄撕裂。


    那处伤口应还未好。今日还未给他上药。


    她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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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船头的鱼竿,对着那涟漪抛下。


    “上来。”


    柳舒鹤冒出头,长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两侧,脸色惨白,嘴唇被冻得发紫。


    “不上!”


    说完又咕噜噜潜回水下。


    “你身后有船要挨过来了。”


    没有回应。


    “水里冷。”


    “知道心疼了?”柳舒鹤又钻上来,牙关瑟瑟,“要我上来,除非你哄我!”


    “我为何要哄你。”姬玉笙避开他湿漉的眼睛,“我有说错什么吗?”


    “那我就一直不上去!等等,哪来的钓鱼线?小笙,你用这鱼竿是何意?!”


    “上不上来?小心水里有咬人的鱼。”


    “你真不抱我了?!”


    “不抱。”


    柳舒鹤将那鱼线甩开,冷笑道,“好。不要你哄了,我和宝宝就在水里待着了!被鱼啃也不要你管!”


    随即松开手臂,闭上眼,整个人往湖底沉去。


    “柳舒鹤!”


    姬玉笙冲到船边,要拉住那只沉下水面的手,却已来不及了。


    耳边突然传来如雷贯耳的波涛之声。除此之外,还有沉闷如泥潭的鼓声、歌声。


    咚。咚。咚。


    只见前方湖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迅速吞没所有的船只,而那漩涡之上,竟有十来个白衣人围成一圈,凌于水面击鼓吟唱!


    姬玉笙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带进了那漩涡之中,陷入一片黑暗。


    “姑娘,快醒醒。”


    姬玉笙睁眼。


    只见一轮红月当头。月色照竹林,千万石阶之下,满目鬼影幢幢。


    “这是何处?”


    “月都,奈何桥。”


    同她说话的是一个白发苍苍、但脸和声音却很年轻的女子。


    不远处有座小桥,桥头排了一列长队,却无一人言语。


    姬玉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温热的。又掐了自己一把。能感受到疼。


    哦。原来人死了也是有体温和知觉的。


    “我们也去排队吧。”女子朝着坐在地上的她伸出一只手。


    “多谢,我自己起。”


    姬玉笙站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完好无损,本以为掉进那漩涡之中身上会淋湿一片,但衣物是干爽的,剑和刀也都在。


    哦。原来阴曹地府还挺良心,还包送达人间随身之物的。


    不知可否有专门辗转人间和地府的镖局,或许她还可以干回老本行。


    柳舒鹤会不会也在这。


    她稍稍扫视了一圈,没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统一打扮的人过来催促他们。


    “快走!”


    “姑娘,我们一起吧。”


    那少白头的女子同她说。


    两人沿着石阶往下走。


    石阶两侧长满青苔,而石阶的表面却没有长,应是常有人走动。


    到了下面,姬玉笙才发现那条队伍其实排了好长。


    那些人或是面带愁容,或是面色失神。


    一个开心鬼都没有。


    虽如此,但总体看着,和活人无甚区别。


    两人到了队伍后面站着。


    一片沉默。


    队伍动得很慢。


    过了很久,姬玉笙才往前走了一点。她站得有些腿酸,朝前看了看。


    现在码头边站着的,是一个眼上绑着纱布的女子。


    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


    那身形姿态。


    怎么这么像陈倚舟?